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仲泽面色沉沉地抹了一把脸,转身出去安排巡防。
他虽然不认可谢夷的决策,却也不会因为跟他对着干,就荒废自己的职责。
也就是因为他这一板一眼的性格,让他在朔方军中并不讨好,这才被丢到了谢夷这边。
等到他安排好,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营地里也升起袅袅炊烟。
徐仲泽照例带人出去巡视一圈,却发现不远处的树林里似有异动。
他立刻抬手,他的亲信与他早有默契,纷纷拿起武器。
徐仲泽拔出刀,朝那片树林走去。
就在这时,那树林里走出几个衣着破旧凌乱、瑟瑟发抖的老人。
他们一见徐仲泽就跪在地上,自称是村子被青州匪寇洗劫,他们好不容易逃出来,躲在林子里。
徐仲泽看过去,发现林子里大约三四十人,青壮很少,都穿得破破烂烂的,满脸尘土。
见徐仲泽看过来,几名妇人害怕地瑟缩在一起。
徐仲泽问他们村子相关事宜,他们都能回答出来。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徐仲泽皱起眉头。
按照军令,他应当让人将这些百姓驱离。
可已经入夜,这又都是一群老弱妇孺,他也实在有些下不了手。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回过头,才发现来人是谢夷和他的几名亲卫。
谢夷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徐仲泽便将老人的话告诉他,随后又犹豫道:“将军,夜色已深,强行驱赶他们上路只怕危险,不如让他们暂且在这林子里休息……”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谢夷冷声道:“来人,把他们都杀了。”
徐仲泽愣住。
但谢夷的亲卫已经毫不犹豫地拔出刀,直接动手。
那几名老者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抹了脖子。
眼看着他们还要继续杀,徐仲泽反应过来,抬手挡住了一名亲卫的刀,厉声质问谢夷:“将军!这可都是普通百姓!你莫非是要杀良冒功吗?!”
说罢,又对自己的亲信说道,“快拦住他们!”
徐仲泽的亲信慢了半拍,可还没等他们上前,便听见谢夷说道:“没听懂吗?我说都杀了!违者军法处置!”
此时,那林中已是一片血腥惨状,还活着的人四散奔逃。
不远处,林知霁踮起脚朝那边看去,却被吓了一跳。
之前他和谢夷走到这边,也不知道谢夷看到了什么,让松绿留在这保护他,自己则带人去了徐仲泽那边。
林知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那边突然就打起来了。
徐仲泽双眼通红,再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独自上前救人。
此时,一名老者不慎摔在他的面前,谢夷的亲卫手中的刀正要砍下去。
徐仲泽却拦住了他的攻势,挡在了那名老者面前,一边阻拦他,一边护着那老者离开。
可下一秒变故突生。
那原本可怜的老者忽然变得狰狞,从怀中掏出一把尖刃,朝着徐仲泽后心捅去。
林知霁虽然看不到那边发生了什么,却发现自己的任务列表亮了,当即便在心里大喊道:【宿主!救人啊!!!】
谢夷眉头皱了一下,却还是飞身过去到徐仲泽旁边。
于是,徐仲泽的那些亲随原本还惊恐地发现,徐仲泽即将被那老者偷袭成功。
可随即,那把致命的刀刃便被重重荡开。
谢夷眉目冷冽,竟是险之又险地救了徐仲泽的性命。
然而那老者的动作,就像是一个信号。
原本四散奔逃的人全都掉过头,掏出武器朝他们攻来。
徐仲泽又惊又怒。
他的亲随们也如梦初醒,连忙上前帮忙。
然后他们就发现,谢夷根本不需要他们帮忙,于是默默地和那些亲卫一起去堵人,不许这些人逃跑。
很快,现场的杀手便被杀得只剩几个了。
谢夷这才下令要抓活口。
那几人见状,竟是当机立断咬破嘴里的毒|药。
谢夷眼疾手快卸掉一人的下巴,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人嘴中涌出黑血,瞬间没了性命。
谢夷顿时沉下眉眼。
因为谢夷反应及时,并没有多大伤亡。
可是在场却没人高兴得起来。
徐仲泽将一名老者的尸体翻过来,发现是壮年男子假扮的,而且在他身上还放着一瓶毒|药,这分明就是执行命令的死士。
徐仲泽背后冷汗瞬间就冒出来了。
如果不是谢夷及时发现不对,放任这些人在营地附近,他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徐仲泽不可置信:“青州的匪寇里,怎么会有死士呢?”
谢夷却是确认了心底的猜测,淡漠地收起刀:“徐副将,违抗军令者应当如何处置?”
徐仲泽愣住,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干了什么,瞬间羞愧地涨红了脸,朝着谢夷跪下来:“末将知罪。”
按照军令,徐仲泽要在全营将士面前被处以笞刑。
受刑还算好,可要在众人面前受刑,却是令他羞愤欲死。
尤其谢夷还杀人诛心,令人将他的罪责一一说清,只是隐瞒了那群匪寇是死士的消息,却也引起哗然,不少人看徐仲泽的神情都不对了。
这对徐仲泽来说,比杀了他还难受。
林知霁此时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
见到徐仲泽被人扶回营帐,他犹豫了一下,兑换了一瓶伤药,悄悄地进了徐仲泽的营帐。
营帐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负责行刑的是谢夷的亲卫,那可是一点水都没放。
徐仲泽自觉丢脸,也不好意思喊军医。
看到林知霁进来,他脸色瞬间就变了,瓮声瓮气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林知霁摇摇头,将手中的伤药递过去:“我来给你送药,这伤药药效很好的,明日还要赶路,你不用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徐仲泽此时冷静下来,也意识到自己是在迁怒,默不作声地接过伤药,别扭地说了声谢谢。
林知霁笑起来,又道:“其实,我是想说,你误会谢……谢将军了。”
徐仲泽以为他是为谢夷来抱不平的,冷哼一声:“是啊,人家早就认出那群人是死士,唯独我是个傻子,还误会他是杀良冒功……”
“我不是说这个。”林知霁摇摇头,“你这次违抗军令,其实可大可小,可最终却只是施以最轻的笞刑,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徐仲泽之前满脑子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行刑的羞愤,完全没往其他方面想,此时听林知霁这样说,方才意识到了什么。
林知霁轻言细语道:“徐副将你虽然没能认出那群死士,可你这颗为百姓的心却是好的,所以谢将军才会出手救你”
“且你平日认真负责,若非你营防安排得滴水不漏,让那些死士找不到破绽,又怎会铤而走险用这样的法子呢?”
“将军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却都记着你平日的功绩呢。”
“是……是吗?”徐仲泽被他说得都有些不确定起来了。
“是的!”林知霁斩钉截铁,“只是谢将军平日性子别扭,所以才容易让人误会。你下次,可以试着多信任一下将军。”
徐仲泽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些士兵都爱和林知霁来往了。
这一番话下来,谁不迷糊啊!
原本徐仲泽对谢夷一肚子怨气,听他这么说完,倒真觉得谢夷那张傲慢的死人脸没那么讨厌了。
想到这里,他不自在地打了个寒颤。
不过和林知霁这番交谈下来,他也打开了心扉,和他抱怨道:“我也不是听不进话的人,我也能理解当时那情形,确实是来不及,但是其他事情呢?”
就好比当时烧水的事情,也是林知霁后来跟士兵解释,他才知道,原来那生水中竟然有那么多不好的东西。
还有不少这样的事情,若非林知霁一直在替他解释,如今营中绝对会怨声载道。
林知霁尴尬地笑了笑。
徐仲泽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林公子,我要同你说声抱歉,当初我误以为你是那种以色侍人的男宠,如今才知道,你心有沟壑,才华横溢,你本该有大好前途,又何必没名没分地跟在将军身边,落得如此名声呢?”
林知霁:“额……”
他想解释,这事情并不是他们口中说的那样。
但话还没出口,徐仲泽的帐门又被打开。
谢夷缓缓走了进来。
夜风透过帐门拂动烛火,忽明忽暗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竟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徐仲泽担心他怪林知霁,连忙道:“将军恕罪,林公子只是看末将受伤,好心来送药的。”
林知霁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轻咳一声:“你是来找徐副将的吧,你们聊,我先走了……”
谢夷挑了挑眉,慢条斯理道:“我是来接你的,毕竟没名没分的,只好亲自来了。”
林知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