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十三的声音有点儿委屈:“可是我还帮你化解了这次危机,这样也不能多给我一点儿奖励么?”
“你是总镖头,这不是你该做的么?”
“我为谁才当的总镖头?”
古十三把他扭过来,看着他的眼睛:“亲亲我。”
阮玉一看见他这张黑铁面具,就没来由地羞耻,小声骂:“亲嘴儿还戴着面具,摘下来。”
古十三一歪头:“不能戴着面具亲你?”
阮玉:“戴着面具你就是古十三,你想让我跟古镖头在这儿厮混么?”
古十三立刻笑不出来了,一把摘下面具:“什么厮混,难道你还真看上我扮的这个江湖莽夫不成?一个江湖莽夫都比我本人要更讨你喜欢?”
阮玉没好气道:“又发什么脾气?是你自己要扮的。”
“我不扮,你肯让我进镖局?”秦故万万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气得在屋里来回打转,“你说,是我好还是古十三好?”
阮玉觉得好笑,故意说:“古镖头性格沉稳,话不多,很靠谱,比你强多了。”
秦故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不可能!”
阮玉抱起双臂:“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好?你家世显赫,但只会拿显赫的家世来压我,你出口成章,但只会拿口才来骂我这不是那不是,我真没觉得这些是长处。”
秦故:“……”
他瞪着阮玉,阮玉也毫不示弱看着他,僵持半晌,秦故小声道:“可是我已经改了很多了。”
阮玉心头微微一动。
秦故走近一步,低头望着他:“以前我对你不够好,我知道错了。”
又道:“以前我连认错都不肯,现在不是肯认错了么?玉儿,我会改的。”
阮玉的心跳得有些快。
但他很快就逼自己去想那日的姻缘树,去想在雨中爬下山的狼狈。
不要再相信他了,谁知道他这回又要怎么骗人。
他想粘着他在镖局做总镖头,那就借他的力清扫仇家;他想卿卿我我吃点儿豆腐,那就给他些甜头让他继续出力。
但万不可再把真心给他了。
他是侯门公子,他怎么玩都玩得起,自己只是一介白身,陪他玩一玩,得些好处就够了。
把这些话当真?别徒惹笑话了。
阮玉轻轻叹一口气,抬起眼:“你还要不要亲嘴儿了?不亲我就走了。”
秦故是何等的心细如发,自然察觉他的敷衍,眉头皱了起来:“跟我亲嘴儿是完任务么?”
阮玉看着他:“不然呢?你当我是跟心上人亲嘴儿?”
秦故猝不及防,被一刀子扎进心口,痛得整个人一抖。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紧紧盯着阮玉,眼眶都红了,“我不是你的心上人,你还愿意跟我亲热?”
阮玉道:“你先前不中意我的时候,不也总亲我?你介意这个,那你以后别亲。”
第54章 已入局环环相扣
正在两人僵持之时, 外头有人敲门,李掌柜的声音响起。
“东家,宋员外送来请柬, 请您和总镖头三日后去赴宴,您看, 要不要答复员外?”
阮玉推开了秦故,低声道:“戴上面具。”
秦故抿了抿嘴,盯着他:“……你还没回答我。”
阮玉抬眼看着他:“回答你什么?你缠着我不放,还要我说心甘情愿?”
秦故执着地紧紧盯着他:“你就没有一丁点儿中意我?”
阮玉顿了顿。
中意又如何?
他原先总以为, 将爱意说出口, 同心上人互诉衷肠、心心相印,没有任何误会,多好。
可现实却是, 说出这句中意,只是给别人递上了一把能够随意伤害自己的刀。
仗着他中意他,对他为所欲为。
阮玉心中嘲讽地笑了一声, 轻声道:“……你以为你多稀罕哪。”
秦故的双眼一瞬间红了。
“戴上面具,扮好古十三。”阮玉越过他,“要么就走, 我不留你。”
他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李掌柜就在外头, 见他出来, 忙道:“东家, 这是员外送来的请柬。”
阮玉接过来,展开一看,宋员外家中幺子将要成年,员外为他大办庆生宴, 邀请扬州府中各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前去赴宴。
李掌柜在旁道:“宋员外也是我们的老主顾了,他做丝绸生意,那些好料子都托我们运去北边,原先老门主还在时,他的料子都是成车地送来,我们在北边交了货,料子换成成车的银两再给他拉回来。”
“他的小儿子是个坤君,年满十八,要挑夫婿了,这次庆生宴,怕是把扬州府中叫得上名号的年轻公子都请去了。”
那请柬上赫然写着阮玉、古十三的名字,想来自比武大会后,古十三一战成名,即便戴着面具疑似容貌有损,但也有不少人想一睹绝世高手的风采。
这样也好,有人邀请,才能出去走动,多走动走动,生意就来了。
阮玉便道:“答复宋员外,我们一定到。”
到了赴宴这日,恰好给古十三做的新衣裳送来,阮玉便叫他换上新衣和自己一道出门。
这几日古十三都冷着脸兀自生闷气,也不找他来讨每日早晚的亲亲了,他不来讨,阮玉乐得清闲,每日里里外外忙碌,跟看不见他似的,古十三脸色更加难看。
今日看见两身新衣裳,他总算有了点儿笑意——阮玉给他挑的料子,正是他常穿的烟青、藏青色。
他换上衣裳出来,众人都说好看、威风,连阮玉也微微点头,古十三就有点儿翘尾巴,坐上马车时,小声道:“我穿这身是不是比平时那粗布短打好看多了?”
阮玉点头:“自然。这两身衣裳我花了十两银呢。”
古十三的尾巴摇了摇:“你原先都不舍得给自己买新衣裳,现在给我做十两银的新衣裳。”
阮玉:“那时候我没钱,现在我给自己也做这么贵的衣裳。”
“……”古十三又道,“你的镖局还没开始挣钱呢,你现在还要自掏腰包贴补。”
阮玉点点头:“镖局的确还没开始挣钱,但有个冤大头每天早上都给我送金银珠宝来,我手头宽裕多了。”
古十三:“……”
阮玉笑了笑:“这么想想,秦三公子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他还是那么喜欢钱,这个爱好到哪儿都没变。
还好我有的是钱。
两人到了宋员外府上,为他家的小公子送上了生辰贺礼,小公子今日挂着脸不太开心,跟着父亲在门口迎客,收了礼只臭着脸点个头,连看都没多看他们一眼,宋员外在旁吹胡子瞪眼,但也拿儿子没办法。
阮玉看着这位任性的小公子,不由心中感慨。
原先他也是这样任性,不管不顾,父亲还在的时候也拿他没办法。
哪能想到现在他竟撑起了信义镖局?
真是人生无常,短短两年,起起落落。
最惨的时候他和他娘一边躲避追杀一边四处挣钱,身上压着上万两的债务,睡过干草堆睡过山洞,吃了上顿没下顿。
现在雨过天晴再回头看,竟觉得那些苦日子也不过一眨眼就熬过去了。
许是跨过了那道坎,便觉得那坎没什么大不了,但若倒在那道坎前,它就会成为一座难以翻越的大山。
古十三在旁问:“为何发笑,在想什么?”
阮玉看了看他:“想起父亲刚去世,我和娘欠下一屁股债的时候了。”
“那时候我可不像现在,不,就连和刚遇上你时的我相比,也差的远。成日只知道哭,一点儿活都不会干,武功也差劲得很。”阮玉道,“爹爹去了,我还傻乎乎去找往日的玩伴诉苦,没想到他们把我当笑话再讲给别人听。”
“我气不过,找他们理论,被他们放狗咬,还是雷震天恰巧路过,打死了两条恶犬,把我救下来。他同我说,小公子,现在不比以前啦,这些嫌贫爱富的人,以后不要来往啦。”阮玉顿了顿,“而后,雷震天就因为打死那两条狗,被他们抓住,挨了十板子。”
古十三微微皱眉:“是谁?”
阮玉挑眉看他。
“那时候是谁放狗咬你?”
阮玉笑着摇摇头:“我爹爹在时,那些不服他的人拿他没办法,他一倒,那些人可不得趁乱好好踩一踩他的遗孀和爱子么?也是人之常情。”
“什么人之常情。”古十三道,“你爹爹权势显赫时,他们与你做玩伴,沾你们家的光,你爹爹一倒,他们不帮忙就罢了,还要落井下石,这等忘恩负义之人,不认什么宽容大度,你放他们一马,他们只在背后骂你傻。”
“你告诉我是谁,我有的是办法整治这些小人。”
阮玉先前总劝自己不要计较,同在一个扬州府,日后说不得还要打交道,闹翻了脸,他们合起伙来再找他麻烦怎么办?
可是心里明白这个道理,但到底憋着那一口气,如今秦故这么一说,他那口气一下子出来了。
有人同他站在一边,真好。
阮玉道:“今日他们应当也来了。”
当年放狗咬他的人,一个是全武镖局总镖头之子全竟飞,这位总镖头早先是他爹手下的人,后来独立门户自己开了镖局,另一个是富商之子,钱通。
阮玉本不想再同他们碰面,没想到落座之后,几人桌案却挨得很近,想来宋员外把他们这一圈人都安排在了一起,阮玉还看到了带伤前来的洪经发。
开宴之后,全竟飞居然笑着走过来向他敬酒,就跟完全没有放狗那回事一样,还提他们儿时交情多么多么好,阮玉简直被他的厚脸皮震惊,气得好半晌说不出话。
见他不说话,全竟飞神色带了几分轻视,只当他还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软性子,居然逼起酒来:“阮玉,我敬你酒,我都喝了,你怎么不喝,是瞧不起我么?”
阮玉真恨不得一杯酒当头泼在他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
冷静,今日在此不好闹事。
古十三在旁要动作,阮玉按住他的手,开口:“我也敬你。”
说着,抬起酒杯,往地上一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