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兰徴抿了抿嘴,内心十分纠结,最后想到什么,还是觉得有必要说,这样至少以后有人照应。
他开门见山道,“师兄,小谢他估计……是魔族。”
寂静半晌。兰徴侧头看看岑舟,后者脸上一片呆滞。
“被入侵的魔族认出来的。”他默默补充。
“小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岑舟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我、我知道。魔族以血为媒修炼,对此非常敏感,而他那天流了很多血……”
岑舟还是没缓回来,看着他没说话。
“先前我们都没有发现,或许是因为他魔族血脉被封印了。封印者有可能是他的父母,也有可能是别人,或许有苦衷,这事……还是先别告诉他。”
“……小徴,这不是告诉不告诉他的问题……”
他声音认真了些,“你这都要留他?”
兰徴被问得一愣。
“要知道云笈宗可从来没有混入过魔族弟子。”岑舟眉心都快拧成“川”字,语重心长,“而且还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发现他的身份……当初这小子也来路不明。”
见谈话方向不对,兰徴赶忙打住他的话头,“此次魔族入侵事件绝对与他无关,我敢担保。”
岑舟气都快叹没了,兰徴眼瞅他,道,“师兄,他从小到大,你也都看着,偶尔有些不善言辞,其实是个好孩子。”
“他不是弃仙入魔,而是生来如此,这没法决定。”兰徴道。
“唉,我真不知道他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了……”岑舟无奈。
但当初他会帮兰徴瞒着带两个孩子回来的事,就注定他此刻也没能狠心揭发。
两人谈话间,不知不觉出了林,刚看到溪涧,一只毛茸茸的东西忽地从他们之间穿过。
兰徴定睛一看,发现是只火红火红的狐狸。
想来就是先前听的偷吃岑舟灵植的那只。
狐狸蹲在他们前方一块石墩上,蓬松的尾巴上下一打一打,眼珠滴溜溜看着两人。
岑舟介绍,“这是我新养的灵宠。”
身边人还没回话,狐狸一下炸毛,声音尖尖地,“你才灵宠!我是要成为妖王的狐!”
闻言,兰徴笑起来,岑舟道,“确实不是灵宠,看起来不灵。”
狐狸大怒,被气跑了。
再往前走两步,便到岑舟的木屋,兰徴刚想推门而入,岑舟忽地出声,“小徴,你何日飞升?”
他看得出来,近日兰徴似乎修为精益不少,或许将近圆满。
被问到的人手一顿,轻声道,“此月内。”
岑舟一怔,随即睁大眼,他想到应该快了,但没想这么快。
兰徴似乎还想说句什么,门忽然被打开了。
高大的人影在门后显出,只披了件外袍,里面还是染血的纱布。
黑眸却是紧紧盯着还抬着手的人,声音听不出情绪。
“你要离开了?”
-----------------------
作者有话说:黑化进程:1%[狗头]
第77章 欲盖弥彰
两人都没想到谢妄醒了,还听到了刚才的话。
兰徴却是很快调整好了表情,语气平静,“小谢,怎么起来了,伤还没好,快回去躺着休息。”
“是了,你这伤要静养……”岑舟帮衬着,扯开话题。
却被谢妄一下拉回来,他向前一步逼近兰徴,“我是问,你要离开?”
距离过近,兰徴忽然发现自己曾经带回来的孩子,那时不过刚到膝盖,又瘦又倔,如今长这么大,已经比他超出一个头,却依然倔得很。
见人如此不依不挠,兰徴心中叹一口气,一直这么倔,以后可怎么办呢?
“兰徴……”拔高的少年喊他名的嗓音有些哑,语调渐低,似乎在怪他为什么不回话。
兰徴只是被他突然的直呼其名惊到,小谢除了某些特殊情况,平时都是乖乖喊自己师尊的。
何况,这还有别人。
余光看见岑舟视线转来,兰徴怕被他瞧出什么,只得拜托岑舟给他们师徒一会儿空间。
岑舟只是又看了一眼脸色沉沉的谢妄,拍拍兰徴,说有事喊他,便往远处几间临时搭建起来躺着伤员的木棚走去。
然后,兰徴推着谢妄进屋里说话。
只是他都还没开口,先听到一声冷笑,紧接着一道刻薄又讥讽的声音响起。
“怎么,就这么不想让人发现?”
“只是喊个名字而已,就这么紧张。四方境里一起做过的事,还不止吧,若是被发现……”
看着兰徵浮出些粉红的脸,他一顿,话音里掺进了丝缕凉意。
“我们的关系,就这么上不得台面?”
黑眸视线定在被质问的人身上,不愿意放过一点神情变化。
兰徴刚虽然确实紧张了一瞬,但更多是在担心小谢会不会听到有关魔族的事,现在看见他还如此精力旺盛计较小事,那看来是没听见了。
于是他慢慢道,“这藏住了也是对你好。若是被人知道你和师尊行不轨之事,我被戳脊梁骨倒没什么,你这么傲气,定会受不了的,况且还这么年轻……”
说得像是句句为人好,却是句句不得人心。
但谢妄少见没跟他呛声,只是又拿那黑眸子望着他,“为什么你没什么?为什么只说我的以后?你这些都说得什么话?净挑我不爱听的讲,你故意的?”
他五官本就立体,此刻压下眉,看上去整个人攻击性很强。
“是不是因为你要飞升了兰徴?飞升、要走了,就可以否认这上不得台面的关系了?你这么以为?”
因为情绪的起伏,他呼吸都变重了,仿佛怨气滔天,仿佛此刻兰徵敢点一下头,他就会夺门而出,立刻把这事宣告得人尽皆知。
嗡嗡嗡——话题又绕回来了,兰徴知道过不去这事了,无奈解释,“小谢,我从来没有想否认什么。我得赐凤凰神脉,本就是该飞升的,拖到现在,也只是因为十年前才找到萧遥。”
他讲完,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回话,抬眼,却见那双幽幽鬼火般闪烁的眸子,好似愈发黑沉。
两人之间,好像只有沉默。
谢妄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知道怎么挽留。闹一闹,吵一吵?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就像从小到大每一次。
他不顺心了,便这样做,兰徴或许嘴上还会念叨几句,但到了最后又都会由着他。
再没有人这样对他。他变本加厉,换来的不是谩骂不是斥责不是厌恶,却是一次次包容与轻轻的、宽恕。
若他不是外来的魂,真是无知孩童,就这么被兰徴养大,现在怕是歹毒恶劣地无法无天。
事实上,他现在也就想这么恶劣。恶劣地让兰徴不要走。恶劣地留住他,困住他。
就像两人还在石室里那样,沉重的锁链套住雪白的脖颈,手脚还都要捆起来,最后把他关在只有自己看得到的地方。
即便这样,他知道,兰徴不会怪他。也不会杀他。只是会像刚刚说的那样,该飞升时,他还是会飞升。
兰徴抛弃他,实在是太容易的事。他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只用往后退一步。
谢妄便永远无法迈过那道叫做差距的天堑。
但兰徴离开的话,就真的,再没有人那样对他。
怎么办?
掉下去。掉到那天堑里去。兰徴会来救他。
他想这么做。一定能捆住兰徵。
只是……不该。他知道。
所以他只是轻声,“但我现在……只有金丹修为……怎么办……”
不靠任何外物,拼尽全力一击,只有金丹修为。
兰徴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忽然眼眶有点发酸。
但他是师尊,不应该现在这种时候比自己徒弟还脆弱。
他只能不断安慰道,“没事、没事的,小谢,得道升仙者万寿无疆,我们……总会再相遇。就、就像沧冥宗那天命阵不也昭示了我们二人的缘分……”
“那不是真正的。”谢妄垂眸,向来沉静的眼眸此刻有些颤动,语气尽是不甘,“是我争来的。发疯踢那一脚。我争,才能攀得上你。”
兰徵一下无言,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但谢妄的话还没完,声音慢慢沉淀下来。
“所以这一回,兰徵,这一回我也要争、要搏。你等着我,很快,很快,我会追上你,我也会飞升,到了上界我去找你,你,你记得……我、等我,你要记得,不准忘了我……”
面前的人从一开始的坚决,渐渐有些语无伦次,低着头,他看见自己的伤口,最后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喃喃。
兰徵听着,没有出声,直到最后,眼眶酸涩地还是没能撑住,被浮上的雾气一点点湿润,他想起自己好像还欠了小谢什么。
于是上前一步,微微踮脚,第一次在无比清醒的状态下,主动将唇送上。
几乎是贴上那片冰凉的薄唇刹那,粗粝的掌心便按在了他后脖颈,大力、彻底,厮磨。
不管身在何处,两人亲地忘乎所以,良久,才分开。
兰徴低低地喘息,话断断续续也要说完,
“缘是真的……我会等下去,会一直、一直……”
谢妄垂下头,又在他唇上轻轻贴了一下,声音沙哑,却强硬,“你必须等我。”
就在他不由分说拉着兰徴,就要赶回四方境,兰徴急急止住脚步,道,“我、我有东西给你。”
他见小谢这着急样,怕回到四方境就连拿出来的机会都没了,又想早些交代,以免之后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