漆洋瞪他两秒,将信将疑地把手机往耳朵上贴:“喂?”
“洋洋,”邹美竹带着急喘的声音传过来,听着很痛苦,“你爸在外地回不来,妈妈要生了,啊疼死了妈妈不行了!”
漆洋愣了愣,攥着手机跳下自行车,把车头往牧一丛身上一推,抬腿就往家跑。
一直没说话的牧一丛伸伸腿,把他绊了个踉跄,在斑马线上滚出两米远。
四周一片惊呼声,漆洋抬头就看见两个大车轮子急刹在他身前,司机正探着头冲他骂娘。
“孙子,”漆洋爬起来倒退着往后走,指着牧一丛,“等着。”
一个路口平时感觉挺近,这会儿连进小区带爬上四楼,他喘得心脏都快从喉咙里面蹦出来。
邹美竹羊水已经破了,正忍着阵痛岔着腿,在穿衣镜前涂口红。
等把他妈搀上出租车,安全送进医院,漆洋坐在待产室外的椅子上捧着额头喘了半天,才感觉右边膝盖到大腿,连着胳膊肘和肩膀,火辣辣的疼。
全擦破了。
操。
他捋一把头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干嘛不骑车要用跑的啊。
初中难得认真听过的几堂课在脑子里浮出一行字:真他妈欲速则不达了。
邹美竹电话里喊得要死要活,生产过程却奇顺无比。
6斤3两,非常健康的一个女婴。
等漆大海行色匆匆地赶到医院,已经早上五点多了。
漆洋被邹美竹折腾得一宿没合眼,见到漆大海上去就要跟他摔跤。
“好儿子,好儿子。”漆大海连声安抚,“现在也是个小老爷们儿能照顾你妈了。”
邹美竹听见漆大海的声音,不管病房里其他产妇,“哇”一声敞开嗓子就哭:“漆大海你个没良心的王八蛋!”
“错了媳妇儿。”漆大海忙甩开漆洋上前哄老婆,“别喊别喊。”
“我也没想到你预产期那么准呢,当年生洋洋的时候……好好你使劲扇我,等出了医院咱就去买金子。”
夫妻俩在那腻歪,漆洋抱着胳膊看一会儿,感觉没他什么事儿了,拎起书包往外走。
他先回家洗澡,换了身衣服。
自行车已经找不到了,坐在小区门口的早点摊吃饭时,他掏出手机,给牧一丛拨了个电话。
本以为牧一丛没手机用不会接,结果刚响四声铃,对面传来一道睡意朦胧的“喂”。
“你家在哪。”漆洋上来就问。
“什么事。”牧一丛说。
“正儿八经打一架,咱俩事儿就算了了。”漆洋说。
电话那头传来起床的动静,牧一丛还伸个懒腰,然后不紧不慢地报出一个小区的名字。
“嗯。”漆洋灌完最后一口豆浆,往桌上扔了十块钱,起身去打车。
第13章
漆洋坐在车里卸手机卡,边卸边想,如果牧一丛敢耍他,给他的是个假地址,那等他到学校都别上学了。
他不把牧一丛屎给打出来,以后他跟着牧一丛叫牧洋。
也不知道该说是意料外还是意料内,车还没在小区门口停稳,他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靠在路灯上等着他。
还人五人六地攥着本书背单词呢。
漆洋付钱下车,从牧一丛身后走过去,抬起腿恶狠狠地往前踹。
牧一丛背心靠近右肩胛骨那块儿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他反应也快,踉跄了几步,摘下肩上的书包直接朝身后抡。
书包带子带着风声,“嗖”一下抽在漆洋脸上,包带上的铁扣又给漆洋脸上划个道子。
又他妈是脸。
漆洋抬手抹了一把,昨晚的一绊之仇,带着前几次被破相的怒火,彻底烧了起来。
两个人一句废话没有,扭在一起就是打。
途经上班上学的人们都绕着走,直到小区保安啃着油条过来把两人扯开,连声嚷嚷着“学生不去上学大早上打什么架”!
漆洋最后逮准机会,从人缝里抡圆胳膊,照着牧一丛脸上扇了一嘴巴。
男生干仗扇巴掌显得特娘,这都是邹美竹对漆大海使的招儿,他是被拽着怕揍不着人,临时改拳为巴掌。
但听着那脆生生的一声“啪”,漆洋只觉得神清气爽。
浑身的不爽都一扇而空。
迎着牧一丛阴沉沉的目光,他把手机往人怀里一扔,扬着下巴问:“我车呢?”
牧一丛跟个聋子似的,抛了抛漆洋的手机,连个屁都不放,直接走了。
这个傻逼。
漆洋在身后咬咬牙,想到自己说过打完这架就算两清,才忍着没追上去再补一脚。
他挣开摁着他的保安,直接打车回家了。
邹美竹在医院住了多少天,漆洋就多少天没去上学。
等漆大海护着邹美竹,邹美竹抱着小小的婴儿回到家,漆洋正跟个大爷似的摊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到漆大海手一摊就要钱。
“手机,车。”他理直气壮,“给我买。”
“买东西再说。”漆大海刚接完漆洋班主任的电话,“你先告诉告诉我,这么些天没去上学几个意思,毕业照也不去拍,你班主任电话都打我这儿来了。”
“懒得去。”漆洋说,“马上中考了,学校也不教新东西。”
“教不教你该去也得去啊,”漆大海抬腿踢他,“咱家虽然不差钱,高中也给你安排好了,学还是得上啊儿子。别开历史倒车,给老漆家再整个文盲……”
“哎呀不愿意去不去,你上学时候多爱去啊?”邹美竹听他们爷俩儿吵吵就烦,“洋洋来看看妹妹。”
漆洋对这个妹妹,实话说,她还在邹美竹肚子里的时候,他是一丁点儿感情没有。
不止妹妹,包括邹美竹和漆大海,他都觉得他们一家跟闹着玩儿似的,和别人家过日子一点儿也不一样。
直到邹美竹生产时给他打那通电话,那刻在血缘里责任感和本能,才让漆洋开始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亲情的概念。
他过去揭开邹美竹怀里的包被,看着小女婴白嫩的小脸,放轻力道用食指戳了戳。
“取名字了吗?”漆洋问。
“没呢,你爸取得都不好听。”邹美竹嗔怪地撅起嘴,“什么漆莉莉漆美美的。”
“儿子取一个吧。”漆大海提议。
漆洋想了想,说:“漆星吧。”
漆星带给漆洋的新鲜感也就那两天。
婴儿总会啼哭闹夜,看着家里鸡飞狗跳一个月,他又开始烦了。
中考前一天,他去学校领准考证,和牧一丛擦肩而过,陌生人似的谁都没搭理谁。
“要不要搞他一把。”刘达蒙凑过来问。
“谁。”漆洋看他。
“还能有谁,”刘达蒙朝牧一丛使眼色,“让他明儿考不成。”
漆洋没跟刘达蒙说他和牧一丛已经两清了,只抬起胳膊朝刘达蒙肚子上捣了一手肘。
“你就是一纯坏逼。”他警告刘达蒙,“犯不上,当个人吧。”
刘达蒙“嘿嘿”一通乐。
中考跟闹着玩儿似的混过去,迎来漫长的暑假。
漆洋连分数都懒得查,他以为漆大海给他安排的高中也就是个职高,结果通知书一送来,竟然是市里排得上号的重点附中。
“这么有本事呢我老公。”邹美竹美滋滋的,仿佛已经拿到了漆洋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搂着漆大海起腻。
“哎哟嗬。”漆大海抱着邹美竹满脸得意,“咱们这儿就没有我用钱砸不开的关系。”
得瑟完,他难得像个正经爹,交代了漆洋两句:“上高中就得好好学了啊儿子,男孩子,不能总跟小孩儿似的,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儿,心里得有杆秤。”
漆洋盘在床上打游戏,应了一声“知道了”。
没等夫妻俩夸够儿子长大了,他朝电脑指了指:“电脑也给我换一台,爸。”
“走吧,商场。”漆大海一招手,“想要什么今儿爸爸给你置办齐全。”
刘达蒙中考考了四百来分,家里也在花钱走关系,一直没个准话儿;赖家豪成绩其实还行,被他妈弄去了一中;其余几个哥们儿职高的职高,私立的私立,没有一个和漆洋一样在附中。
听完一圈人的去向,漆洋想到了牧一丛。
牧一丛的成绩很好,听说中考考了七百多,肯定是一中的苗子。
一帮人以后还能不能遇见,就全看缘分了。
漆洋是抱好了去附中单打独斗的准备的。
结果开学报名那天早上,刚进校园,刘达蒙兴冲冲地给他打电话:“洋子!几班?”
“关你屁事。”漆洋用通知书挡着晃眼的太阳,往17班走,“你爸妈给你运作明白了吗?”
“操,你别动!”刘达蒙喊了一嗓子就把电话挂了。
漆洋原地顿顿脚,一回头,刘达蒙背着个傻大的书包,三步并俩地跑过来,直接往他身上挂。
“你也来附中了?”漆洋挺高兴,拍了刘达蒙一下。
“开玩笑,就你家有钱!”刘达蒙一脸得意,像是他自己考进来似的,“几班到底?”
漆洋把通知书摊开给他看,刘达蒙也摊开自己的,两人面面相觑,然后一起乐了。
“这逼17班不会全是关系户吧?”刘达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