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看见这傻鸟一反常态的对人冷淡,恰巧这人是谢妄最不喜欢的那类,他才稍稍欣慰,没想到这听起来,二人似乎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微妙关系啊?
谢妄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刚从蛋里被抱出的那天,某只可怜的鸟被嗓子拉锯似的房东骂的狗血淋头,虽然他们屋子已经被砸了,那房东性命不知还是否还在,只是他当初以辱骂居多,谢妄以为都是瞎编的,傻鸟平时嘴碎,知无不言,但如今看来,其实还真有一段故事。
而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傻鸟不想让他知道。
啧。烦。
那烦人姓衡的还挂着迷之微笑,没有因为被打断而恼,还有些微不可察的高兴和……得意。
他道:“笙羽别这么紧张,我只是想叙叙旧,不知那之后你还过的好吗?”
兰笙羽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抿了抿嘴,还未回答,谢妄看不下去了。
他睨了一行人一眼,懒洋洋道,“这和无关人员没关系吧,袍子都洗发白了,仙君连件衣物都备不起么?”
外门子弟校服袍子就是普通布料,自然是要每日清洁的。
姓衡的神色一变,皮笑肉不笑,“这是云笈宗万象袍,自然如月华皎白……这位是?”
“犬子谢汪,让您见笑了。”兰笙羽竟然无视谢妄对这个介绍快溢出来的不满,而是看着面前的人道,“您不认识,为什么刚刚要出如此重手?”
“犬……哈。”姓衡的只是干笑几声,语气也冷却了几分,“只是遥遥看见有不知礼数者在陆府宴会闹事,还打伤了贵客,作为陆公子的好友,自是要出手了。”
“明明先闹事的是……”兰笙羽话还没说完,被突然插.进来的一阵闹声打断了。
“欸欸欸!大伙好啊!我刚去换了个衣服,就看到管事把金满带走了?”陆淮明一路风风火火闯入两边人之间,声音高亮,“怎么这里聚了这么多人!”
他先是看到陆淮云紧皱的眉头,和衡某的迷之微笑,立刻把那站无站相的姿势调整过来,一脸正经打招呼,“承云仙君好,三哥好。”
二人点头,他哥刚说半句,“谁让你请……”
陆淮明已转过身,声音高亮又欢喜,一脸热络,“笙羽啊,你可算来了!等你等得可辛苦了,欸小、小汪……哟!都长这么大啦,才几日不见……”
语气熟稔得仿佛七大姑八大姨过年问候,絮絮叨叨地拉着一脸懵懵的兰笙羽往席座间走,让人插不上一句话,谢妄也只好跟着走了,走前还不忘睇了眼脸上神色不明的衡承云一眼,转身挡住了所有投来的视线。
周遭宾客对陆六的怪异行为早已见怪不怪,其与下等妖民们结交似乎也不是多么稀奇,很快大家都恢复了正常交谈。
只有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陆淮云眉头皱得更紧了。
“没礼貌的东西。”
衡承云倒是笑笑,“小陆只是年纪还小识人不清,我倒是还好,是你这个兄长平日太过苛……”
陆淮云声音有些淡淡,“阿明自是无错,我说那鸟和他养的狗不懂礼数。”
衡承云愣了愣,随即又笑起来,只是此时恰好日光偏移,落在他脸上的光影斑驳,显得那笑诡谲又奇异。
“狗无所谓。鸟折了翅留给我。”
身旁的人完全隐没在阴影中,有点恹恹地掀了掀眼皮,心道居然还没死心。他朝大声谈笑的陆淮明的方向迈去,走到光里,话却飘了回来,“当然。不要忘了答应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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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狗被袭击了,鸟关心狗狗,鸟好[三花猫头]
第14章 生辰快乐
良辰时刻,大家陆续入座开席,主位之下按身份城中地位排列座席,每个台面上玉箸轻置,佳肴罗列。
陆淮云生父家主之位早已名存实亡,常年困于病榻,已许久未进入人们视野,因此这主位自然是掌权人来坐。
接下来的位置各人心中有数,对号入座,只是兰笙羽在这其中便有些尴尬。
谢妄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随便看准了个空位,就拉着兰笙羽准备过去。
脚步刚有动作,就听那边熟悉的声音招呼,十分爽朗,“笙羽!小汪!来这边!我旁边空的。”
这一声不算小,周围原本若有似无的视线又汇过来,谢妄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将兰笙羽拉近了点,身体挡住那些探究的视线,从某种原因来说他不希望这傻鸟和陆家人走得太近。
但兰笙羽忽凑近他道,“小谢,我们快过去吧,大家都落座了,我看陆……六公子旁边的菜丰富些。”
听上去很想吃。
没出息。
最后二人在陆淮明旁边的两个空位坐下。
家主致辞,生辰宴主人公敬酒后,觥筹交错,笑语喧堂。
陆淮明回到位置上的顶着主位投来几乎要家.暴的目光,笑嘻嘻隔着谢妄跟兰笙羽聊天。
“生辰快乐,陆六公子。”
“哈哈哈同乐同乐,我听说前些天有人找你麻烦?”
“呃、嗯,不过已经没事了。”
“那你现在住哪呢,好几天没去楼里了,我找你都找不着。”
“啊抱歉,我想我得请好几天假……我住在、在……”
“在朋友家住。”谢妄坐在两人中间,兰笙羽挨着他坐,搭讪的陆淮明脸都要凑他盘子里了,实在看不下去终结了话题,正巧陆淮明也被前来敬酒的人困住。
谢妄看了身旁在研究菜的看着没心没肺的笨鸟一眼,忍不住道,“不过没想到某人看着老实,其实还怪会交友的。”
本来发现桌上有他爱吃的清炖鲥鱼腩,正准备动筷的兰笙羽听到这句莫名有点阴阳怪气的话,知道是在说自己隐瞒的事。但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夹鱼肉,好像没听懂。
谢妄差点七窍生烟。
但下一刻,完整的一大块柔软鱼腩落在了他的盘子里,兰笙羽边夹边说,“你还长身体,多吃点鱼肉。”
“……,……我不爱吃鱼。”本就不是江南人,谁爱吃这么麻烦的玩意儿。
“这个部位没有刺的,很好吃。”
“……”
谢妄勉强试了试,入口即化,发现确实还不错,也就勉强先顺着他意揭过这个话题,反正回去有的是时间,况且这一年都过去了,这两人看着目前也没什么纠缠了。
但他又想到一件事。
“你跟那猪头怎么认识的?”
这个兰笙羽倒是思索了一会儿,觉得有必要跟家里除自己以外唯一的人说,“也算不上认识,就是有点矛盾。我先前在帮工的地方,不小心打碎了金公子送人的贵重花瓶,争执不下,最后官衙来了,他才不闹了,但我要赔偿。”
他说的极为简略,没说的一开始金满想让他用什么赔,以及在誓死抵抗后,金家把他告了,那花瓶竟要两千五银子。
但谢妄大致也可以猜出这金满估计是见色起意,以权压人,官商勾结,判罚了这可怜的鸟一笔巨款,说到底还是想逼他来求人。
“什么时候的事。”
“唔,快半月前了吧。”
“怪不得,你自那以后没日没夜地赚钱。”谢妄不吃了,环胸看着兰笙羽吃,又道,“怎么不跟我说?”
“你那时候还那么小,万一害怕怎么办,我不想回家就说令人难过的事。”兰笙羽在扒拉狮子头,嘴里还嚼着一部分,话说的有点含糊,“而且我都有好好还债啦,放心。”
谢妄轻哼一声,心想放心你个头头,被敲诈了都不知道的傻鸟。他刚还想说点什么,那边得了空的陆淮明又凑了过来,“欸你俩凑这么近嘀嘀咕咕什么呢?也跟本公子聊聊看?”
两人都不说话了。
陆淮明:“……”
众人腹欲餍足接下来便是歌舞环节。
只见榴裙轻提,琴声骤起。十二舞姬踏轻妙步伐翩然而入,水袖翻飞似绛云倾光,裙摆若旋似漫天朱砂。
一曲舞毕,捧场者喝彩连连。谢妄看着旁边的人欣赏得入了迷一脸意犹未尽,还真情实感地跟着鼓掌,很是不屑。
这边安静了,那边坐上桌的两人却就美酒佳肴起题交谈了起来。
“陆兄,一年不见,你这府上厨子鲥鱼腩煨得更妙。”衡承云一边评价道,一边轻晃琉璃杯,琥珀色的酒液泛着银光,“这酒一杯春醉更是上乘,但搭配这一曲霓裳羽衣到底是脂粉气重了些……”
这么絮叨着,衡承云眼风如勾,扫过下首席位,停在了凑得极近的两人身上,一人埋头苦吃,还不忘给旁边人剥蟹,一人神情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却也与身边动作配合得积极,二人放在一起十分养眼,看上去倒真有几分天造地设。
似是感受到目光,那原先不动如墨漆黑的眼珠一转,便似凌风而至,那眼神颇有几分恶犬护食之意味。衡承云移开了视线。
这哪是什么犬子见谅,分明是狼子野心。
因此他话锋一转,对身边人乐呵呵道,“我早有耳闻这江南有一音乃绝色,去岁有幸惊鸿一瞥,但当时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不巧,今日竟借陆六公子生辰之光,有幸再于席间得见。”
“是么,见笑了,我居于浮光已久,竟不知仙君说的是谁。”陆淮云知道这人秉性和话里话外意思,淡淡接上。
“陆兄向来不关注雅乐韵事,不知道是正常。”衡承云笑了笑,一脸沉醉和回味,“只是本君当年雪夜观鹤舞,魂牵幽兰音……”
侍女上前为其斟酒,衡承云举杯虚敬下首左位,恰巧是兰笙羽谢妄的方向,他一脸无害,语气分不清几分认真几分玩笑,“不知今日有人可否了在下一个心愿。”
感受到身边人慢慢僵住,谢妄忍不住狠狠咬牙,刚刚对上眼神,瞧这脸长得像蛏子似的什么半吊子仙君,眼神闪闪像被火灼了一样的心虚神情,他心里就顿感不妙,现在果然如此,他更想杀人了。
什么雪夜!什么鹤舞!什么幽兰音!什么心愿!
还有什么是他这个一岁雏鸟不知道的??
谢妄火冒三丈,快忍不住当场逼问了。但看兰笙羽一副被霜打了的茄子般的神情,抿紧嘴脸都快低到桌子下面去了,明显不想上台表演。
于是谢妄毫无底线地满腔怨恨起那个蛏子怪,胡说什么八道。
兰笙羽装听不见,谢妄自然也不可能搭话,周边宾客不明所以也不知道接什么,某人就这么被晾在台面上了。
“笙羽可是有什么顾虑?陆府有上好的乐器供你选,别担心发挥不好。”他笑笑,也不觉得尴尬,反倒直接点名。
最终还是听到自己名字,兰笙羽一下绷直了背,却没有看向说话人,谁也没看,只是盯着酒杯倒影道,“承蒙仙君抬爱,但我早就不在原先地方学艺了,也许久没再吹过笛了。”
自从相识以来,谢妄确实从发现兰笙羽原来有音乐天赋,但这家伙的宝贝箱子里确实有一把玉笛,他只当是某鸟不知道从哪里捡的,收藏在箱子里。
原来他真的会么。
他第一次发现一只单纯的鸟,还有这么多秘密。或许鸟也并不单纯。
衡承云却丝毫没有被拒绝了的闭嘴自觉,他给了下位某处一个眼神,立刻有人出声道,“在下眼拙,原来此间竟有已经仙去的鹤引先生爱徒,略有些生疏也是无妨,大可给点时间调试调试,若是能再听到鹤引之乐,这点等待也不算什么。”
几乎是话音刚落,就有很多人反应过来,笑着应和起哄,大多是为了巴结宗门子弟,虽然不一定有效,但至少不得罪。衡承云保持着微笑,却是一脸势在必得。
谢妄眉头越皱越紧,忍住掀桌的冲动,传声给身边单薄身影,“你要觉得为难,不必演奏,我现在带你走。”
兰笙羽却一直低着头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轻声道,“没事。”
“你也没想到我会这个吧。”然后他只是对谢妄笑了笑,依旧温和良善,语气恢复了自然,看上去没有半分为难,“我吹给你听。”
随即,他冲提议的众人礼貌得体道,“好,请大家给我一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