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出演的电视剧、电影当中,最多只有别人爱慕他的份儿,舒明手上可是一丁点恋爱戏份也没沾过……没什么经历和体会,也没有开恋爱这根筋,还要对着一个虚无缥缈的背影演毫无情绪、情节铺垫的一见钟情式“坠入爱河”,哈,他当然演不出来!
舒明从来没有ng过这样多次,于是整个人都可怜兮兮地蔫掉了,睫毛也耷拉下来了,肩膀也垮下来了,还满怀愧疚地包了大家的下午茶和午晚餐,并额外给予了一部分加班补贴。
然后就收获了大家的一片微笑和安慰。
“没关系的。”离他最近的群演小哥抱了抱他,拍拍肩膀,“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真的。”
“多谢你安慰我……”舒明拿含着水的两只眼睛好委屈地瞥他一眼,给那小哥看结巴了不说,更收获了大家一片轻松爆笑。
不得不说,舒明真的做的很好了,以往的镜头几乎都是一条过,最多换角度保几条,他还很有脱胎换骨的大局观进步之处,每每收工后还当场和导演等人搭一下素材,并复盘整理……总之,主演心里有数后,大家拍起来的进度就更快了。
哎哟,这小子这副样子可真不多见啊,赶紧趁乱再多看两眼才比较好。
只是当日实在太晚了,欧吉曼和其余人一商量,最终决定收工,次日再战。
舒明慢慢踱步走了回去,书房的灯亮了一夜。
然后次日……也理所当然地没演出来。
这下,连其余的工作人员都笑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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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明今日也是慢慢走回去的。
回去的路上是很长的海岸线,成双成对的情侣、爱人坐在长椅上,海浪声阵阵,有月亮的倒影。
他想起欧吉曼同他说的:“虽然很不情愿,但我也要和你讲——如果这场戏迟迟不能达标,那么我是要换人的。”
欧吉曼叹息一口,他也知道对于刚刚有机会闯入国际市场的新人来说,这样的参演机会是宝贵的,但这不能成为他糟蹋电影的理由。
他也着实没想过,这样漂亮的小伙子,竟然真是个没谈过任何恋爱的白纸!
是他大意了!
“我放你两天假,不急……你再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其实欧吉曼更希望他能去感受一下真实的恋爱、甚至体会一下色欲,但俩人面面相觑后也明白,这几乎是短时间内做不到的。
“你……你迟早都要面临这样的挑战的。爱,是人类艺术史上一个永不可磨灭的话题。”
欧吉曼看他的表情,好似在打量一块未经过足够打磨的璞玉,欣赏中带着可惜。
但欧吉曼不知道的是,他脸上的这种可惜神情,一下就在舒明心中点燃了一把火焰。
他回到院子,连灯都没点,坐在小圆桌旁边,从未感觉这样的无力和不甘心。
可惜……
这样可惜的表情,从小到大,舒明见了太多了。
村里的人望着他,说怎么这么可惜,年纪轻轻就没了爸妈?以后长成什么样都不一定,干脆劝庄燕给口饭吃得了,何必供他读书。
初中老师望着他,说这孩子太可惜了,怎么就生在这样的地方?如果去一个教育资源更好的城市,他将来的定是首大的苗子,作为一定会更大。
但最后他照样去了首大,靠努力和一点点运气。
然而出了山里,才发觉外面的世界并不是靠努力就可以有成效的,就可以打消这样的可惜的。
于是,他心中这样燃起的火焰一下子便熄灭了,
可这并不代表舒明要放弃,这一次放弃了,下一次呢?难道次次都甘心后退么?
最终变成一只鸵鸟,退回大山里去,退回村子里去,继续面朝黄土背朝天……那他从前的努力算什么?
舒明深吸一口气,回去强迫自己睡下了。
第二日,他开始有意识地去观察弗德里街巷里的爱侣们,去大量阅片,一日日地泡在影院里,最后回去对着镜子一点点调整面部表情……
“还是不太对……”欧吉曼否了他的调整,示意他再回去想想。
他最多可以为舒明停机一周,毕竟这只是一部小成本电影,全片都几乎只有x和y两个人的戏份,目前拍的这场戏已经是整部电影中最豪华、人数最多的一场了。
哪怕群演的档期没凑齐,延后一点拍也不要紧,到底是室内戏,可协调空间比较大。
“好,我再试试。”舒明回复的那样云淡风轻,好似被倒计时层层逼到快睡不着的并不是他本人一般——
当然,外人的确也不知道他失眠的那样严重,但舒明身上的压力照旧是毋庸置疑的!
梁汝文每日忧心忡忡地见他微微拧着眉,早出晚归地反复琢磨、排演……
然后被欧吉曼一遍遍地打回来。
旁人早该在这样的压力下崩溃了,在欧吉曼都几近要放弃的那刻,舒明尚且还能自持地维持表层的体面。
只是最后的那天晚上,舒明久违地重新下楼了。
他是如此突然地出现在院落里,就好像他某一日晚上突然行踪不定一样突然。舒明自从来到弗德里后为了拍摄,就再没剪短过头发。此时此刻已经留长了一些,顺着别在耳后,眉眼间也有点郁郁,好像蒙了一层雾气一样。
也正是这层雾气隔绝了旁人窥探的视线,让他的心情变得不明朗起来。梁汝文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舒明也未曾和他分享过自己的困扰,他们两个人几乎有一周没怎么说过话了,只有偶尔擦肩而过的匆匆招呼。
晚饭期间,同样没有很多话。
梁汝文总忍不住看他。
也许吧,也许是他自己的眼神过于担忧,被舒明察觉了,这人放下碗筷,安抚性地冲自己笑了一下。
撤去餐盘后,依然是沉默。
梁汝文坐在一旁,静静地看他,看舒明伸长手臂,从架子上摘下来一个柠檬,再一点一点剥开皮肉。
爆开的酸涩香气弥漫在两个人之间。
舒明塞了一瓣到口腔中,然后难以察觉地叹了口气说:“梁老师,陪我喝一杯吧。”
梁汝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随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贴了过来,塞了一半的柠檬果肉进他的掌心内。
指腹刮擦过他的手掌,对面的人眨了眨眼,慢慢咬字说:“酒资……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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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一想到我下一章要写啥我就——嘿嘿嘿,想笑。
第95章 求你
梁汝文被这样的“酒资”蛊惑,最终亲自进屋翻出梁父的藏品,又亲力亲为地帮他开了几瓶藏酒。
他挽起袖口,露出常年健身锻炼打造出的结实小臂,熟练地使用开瓶器具。
液体绵软地流进杯子里。
舒明毫不犹豫地接过杯子,然后仰头。
一饮而尽。
梁汝文见他喉咙有颤动的幅度。
明明在微凉的夏日夜风里,可鼻尖还是沁出了密密的汗珠,热度大概率会从胃上反出来,随即熏红一切。
让他的面颊变成酡红,让他的眼尾显现被泪水浸湿的红意,让他的鼻尖也变成皮肤里透出的酒红。
舒明的脸彻底红透了。
他瘫在椅子上,变成软趴趴的一块面饼,或者某些无脊椎的软体动物,展现出惊人的柔韧度来。
尽管梁汝文并不能琢磨透他在想什么,舒明却清晰地知道,他还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放弃不是舒明的作风,他摇摇晃晃地扑在桌上试图去开另一瓶酒,手指却无力地垂下来,舒明觉得自己使上劲了,但在梁汝文眼里,他却是努力了很久,也没有动摇酒塞的分毫。
“你喝醉了。”
“哦,我喝醉了。”小醉鬼喃喃地重复了他的话,走路却还算稳,拖着步子就要往外走。
梁汝文怎么可能任他走,但又不舍得对他下重手,只堪堪赶在他出院子的门前拦住了:“你喝醉了。”
他重复道。
“哦,我喝醉了。”
舒明心里又重复一遍,他咀嚼了一下这里面的字眼,心想他当然知道自己喝醉了。
他不死心地往前挪了两步,可两条腿软绵绵地不再听他使唤,于是歪歪斜斜、放弃一般地依靠在院墙边上。
舒明发誓,他这辈子从来、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头发已经湿透了,贴在额头上、脸颊旁,明明没有下雨,他却像被雨淋湿了一样。
舒明从没有放弃过。
一直到最后这样的晚上,他还在试图自救。
他就像野草一样,只要欧吉曼没有亲手将他从主演名单里剔除出去,他就会死皮赖脸地活下去,从石头缝里汲取一点养分。
他原来的打算是亲身体验一下,就像欧吉曼说的,演不出来,去谈两场恋爱不就好了吗?
也许喝醉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尝试出去告白,爱他的人那样多,总有人愿意接受他这样突然而来的回心转意。
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也许体会过就会变好了。
但站在墙边的这一秒,他还是想问问自己——疯了吗?
什么时候,一部电影的主演而已,要值得他去欺骗另一个人的感情?
一部电影,值得他侮辱别人的感情?
他膛目结舌地意识到——舒明,你被这样的名利场浸染成了什么模样?
为了你那虚无缥缈的前途,为了你赌气而没有拿到的奖项,为了可以将一部更有名头的电影拍在所有人脸上,你想要做什么?
就这一秒,身上的浸湿的衣服倏地冷下来,呼出气的气息还是炽热的,可舒明连手指尖都冷下来了。
他从未有这样的一刻,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无耻、自私、自利,意识到自己是这样一个卑劣不堪的人。
“我……”
他想说话,可眼泪比话语先一步流下来。
哦,除此之外,他还是个爱哭鬼,这么多年长大了,还是这样的没有出息。
舒明最终在喉咙里发出一声小小的叹息,颓然地靠着墙慢慢滑坐下去。
他……他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