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京城年节很热闹,咱们也去凑凑,护卫我都安排好了。”
萧宸上辈子忙于国事,甚少出宫,便是这辈子也几乎没有什么出宫玩乐过,一辆不显眼的车架穿过闹市,他掀开了一截车帘,四处张灯结彩,许多店家都不复从前的模样,他一时竟没认出来这是那条街:
“这是那条街?”
凌夜寒在他膝上搭了一条毯子,凑到了他身边:
“这是花坊街,上辈子我经常带麟儿到这条街。”
萧宸忍不住转头:
“他很喜欢这里?”
“嗯,这条街虽然不及朱雀街两侧都是京城叫得上名字的大酒楼,来往都是达官显贵,却别有一股市井特色,京城捏面人最好的一家铺子在这条街上,吹糖人最好的也在这条街上,还有各色小吃,杂耍卖艺,麟儿七八岁的时候最喜欢去前面一家画脸谱面具的铺子上买个面具戴,然后买好果子,糖水去前面洪庆镖局看比武。”
车架两侧的吆喝声不断,有许多年节之下带着孩子围在糖人铺子外面的人,还有排队买各种口味儿的糖水的,萧宸看着来往面上带着喜色的人想象着凌夜寒带着麟儿穿梭其中的模样,他上辈子离世时麟儿还小,那时总有忙不完的事,除了偶尔抽出空来教麟儿写字或是讲讲故事之外,几乎很少有独属于他们父子的时光。
“麟儿小的时候几次说过想要放风筝,那时朝堂事繁,我精力渐差,算起来竟只陪他放过一次风筝。”
萧宸握着车架的床帘骨节泛白,那时他时日无多,次次想起陪麟儿放风筝的时候孩子看向他的笑脸,他便心像是被绞着一样疼。
凌夜寒恍惚间想起了什么:
“是不是在皇极阁上?”
“你怎么知道?”
“麟儿很喜欢去那里放风筝,有了开心的事儿会去,难过了也会去,我记得永和十年,北方大旱,那会儿麟儿十四岁,他没有偏信折子里的奏报,亲自去了京郊难民营,查验粮库,裁撤宫用,整个朝廷从上到下推简恶奢,用了半年的时间度过了灾情,我记得灾情结束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去了皇极阁上放风筝,我去找他,他问我灾情过去了,他是不是让外面的人吃饱穿暖了?
我说是。
他说父皇对他说过让外面所有的臣民吃饱穿暖,他就会开心,所以他现在是不是很开心?”
萧宸心念微颤,一股难言的酸涩涌上心头,眼眶红了一片,嘴唇微动,呼出一口气却什么都没说。
凌夜寒看到他的模样赶紧将人搂过来:
“嗨,大过年的我说这干嘛?重来一次定不会让麟儿成了孤儿,咱们麟儿这会儿还在暖阁里吃奶呢,一会儿给他多买点儿糖水回去。”
萧宸却心绪难平,眼眶发热:
“我们重来了一次,那上辈子的麟儿呢?他还会不会回来?”
凌夜寒心底其实也难受,麟儿不到五岁父皇离世,又过了十年他也离开了他,十几岁的孩子就要一个人撑起朝堂,再没了依仗,他自然疼如今的麟儿,但是更心疼上辈子那个没过过几年无忧时光的麟儿,但是他不忍萧宸难过,只好收起了心情笑着开口:
“我倒不希望他现在回来,我们麟儿十五岁亲政,已经是个醒掌天下的帝王了,如今要真回来整日喝奶尿床岂不是很滑稽?”
萧宸想起今早还尿在他身上的奶娃娃不禁也被这说法逗笑了,压下了放下的心思,舒了一口气:
“说的也是。”
凌夜寒吻了一下他的面颊:
“等等吧,或许日后的哪一日他就回来了,就算他不回来也没关系,他以后会有皇后,妃嫔,会有皇子,公主,他会有自己的家的,就像现在的你一样,我们好好对这辈子的麟儿也很好。”
“你说的对,无论哪个,都是我的麟儿。”
车架停在了一个酒楼下面,凌夜寒熟门熟路地带着萧宸上了楼,由人引着去了早早定好的包厢。
这酒楼在这条街上算是大的,位置也很好位于这街的中央,包厢临街,推开窗子便能俯瞰整条花坊街。
“这儿的叫花鸡最正宗,配上热好的梅子酒,最是甘洌爽口,不过你身子不能多喝,喝多了回去表哥怕是会骂我。”
萧宸确实许久都未曾沾过酒了,就连那日除夕宫宴上他也是喝的葡萄汁,倒是真有些意动。
只不过这酒楼中来往熙攘,动静有些大,凌夜寒怕他不喜,侧头问道:
“哥,是不是有些吵?”
他也不想太引人注目,这才没有包场,萧宸倒是无所谓地摆摆手:
“无妨,年节出来不就是图个热闹吗?”
可惜没一会儿他才发现,这热闹竟图到了他的头上。
第107章 罗族生子话本?
“你们看新出的那个话本了吗?”
“看了,那个罗族是个什么族,男人竟然还能生孩子。”
“就是,男人生孩子那不就是不男不女吗?不过倒也猎奇有趣,主要是香艳非常,比春风阁之前出的春.宫画册都要露骨。”
“我听说已经有小画出来了。”
“在哪?我怎的没看到?”
“我也是在我一个表兄那里瞧了一眼,说是没印制成板,或许是有人私下里按着书中内容画的,只私里传看了。”
“什么时候你找你表兄借来,让我也观赏一二。”
这时另一个人的声音开口:
“观赏什么小画啊,我听说清辉阁封阁之前就是因为里面有个罗族人。”
“什么?真的假的?”
“骗你们做什么,我一个远房表叔就是给清辉阁的厨房送菜的,清辉阁被查封的那天他正好在厨房,听到的,据说那罗族人长得犹如谪仙,难辨男女,最主要的是,他还怀孕了。”
“那照你这么说,这清辉阁就是因为那罗族人给封的?”
“我觉得八九不离十,那书写的有鼻子有眼,说不准真不是什么空穴来风,没准真的有罗族人呢,而且这罗族人若真的像是书中写的那么销魂我就不信当朝的那些权贵会不动心?”
“我看多半就是,我听说那日的清辉阁阵仗可大了,前后都封了起来,就连京兆尹的人都只能围在外面,不知是何人在里面办案,一个时辰不到,整个清辉阁都被清空了,我认得几个那日在清辉阁玩乐的人都被抓进了大理寺,出来之后对那日的事儿是绝口不提,吓得跟什么似的,你们想这后面的人官儿小的了吗?”
隔壁的包厢中的声音隐约传了过来,萧宸面色冷沉,凌夜寒更是眉心紧皱:
“什么乱糟糟的东西?哥,我们别在这儿用了,你放心这事儿我一定查清楚。”
凌夜寒此刻糟心的不行,今日本想着带萧宸出来散散心,免得他日日在宫中太闷,又多想,谁知道出来能碰上这等事儿,罗族竟然被写到了话本子里,这事儿绝没有这么简单。
萧宸抬手倒了一杯茶,面色已经如常;
“为何不用?这包厢我们不是交了银子的吗?”
说完他将一杯清茶放在了凌夜寒面前,凌夜寒捧起了茶杯,微微垂了脑袋:
“今天本想带你出来放松一下心情的。”
萧宸笑了一下,还抬手给他夹了一个他平日里最喜欢吃的红烧狮子头:
“这点儿小事儿我若也要放在心上,影响了心情,那这天下每日那么多的事儿我岂不是要气死了?此事绝非空穴来风,我自会找人调查,来,不是说这家的菜有特色吗?凌爱妃是这么伺候的?”
凌夜寒见他还在安慰自己,便搬着椅子黏黏糊糊地坐到了他身边,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了一下,这才转过身将一整个狮子头都吃了,然后真的就像是个宠妃一样,用筷子给萧宸布菜,萧宸忽然转头问他:
“这家你从前带麟儿来过没有?”
“来过,喏,这个豆豉鸡就是他爱吃的,那小子吃饭的时候偏爱咸的,吃完了又爱喝甜的,每每到这边来,这道豆豉鸡,排炙羊,虾鱼肚儿羹和这煎银鱼都是他必点的,吃完就要拉着我出去买糖水了,他不喜欢喝茶,这点儿可半点儿没像你。”
说完凌夜寒还真就像是伺候陛下吃饭的妃子一样,细心地没给他布菜,豆豉鸡挑了一块儿最齐整的地方,羊排帮他除了骨头,银鱼都帮他脱了刺,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耳语:
“陛下尝尝。”
萧宸挨个尝着儿子喜欢的菜色:
“嗯,这豆豉鸡确实咸,不过味道倒是很鲜。”
凌夜寒给他盛了一碗羹:
“这羹比较淡,你一块儿用。”
两人的话题又绕到了麟儿身上,上辈子没有陪着麟儿长大一直是萧宸最大的遗憾,所以他希望多知道一点儿孩子长大之后的事儿。
而凌夜寒也讲的乐此不疲,上辈子他就像是独自带孩子的寡妇一样,最大的盼头便是将麟儿好好养大,帮他守好江山,再安安稳稳地交到他的手上,很多事儿他本也没人可说,此刻一个愿意说,一个愿意听,方才那点儿不愉快的插曲便像是被抛到了脑后一般。
“你经常带他出宫吗?”
“是啊,他的太傅是你定的,教他圣人之训,为君之道自是不用我操心,我也不知历朝历代的皇子都是如何教导的,不过麟儿与你不同,他生来就是皇子,三岁便是太子,五岁成为这天下这之主,却从未出过京城,生活在宫中那人人奉承的天地中,太傅虽然能教他治国理政之道,但我总觉得应该让他多看看,多听听,至少让他见一见寻常百姓吃什么用什么。”
萧宸轻轻点头:
“你做的对,纸上得来终觉浅,坐一个紫宸殿中的帝王,早晚会被地下的人所蒙骗,你带他出过京城吗?”
“除了春猎,秋猎去京外猎场,我也没什么机会带他出去,不过会带他出城走一走官道,吃路边茶棚的素面和馄饨,我记得他最爱吃的就是京城二十里外那个驿站边上一个姓周的老伯做的馄饨,有一阵子得了空便叫我带他去吃,馋猫一个。”
萧宸喝着碗里的羹,听着上辈子这父子俩做过的事儿便知道,凌夜寒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培养和陪伴麟儿,他走后的那些年,麟儿应该过得没有那么孤独。
两人步出了店家,萧宸虽然不常出宫,但是如今年节之下恐怕也会被出游的官员认出,而认得凌夜寒这张脸的人就更多了,凌夜寒便带他到了一个买面具的铺子上,两人一人挑了一个面具。
萧宸选了一个麟儿的生肖兔子的面具戴上,凌夜寒便选了一个老虎的,信誓旦旦开口:
“我保护你。”
老虎确定是保护兔子不是吃了兔子吗?
年节之下街上的人太多,虽然前后都是便服的禁军和暗卫,但凌夜寒还是很警惕地护着身边的人,手一直隔着大氅扶在他的手肘处。
“累了要说哦。”
“哪那么容易累。”
凌夜寒带着他去了从前麟儿总买糖水的铺子上,两人一块儿排起了队,萧宸闻了闻:
“什么味道这么香?”
“隔壁那家的糖炒栗子,十文钱一包,很多人都会买上两包回家给孩子吃。”
凌夜寒话音落下就见眼前的“兔子”眼睛盯着那糖炒栗子的摊子:
“我们排到了糖水就去买。”
就见兔子转过了脑袋,没应却也没拒绝,凌夜寒在面具底下笑了笑。
两个人走走停停,见到有趣的摊子就驻足转转,没过一会儿,身后随行的张福手中便多了一堆的袋子。
忽然前面有些熙攘,萧宸抬眼,就见那是一家书局,叫文栖书局,外面不少人围着,瞧着衣着打扮,倒都像是些富户,凌夜寒想起方才的事儿拉住了身边的一个人问道:
“兄台,问一句,这文栖书局外面怎么这么多人啊?”
“都是来买新更的《绮罗传》的。”
“《绮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