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席于飞满怀热情与亲切的喊了声,“姨,我可见到您了,这一路真心不容易啊!”
刘小芬表情恍惚,看着门口的小伙纸满脸问号,脑子里疯狂搜索自己是不是有这么个外甥。
“那你们叙旧,我走了啊!”邻居笑呵呵的,又拍了拍席于飞的胳膊,“这大冷天的,赶紧进去暖和暖和。”说完,便转身走了。
席于飞借机闪身进门,把手里的大包小包拎起来,大声道:“姨,赶紧接着,我姨夫呢??”
没走远的邻居听见这招呼声,嘴里直啧啧。
这马科长的亲戚可真多,不过这个瞅着像个样子,不像上午来的那几个,还说是马科长的侄子呢,一个个空手来大包小包走的,这不就是打秋风的吗?
这人一发达了,犄角旮旯的穷亲戚都来了。
刘小芬关上大门拎着包,满脑袋雾水的跟在席于飞身后进了屋。
一进屋,就能问道一股子浓郁的烟酒味还有食物气息,客厅里的木头沙发上坐着两个正在抽烟的男人,一个年轻的一个上岁数的。还有个年轻女人正在垂头打扫地上的狼藉,茶几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放。
“姨夫!”席于飞声音响亮。
马科长:???
“你是??”一边问着,一边看向席于飞身后的刘小芬。
刘小芬心说我也不认识啊,“说是咱外甥……”
“外面雪可真大啊,还是姨夫家暖和。”席于飞用力跺了跺脚上的雪,又把外套脱下来十分自然的挂到衣架上,这才拎起手里的包走到茶几前,“挺长日子没来了,给我姨跟姨夫带了点儿东西。这是给姨跟嫂子还有妹妹的丝巾,擦脸油。这一包万紫千红姨拿去送个人也挺好的。还有口红跟眉笔呢,都是友谊商店的货。这个丝巾可是沪市那边拿来的,可抢手了!”
“还有这个糖,大白兔!我跟沪市带来的,巧克力,友谊商店的外贸货!还有羊绒线,听说我妹子要说对象了?给我妹子整一身好看的毛衣!这块呢子料不多,也就够两身衣裳的,姨您看着整。对了,还给我姨夫表哥也带了好东西……姨夫您看,这是啥!”
突突突跟机关枪似的说了一串,茶几上已经摆满了东西。
就算马家是个科长,但这是穷山恶水的大西北,科长也没地方整好东西啊。
刘小芬他们盯着茶几上的东西,眼睛都直了,嘴里直叨咕,“鹅滴娘诶,这,这都是啥啊,这咱也没见过啊……”
看见被塞进手里的报纸包,四四方方,轻飘的,也不像是钱。
马科长拆了一角往里面一看,“过滤嘴?”
“特供的,嘿嘿,我就能弄来两百支,多了实在整不来了。姨夫您可得省着抽。看见没,中华!”席于飞指着过滤嘴上的字,“包装都没有,直接从厂家那边弄来的,太难了。”
马科长更加疑惑了,若说丝巾糖果擦脸油这些至少还有地方买,可是带过滤嘴的华子,他这辈子都没抽过呢。
这是个大礼,可问题他不记得媳妇儿家有这种有钱的亲戚啊!
他毕竟是个做科长的,人也不傻,把东西往茶几上一放,“咱这儿可不兴送礼。”
“啥送礼啊,走亲戚还能空着手?”席于飞不乐意了,抬头看了眼刘小芬,“姨,给我整口热水呗?”
“诶,诶……好好好。”刘小芬忙不迭的去倒热水,还从碗厨里掏出一包白糖,舀了一大勺放进水杯里,然后端了出来,“喝,喝点儿热水暖和暖和。”
马科长惊疑不定,他一巴掌拍开马高亮伸向巧克力的手,“不是,外甥,你是有什么事儿吗?”
席于飞捧着水杯喝了口,差点儿被齁死。他放下杯子搓着手,呵呵笑道:“是有点儿事,不过得跟姨夫您单独聊一会儿,成不?”
马科长的心落了地,这就是来送礼求办事的,只不过这也太大手笔了。
他站起身,“东西都收起来,那个烟谁也别碰啊,走吧大外甥,去书房。”
走了两步,又回身道:“吃饭了吗?”
“我吃了来的。”席于飞跟在后面笑道。
“那也再吃点儿,孩儿他娘,弄一锅羊肉汤,烙几个白面饼,吃过了也吃点儿,喝点儿热乎的。”马科长说完,抬脚就走。
刘小芬满脸是笑,“好的,诶诶,好!”
书房门一关,马科长指了指桌子旁边的椅子,问道:“什么事找我这边来了?”
“马科长,嘿嘿……”席于飞凑了过去。
马科长哼笑道:“刚才一嘴一个姨夫,现在叫马科长了?你是我哪家的外甥?”说完便坐到书桌后面的大椅子上面。
“诶呀,这话说的。”席于飞拖着椅子凑过去也坐下,“姨夫,我也是帮人带句话的。您也知道,现在上面……可是要变天了。”
75年第四节全民代表大会上,正式通过了一系列的提议,如今已经开始走向正途。
马科长沉着脸点了点头,“全国都知道,你就直接说吧。”
“这不是已经有平反的了吗?我上面有个神仙,要保些人。但他保的人呢,其他人想要除之后快。怎么动手,哪里动手,我想姨夫最近的压力应该不小。”席于飞一针见血。
马科长的脸更加阴沉了,“压力大又能怎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姨夫别着急啊,我这不是来出主意了吗?”席于飞也没了笑模样,他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我呢就是个传话的,这事儿不成对我来说也没啥打击,该上班上班该挣工资挣工资。但这事若是落到姨夫您身上,这一家子,扛不住啊。”
马科长压低声音问,“你上面那位,要保谁?”
席于飞手指在桌子上写了个字,“主要是保他,姨夫,这一家子人,可千万不能动。”
马科长看见那个字,心里就一顿咯噔。
“姨夫,咱们也算是实在亲戚了,我呢年纪小,说话直,有话可就说了。如果哪里说错了,您可别发火。”席于飞道:“我上面那个人说了,姨夫您这么些年也是辛苦,别临了了一步踏错。回头上面一推二五六,最后这个锅谁背?”
马科长深吸一口气,默不作声。
“上面的苗头姨夫也能看出来,早晚得整治到这边,如今已经开始有人陆续平反,这证明什么?证明人家啊伸冤有门了啊。姨夫也不像其他农场那边的乱折腾,咱们这边极少出事,这就能看出来,姨夫是个公正的,忠诚的,大公无私的无产阶级。那一家子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其实姨夫心里也有点儿想法,是不是?”
马科长微微点了点头。
席于飞继续道:“有人只是像保住他们,给他们一个公平公正的结果。但有人呢?把刀塞进姨夫手里,逼着姨夫犯错。这谁高谁低,姨夫心里能不跟明镜儿似的?”
马科长冷笑道:“问题那边也不会放过我啊。”
“这天高皇帝远的,那位手再长也伸不到这里。但这里,可是有他们家的人。之前是不是有人来探望过他们家?人家小儿子部队出来的,这边一位首长,可是人家正经姑父。”席于飞开始加码。
马科长心里猛地一跳,“正经姑父?这么多年也没看见有什么动作啊。”
“那是因为姨夫您没有什么动作,信不信但凡您动了什么,那这个位置可就……”席于飞细瘦的手指点了点桌子,发出沉闷的声音,“如今又到了这个节骨眼,我上面这位必定是不会输,这一家人平反也是早晚的事儿。姨夫现在要么明哲保身,要么就得学会站队。我听说已经有被平反的人写了信给上面,说他们在农场遭到的迫害……”
“我可没干过那些事,有些乱七八糟的是下面人私自做的,也被我调走了!”马科长连忙撇清。
席于飞安抚道:“我知道姨夫是好人,但架不住会被人泼脏水啊。姨夫,您可得好好想想,到时候下面把脏事蹭您一身,上面再给你背个锅。别的不说,我姨跟着您这么多年,生儿育女的也不容易,可不能眼瞅着天亮了,被埋坑里去啊。”
马科长已经开始手脚发麻了,这个人胆小怕事,喜欢多想多思。
席于飞模棱两可的话,在他脑子里能补出一系列大戏来。
“大外甥,你也知道,我这个位置不好做。这么多年,我抗住了多少压力啊。我知道有人被冤枉,但那些人随便一个,碾死我跟碾死个蚂蚁似的,姨夫也着急!你看看,都说我是科长,感觉挺厉害的,可问题呢?人家京城当官的住楼房,吃香喝辣。我这边风沙滚滚,出门几里地看不见个活人。看看姨夫这脸,姨夫才四十出头!都跟五六十的一样了。”
马科长真的是又急又怕,上午家里来了人吆五喝六连吃带拿,他一个都不敢得罪。那人说出来的事儿,他唯唯诺诺的点了头,现在正心烦呢。
可谁承想,这又来了人,保的还是上午那波要的。
两边坐蜡,两边不讨好!
这不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吗??
作者有话说:
昨天的题。
1,老美。2,小以是老美亲爹。3,815A,头顶四个球,天下我最牛。
今天原本还想写点儿草台班子的问题,但突然看见个新闻,差点儿给我笑死。
阿三那边十年磨一剑,建出来个直角高速路。
直角!!
秋名山车神看见了都得磕一个。
阿三,真的是人才济济啊……
第47章 出谋划策
“姨夫你怕啥呢?要我说,离大老远的,你谁都别怕。咱们主打一个谁都不得罪,他们神仙打架那就让他们神仙打去。回头你那边要问,你就说办不了,这边最近风声紧,他们还能天天盯着你?再说了,他也不能可着姨夫您一个人祸祸啊。”
席于飞真的是情真意切,满脸都是我为你好,“实在不行,你让那边给你出个担保,不要口头的就要纸面上的,黑纸白字,真出了事你也好有退路不是?”
马科长是真的愁,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
他用力搓了搓脸,“大外甥你不知道,那边,他媳妇是我表姐。”
噫……
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呢?
席于飞立马严肃脸,“那咱表姨就啥也不知道?这不是把表姨都坑了吗?你想,上面都下达文件了,他还敢对着干。哎哟,我……这……要不姨夫你问问我表姨到底咋回事?偷摸问,到时候真出了事,也好把我表姨从坑里拽出来啊。”
马科长用力点点头,“我问问,我回头就问。大外甥,你这边消息,准确吗?”
席于飞笑了,他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真不真我不知道,反正我就知道那家小儿子一下火车就奔这边来了,现在应该在他姑父那边哭呢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姨夫,不管京城那边如何,在这边,您可是抬头低头的都能见到部队那群人。人家出了事,能放过谁也不会放过姨夫您啊。”
马科长脑瓜子真的是嗡嗡的,愁眉苦脸,别说四十了,说他五六十真有人信。
席于飞也不催促,他站起身往外走,推开门喊了声,“姨啊,嫂子?我姨夫想喝茶,咱家有茶叶不?”
“诶,有的有的,这就给你们泡!”马家嫂子把眼睛从那些化妆品丝巾里面拔出来,一溜小跑的去找茶叶了。
席于飞又转回来,站在书架旁边看。
书架上摆着不少书,但有的瞅着挺新的,应该没怎么看过。其中大多都是单位组织订的杂志,然后是各个版本的红皮书,语录。还有被分成一摞一摞的报纸。
报纸倒是被翻的挺多,都起毛边儿了。
其实这马科长家是真的穷,虽然他在这里跟土皇帝似的存在,但架不住军权不在手里。那些去农场探亲的就算从他这里过一手,也留不下什么好东西。
比别人强的地方就是不愁吃喝,衣服也都板正。
要说正经的好处,其实没多少。
没办法,这里是真的穷。春天冬天都刮大风,那风刮的鬼哭狼嚎的,满地石头都给吹起来咣咣砸玻璃。
夏天秋天又热的要死,干热干热,一年四季都不咋落水。
这次这场雪都算是好雪了,至少能让穷苦老百姓存点儿水日常用。
西北这边直到九零年之后才逐渐治理起来,跟南边厂家签合同送年轻人去打工,然后一个村一个村的搬家,脱离困苦的地方,集体通电通水。
但是现在,这里挨着戈壁滩跟黄土高坡,走出去十多里都看不见人烟。跟这边的那些“犯人”想要逃跑,都不知道往哪里逃。
就怕遇不到人,反而遇到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