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受了不轻的伤,踏上剑,也只是摔下来,于是再也跟不上了,那个身影转瞬消失,他只能怔然呆坐在地。
那边陆萧遥原本也是要冲过来的,本该冲过来狠狠给上那人一拳,质问他活了怎么不回去!这么多年……这么多年都缩在哪里做缩头大乌龟!为什么、为什么不来告诉他……
当年被围剿为什么不告诉他,后来怎么辛苦活过来的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么多年做普通人过得怎么样为什么不告诉他……
还有小师尊……那人最喜欢跟他说起小师尊了,那副小人得志、洋洋自喜的样子,他至今难忘。冰冷无情、敏感多疑外壳下其实是一个喜欢缩在小师尊怀里吃糖的小孩子,那人最不一样,最真实的模样,他都见过,他都忘不了。
为什么都不跟他说,为什么都不跟他聊,跟他炫耀自己其实复活了。
可是他走了,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陆萧遥不敢置信,陆萧遥愤怒至极。
他们应该好好打一架,好好打上几天几夜,然后就该把一切都告诉他的……这一次,就算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就算还是那副睥睨一切的神情,什么都好,以前他觉得讨厌的、痛恨的,这一次他都可以原谅,都可以熟视无睹。
可是他走了,他居然就这么走了。哪怕一声招呼也没有。
这个卑鄙、无耻的人。
陆萧遥直到那个身影彻底在眼中消失,久久没有缓过神。
一片静默后,直到扯住他没让他追上去的人弱弱开口,“萧遥,我、我知道他会去哪,你带我……”
“去哪?!”陆萧遥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身后花无时也闻声回过神,疾步走来。
四只眼睛虎视眈眈,压力倍增,兰小凡又有点不敢说了,咽了咽口水,“你们不会要找他麻烦吧……”
“快说!!!!”二人异口同声,吓得中间的人一激灵,一下说出了口。
“浮光城!城、城主府。”
话音一落,陆萧遥拿符,千里传送阵,三人身影转瞬消失。
高空中,刚随君临剑气到此的晏清等人,遥遥望见这一幕。
晏清蹙眉,“萧遥?还有那是,沧冥宗少宗主?”
身旁,楚玉尴尬地“咳”了一声,道,“禀报仙尊,萧遥此次下山历练,先前您在闭关,我还没来得及上报。”
陆萧遥天赋绝佳,是这一代的翘楚,晏清不欲追究细枝末节,淡淡道,“君临剑气刚刚散去,此处并无……旁人,莫非是萧遥吗?”
闻言,楚玉认真思索了一会儿。
虽然他觉得这比书中晚了些,但是情理之中,许是蝴蝶效应,他觉得这个世界比原来的早就有很多不同了。
比如谢妄居然这么早就死了。
比如陆萧遥居然不是君临剑主。
但现在是了,也没什么毛病。
于是果断道,“应当如此。我早就说这小子能成事。”
他这话说过不下十次。
晏清师尊看他一眼,语气依旧淡淡,只是这一次带了点欣慰,“小徵教的,向来不差。”
“……是是是。”
“让他历练完回来见我,看看都长进了多少。”
“是。”
余光瞥见底下一片死气中的有个小不点四顾茫然,似乎被所有人遗忘了,晏清目光一凛,下令道,“那孩子,带回去。”
*
浮光城,城主府。
水榭亭台处,一人影袅袅。
乔宣赏着花,摆弄新做的美甲,梅子底色白莲花,全城最新款凤仙花色以及最高妙的艺人所绘。
近日来,耳根清净,修身养性,她心情方才好些。
“新做的,好看吗?”她漫不经心问着立于一旁不敢抬头的人。
“回禀城主,好看。”娄管事低着头,回复迅速。
“可你看都没看。”
娄管事嗫嚅,“我、我……”
他还没“我”出什么,便被乔宣眯眼看着天际唰地飞来的光点打断,“那是什么?”
紧接着,那光点变大、变大,开始有些眼熟,只是那方向,竟是冲着城主府来的!
下一刻,两人俱是被西南房的一声巨响一惊。
对视一眼,马不停蹄赶去,入眼便是冲出来的玄衣黑发之人,不是谢妄还是谁?!
只是此时那人神情似乎十分不对劲,因此乔宣急刹了要靠近的步子。
但他见二人,却是两三步上前,一把抓住乔宣衣领,声音冷地能把她冻死,“他人呢?”
“谁?”乔宣大惊,猛拍他揪住自己的手,“你给我客气点!”
娄攸宁刀已拔出,架在锋芒大盛的人肩上,肃然,“放开城主。”
喉间冷笑一声,谢妄眼珠缓缓下移,一想到刚刚进入房间,空无一人的场景,此刻忍不住要掐死眼前人的想法不断上涌,愈演愈烈,脸上咬合肌紧咬得阵阵发麻,字几乎是一个一个挤出,“我说兰、笙、羽。”
哪知乔宣愣了一下,更惊,“我怎么知道?他不是你带走了吗?!”
谢妄手一滞,下一秒双眼倏红,周身灵力波动剧烈,一下震开娄攸宁砸到墙上,狠掐住那细脖颈,近乎咬牙切齿道,“我没在跟你开玩笑。他、去、哪、了?”
乔宣透不过气,但即便断断续续的话里还是照旧的毒辣,“你又在、发什么疯,他就是、走了……”
心情糟透了,他把乔宣甩到一边,此刻庄明屠城的心情他突然体会到了,何止屠城,胸口好不容易藏住的伤此刻爆发了,疼得他头脑阵阵发晕,想把见到的人都杀了。
“谢妄!”一道声如洪钟的喊声遥遥响起,随之,一人落下剑来。
冷眼抬起望去,便见陆萧遥大步跨来,身后还有一个下了剑便鬼祟离开的身影,只是还未看清,脸上先中了一拳。
“你这个王八……”
谢妄立刻无名火起,握拳猛击回去,陆萧遥头都歪到一边,抹掉嘴角的血,一言不发,又是一拳挥过来。
两人突然就打了起来,谁都没有催动灵力或是魔气,全凭肉身硬打,拳拳到肉,肘肘到骨。
谢妄也要靠暴力狠狠发泄出来这种烦闷堵住的感觉,既然有人找死送上来,自然再好不过了,两人都带了血,发了狠不要命地打,梆梆梆的捶在肌肉上的声和咔擦骨裂的声音不断响起。
直到——
“啊!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再熟悉不过,再想念不过,无数次掠过脑海的声音。
就这么忽然响起,耳边忽然再没了杂音。
谢妄抬起头望去,朴素的白衣,墨色及腰的长发,看见自己脸上的伤立刻蹙起秀眉的神情。
都再熟悉不过,再想念不过。
就在此时,根本目中没有旁人的陆萧遥逮着机会蓄力一击给了他一拳,“姓谢的!你他妈就是个白眼狼王八蛋!!”
“你、你们别打了……”
谢妄被打偏过去的头再转回来时已经调整好了表情,却没有再看陆萧遥、其他人一眼,松开压着底下人脖子的腿,麻了一时使不上劲,却还是连滚带爬,有些狼狈地跌向那道身影。
抓住人衣角的时候,那双温度刚好融化外壳的手立刻来扶住他,他半跪着,抬起头,本来想笑一笑,说句“我回来了……”
但嘴角勾起,比笑声先出来的是“哇”地一下吐出来,满口的鲜血。
即便已经扭头躲得很快了,但还是弄到了白衣上。
跪着的人立刻伸手去擦,却更糟糕了。
“奇怪,怎么这么容易脏……”他皱着眉,看那衣服那块污渍,满是污血的手想碰却又不敢碰,无措地伸着,不知道往哪放,也没有像刚刚那样抬头去望,也没有像之前任何一点威风。
“对不起,你不喜欢脏,我……”
嘴上这么说着,另一只干净的手,却抓他的衣角抓得死紧。
兰笙羽心疼极了,仿佛不是被紧攥的不是衣服而是被揪住了胸腔里的软肉,抓得他钝疼。
立刻弯下身,把人抱在怀里,他感觉得到,小谢现在非常地、不对劲。
是不是、是不是那伤?!
可惜现在他毫无修为法力,什么都探查不出,什么都无法做到。
心中着急,他摸摸靠在自己颈窝轻蹭的人,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他的皮肤上,也就像一下一下跳动的心脏埋在那里。
“小谢,疼不疼……”
喷打在颈侧的呼吸错了一瞬,声音很闷,“不疼……你给我唱首歌,像……以前那样,就不疼了。”
闻言,他真的很认真想了想,绞尽脑汁,最后就像哄小孩,轻轻念到,“唔……呼呼吹一吹……痛痛飞走了,像、像雪慢慢化,像风轻轻吹……”
“小宝、小宝乖……”
话还没说完,兰笙羽一下子被怀里的人抱得很紧,就像要被揉到身体里去。
“不是说过、不是说过!不许这么喊了吗……”看不见神情,但小谢的声音变了调,变得奇怪,就像隔着一层层水雾,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像陷在回忆里的语调。
那只有一年的回忆。
却是某人几辈子以来吃过最甜的、最甜的糖。
本来这辈子就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就永远都会是甜的了。
可是太晚了。
天平的两端。
他选错了。
被撬起的不是玄凤,是那颗心。
那颗已经被戳烂没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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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爆哭][爆哭][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