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小时,一直在聊咖啡?”
“没有,还聊了雪茄品种,葡萄酒到底要冰到多少度才比较好喝,最近流行的通俗小说……我真的,人生头一次觉得自己的知识如此贫瘠。”
越聊越痛苦——全是知识盲区!
欧吉曼这人也真有意思,看着很严肃很正经的一位,实际上简直梦到哪句说哪句。
舒明托腮望着窗外,长长地叹了口气,很不可置信地讲:
“他指责我来得太快了,破坏了他的期待感,然后让我早点滚蛋。”
舒明脸上那一点小小的震惊实在很稀有,有种迷迷朦朦的迟钝感:“他还指责我不够松弛。”
把舒明都整不会了,甚至有那么几秒,他真的有点怀疑人生了。
梁汝文真的很想笑。
和舒明待在一起,就会被这小子各种各样生动活泼的小细节感染到。
舒明正在小幅度地用手比划,试图和梁汝文描述清楚欧吉曼是如何扬着眉毛用播音员一样的深沉音色,说出比冰雹还冷的句子。
不愧是各大媒体赞扬的天赋型青年演员,舒明压着嗓子学欧吉曼说话的时刻,真的好像身临其境地站在欧吉曼面前一般!
梁汝文努力两次,可连唇角都压不下来。
只能说这样绘声绘色的描述方式,让人真的非常想听他多讲一些有趣的细节。
作为各大导演偏爱的宠儿,舒明何尝经历过这样的指责?
“但是,不,我还是不认为我错了。”思考过后,舒明给了一个很坚定的否定答案。
“这只能说明我们的生活观念不一样,并没有对错之分。”
他已经严格遵从了欧吉曼发来的邮件信息,明明是对方说可以随时找他的,怎么现在又反悔了?
想一出是一出的,他又不是欧吉曼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能提前知道他的想法呢?
梁汝文也好赞同他的!
舒明能不被其余人、尤其这样带着光环的名导想法裹挟着走,已然证明他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这也是一个人慢慢成熟的过程……
其实舒明也只是想草草吐槽几句而已。
没想到吐槽出来后,梁汝文竟然这样捧场地提供情绪价值,一本正经地夸他、顺着他说话,反而搞的他面上有两分羞赧。
可被夸了还是心情舒畅,舒明隐蔽地摇摇小狗尾巴,冷静下来后又认真想了想。
“不过,也不是不能了解一下这些东西……”
毕竟按这次要饰演的角色的家境和性格来说,说不定真懂这些东西!
只是剧本里没什么涉及,舒明也没有太拓展开来学习。
这次他要饰演的角色x,就是一名漂亮、家境优渥,而且奉行及时行乐、纵情天地的角色。
这些东西,听起来确实是x会知道的知识。
梁汝文注意力跑偏了:“角色就叫x?”
“对!三个主要角色分别叫x、y、z——”
好简单粗暴的名字。
被梁汝文这么一提,舒明也觉得怪有意思的,乐了两声。
弗德里的节奏慢慢的,他们在餐厅坐了许久,侍者才端了一点牛排和炖菜上来。
即便不明说,仔细观察后也能发现,舒明其实很讨厌切牛排这样的活。
梁汝文便自然而然地揽过他的盘子,帮他细细分割成方便入口的大小,舒明则举起手机拍照,跟哥哥和婶娘报备今日午餐。
等他放下手机,一切都料理好了。
即便飞机上吃了一些,可飞机餐就是莫名难吃,更别提两个大男人,就那点东西,到底是谁能吃饱?
于是都不说话,各自埋头吃饭,但这种沉默也不尴尬,反而有种静静的安心。
又有风吹过来,很舒服。
街边的行人有说有笑地往海边走去,各式各样的肤色和口音,全部都是度假的打扮。
这才让人有了实感——原来,我是度假来了!
连轴转的那根筋渐渐松下来后,舒明吃着吃着,自己也没料到自己竟会突然莫名发散思绪,发了会儿呆。
从高中时学的地理时差,一直胡思乱想到今日午饭。
再想到有人替自己分割餐食,其实还蛮舒服的。
其实周边心甘情愿照顾他的人不算少,但有时别人对他的付出,就是会让他内心隐隐不安。
但跟梁汝文待在一起就不会。
再比如,假设其余任何一个人看见他停下了吃饭的动作,恐怕都要上来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但梁汝文只会也放慢速度等他,不会干扰他此刻乱飞的思绪。
也许,这就是他愿意常和梁汝文出来玩的缘故吧!
**
第一日舟车劳顿,也没什么好安排的,干脆各自回屋洗漱休息。
就连晚餐都是管家派人送来的。
其余人住在小别墅旁边的矮房里,离得近但又不打扰,可谓是足够贴心。
睡过漫长的一个下午,醒来的时候天色有些暗了,舒明扶着楼梯走下来时,几乎觉得自己已经睡到浑身骨头都酥了。
管家提议可以坐到院子里用餐,结满柠檬的架子下,几盏明亮的暖黄色小灯放在格纹餐布上,棕色的酒瓶在灯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样式来。
见舒明还有些困意,甚至有两缕发丝很不听话地歪歪地顶在头上,梁汝文就叫人把酒撤了。
这些酒都是他叫管家翻出来的,不算名贵,可用作舒明品酒了解酒的入门也够了……不要紧,总还有大把的时间。
但俗话说得好——背后说人说不得。
室外餐桌刚吃过、撤了盘子,梁父那头竟然破天荒地打了电话过来!
舒明已经清醒了,打算回避的,被梁汝文拦住了。
他们讲的是粤语,舒明隐隐约约能听懂一点点,但不多。
但能看得出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不错,说话之间的语气是轻快的。
舒明收回注意力,即便不回避他也并不多听,只一个劲儿地窝在椅子里嗅闻空气,感受风是如何混杂着柑橘类水果的香气。
他喜欢一切能够丰富感官的事情,不论是演戏、舞台、还是滑雪、打球……对于他而言,都是同一类下细分的快乐。
梁汝文则在一旁跟梁父讲——他这一次总算是彻底理解了,为什么父母总是要抛下所有人出去度假了。
梁父尚未来得及多说两句,电话就被梁母接走了。
在余光里,梁汝文换了只手听电话,开口居然是一句:“妈咪,吃过饭了没?”
好新颖,他们都这样叫爸爸妈妈么?
舒明难得抬头,他晚上还是看不大清,当然不知道梁汝文时时都在看自己这边。
一人无意为之,一人有心迁就。
两个人自然理所当然地对上了目光,被舒明这样一看,梁汝文心都停跳,面上倒是仍毫不改色地回电话。
实际只有他自己知道,脑子早已经完全不转了,只能嘴上机械地讲一些讲房子很喜欢,舒明也很喜欢之类的云云。
总之他们家并不常通电话,尤其成年以后,更是奉行各自有各自生活的宗旨,所以电话也没有打太久就挂了。
一转头,舒明正伸着手臂,仰头在看什么。
“……你说,这些柠檬熟了吗?”
“熟了。”
梁汝文站到他旁边,知道他看不清,伸臂替他摘下一个。
这些柠檬春季就成熟,现在马上要迈入正式的夏天了,自然已经熟到可以吃了。
两手交接果实,一触即分。
梁汝文的指腹有很明显的,被乐器磨出来的茧子,碰到手指侧面的嫩肉上,触觉很明显。
舒明倒是没什么杂念,只想起很久没碰的吉他。他接过柠檬,拿指腹慢慢磨擦过去,也能感受到表皮有点粗糙的纹路,和人手上的粗糙感完全不同。
舒明很久没有做过太重的农活了,手上的茧已经消失殆尽,拥有了更多的触觉敏锐度。
这个柠檬,要怎么处理呢?
他的指甲修剪得干净,短到几乎贴着甲床。图方便。用一点点边缘掐进去,汁水黏腻地渗进指尖的缝隙里。
舒明动作很快,他在梁汝文没发觉的时候,像剥开橙子一样去掉这些黄色柠檬的外皮。
好奇心的驱使,让他冷不丁塞了一瓣到自己嘴里。
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出乎意料的苦味、酸味、涩味一下子爆开在嘴里,舒明被这一下猛地酸了个激灵,不明显地倚着着桌子打了个颤。
“喜欢的话,明天给你切一点泡水喝……”
梁汝文扶着他的肩膀,自然也感受到了一点小小的颤动。
再一低头,就是一个扒了皮的柠檬,和舒明显而易见正含着东西的脸颊。
压下舌根的苦味,能尝到汁水的回甘。
梁汝文哭笑不得:“要扒掉外面这层白膜的……”
舒明是绝不会浪费食物的,他干脆就着舒明的手,一点点帮他把白膜去掉。
两个人挨的那么近,近到梁汝文只要此时一转头,就一定是一个柔软的面颊。
他屏息凝神,然后柠檬柔软的果肉被人从手里抽走了。
舒明轻轻用牙齿咬开这一瓣:“其实有点苦涩,也好吃的。”
很新鲜,他喜欢这种新鲜的、没感受过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