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拿着圣旨微微挑眉:
“侯爷,接旨吧。”
“臣凌夜寒接旨,谢主隆恩,还请公公回禀陛下,臣午后便去宫中谢恩。”
上台陪祭无论如何都是天大的恩典,凌夜寒接完了旨,衙门内的同僚都过来恭贺,不管怎么说,萧宸让他陪着,这让他心至少定下来了不少,凌夜寒笑的合不拢嘴地一一与同僚致谢,半点儿没有外面的人传的那些忧虑。
吏部尚书魏和光瞧着凌夜寒这开心的模样,半晌也摸了摸胡子也没说话,真是不知道该说这位靖边侯是真的独得帝心还是没心没肺。
紫宸殿中,萧宸刚刚下过旨意便开口吩咐张春来备车架出宫,去的正是青离所在的别院。
这两日邢方都在别院,甚至为了方便看顾,他晚上也没有回自己的宅子,而是随便在别院收拾了一间屋子住下,萧宸到的时候并未叫人通传,而是直接由张春来扶着到了进了院子。
此刻邢方正在青离的房中,青离清晨刚刚用血喂过血藤花,碗上缠着纱布,这会儿面色有些发白,手中执了一方锦帕靠在软榻上一直轻咳不断,邢方站在他的榻前,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有些脸红:
”陛下已经命尚衣局为你做衣衫了,过两日应该就能送到了,这是我府里绣娘做的,你先穿着,看看合不合身,我平日里穿的糙,已经让绣娘选了最软的料子,也不知道你穿不穿的惯。”
这些日子邢方感觉眼前的人就像是豆腐做的,好像一碰就会碎,好像衣服穿的粗糙一点儿都会受不了。
萧宸走到院中,听到的就是他的大统领这磕磕绊绊的一句话,思及赵孟先,他敛起眉眼,顿住了脚步。
青离的目光落在那托盘上:
“有劳邢统领记挂,我本就是山野之人,没什么穿不管的,多谢了。”
随后两人都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邢方出来,看到萧宸立刻行礼,青离听到了门外的声音,对萧宸此刻来倒是并不意外,他撑起些身子要站起来,一边伺候他的侍从赶紧扶在了他的手臂上,萧宸进屋便抬手免了他的礼。
目光落在青离身上的时候却微微皱眉,只是几日没见,这人气色却差了很多,身形除了肚子似乎比那日还要消瘦一些。
“怎么瞧着瘦了?伺候的人不尽心吗?”
屋内几个宫中出来的侍从皆有些战兢,青离也打量了一下萧宸,倒是养的不错,开口笑道:
“没有,都很尽心,只是我近日胃口不好而已,没有大碍。”
萧宸坐到了桌边,昨日下午他让凌夜寒过来,晚间问起他青离的状况,凌夜寒也面露难色,他追问了一下午,但是青离只说是身有旧疾,至于是什么旧疾也不曾说清楚。
青离亲自为萧宸倒了水:
“这是我自己配的药茶,补气益血,你试试。”
张春雷正要上前试毒,就被萧宸抬手所阻,青离却拿出了银针,试过之后给他看了看,还不忘叮嘱:
“你如今身子不一般,入口的东西在何处都要当心。”
萧宸喝了一口,入口的茶微微发甜,味道倒是不差,青离侧首咳了两声,胸腔震的阵阵刺痛,只是他面上半点儿不曾显露,反而放轻快了口气出声:
“今日过来是有事儿问我?”
就是萧宸也不得不感慨眼前这人确实是生了一个七窍玲珑心,他今日来一是为了青离的身子,二便是要弄清楚他与赵孟先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他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萧宸目光环顾四周:
“你们都下去吧。”
瞬间屋内便只余了萧宸与青离两人,青离起身到了桌案上,取过那张他几日前画的画,放到了萧宸的手边:
“你来是为了问这幅画吧?”
萧宸并未否认:
“是,我想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赵孟先的。”
第73章 孩子不是他的
青离猜到萧宸今日是为什么而来的,不过听他这么单刀直入地发问倒是有些意外,他索性也不遮掩:
“不是。”
萧宸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心里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青离瞧见他的反应笑了一下:
“你似乎不希望这孩子是他的。”
萧宸并没有否认,赵孟先确实有大才,谋略,兵法尽在心中,便是如今也是治理朝政的一大助力,但是此人太聪明了,最近发生的种种都不得不让他怀疑赵孟先上一世在他与凌夜寒之间充当的角色,他与青离眉眼相似,虽然相识日短,但是他也看得出来这人对世俗名利没什么追求,与赵孟先并非同路中人,他根本不希望他牵扯到赵孟先对他莫须有的感情中来。
“你与他不合适。”
青离没有问为什么,却目光直视萧宸:
“你今日能特意为了此事过来,应当是对他对你的心思有所猜测了吧?”
萧宸抬眸:
“那副画果然是你故意借邢方的手让我看到的。”
青离没有否认:
“是,我知道你看到那副画便会明了一切。“
青离不等萧宸开口,便继续出声,第一次讲起之前的事儿:
“我从山上下来后在入京之前染了严重的风寒,前后也无客栈,我便想着去附近的山寺中休息,晕倒在山路上,偶然被他所救,醒来便在他的府上了,他对我也算以礼相待,我也不知晓他的身份,但是总觉得每次见面的时候他都喜欢盯着我的眼睛,却又不像是在看我,他的府中有几个如我这般的人在常住,起初我也没在意,直到那日第一次见到你,我才知道那些人五官都或多或少与你相似,而与你最相似的,无疑是我,所以才会画出他的画像让邢方辨认。”
萧宸听后眉心紧拧,饶是谁听到了这样的话都心都不免震惊厌恶,赵孟先在府中养了一群与他相似的人?
萧宸手指攥紧,骨节泛白:
“你是如何从赵府出来的?”
青离轻轻抚了一下腹部:
“因为他渐渐大了,我虽不知赵孟先的身份,但是他给我的感觉很危险,我不能在他的府中让他发现这孩子的存在,但是他所谓的留客却是变相软禁,我便用药迷了他府中的人,趁机出来,到了前人留在京城中的别院住下,只是,算算时间,那血藤花需要尽快交到你的手上,我正思索法子的时候,便有人发现了我的身份,我便将计就计到了清辉阁。”
他一个无品无阶的人想要见到帝王可谓难如上青天,但是若要让帝王找他便容易的多,萧宸瞬间就明了了这人的打算:
“你是想要故意在清辉阁暴露罗族人的身份,引得朕来找你,却不想那晚被凌夜寒搅了局。”
这世间罗族人几乎已经难觅,饶是萧宸也不得不佩服这人的胆量,确实,若是当时他知道京城中有另外的罗族人,他确实会叫人查一查,便很容易注意到他。
“确实没想到侯爷会出现在那里,也没想到后面的走向,不过好在找到你了。”
青离轻轻喝了一口茶想要压下了冲口而出的咳意,萧宸瞧见他面色不对,正要询问,便见青离侧过了头,用帕子抵在了唇角,咳的有些直不起身,萧宸面色一变:
“太医呢?来人...”
青离微微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萧宸却看到那帕子上刺目的血红,虽然之前邢方报过这人曾咳血,却没亲眼见到的触目惊心。
“你,这是怎么回事儿?”
青离勉强压下咳嗽,瘦削的身子半边压在桌角上才能坐稳,面上仅有的血色也霎时褪尽,却还是尽力稳住神色不想吓着眼前的人:
“不用太医,老毛病了。”
这托词糊弄过邢方,也糊弄过凌夜寒,可惜萧宸既不是邢方也不是凌夜寒:
“别想用老毛病的话来搪塞朕,今日要么你自己说清楚,要么朕着整个太医院的人挨个为你把脉,虽然罗族人身体奇特,但是这么多人也总该有几个读过些偏门典籍的。”
青离...他这个表弟还真是不好糊弄。
此刻京城的衙门中分外的热闹,陛下的两道圣旨一下,各个衙门中明里暗里的都在议论此事,成保保在刑部听了一会儿便怎么都坐不住板凳了,找了个借口提前走,便去找了吏部衙门,只带了一个贴身的小厮吉祥,吉祥看着自家主子急匆匆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眼看着自家这位少爷便要直接进吏部找靖边侯,他憋了两下还是没忍住开口:
“少爷,您是在担心靖边侯吗?”
“这不是废话吗?那长史是随便谁府里都有的吗?”
要论品阶寒寒和他老爹一样,怎么不见陛下给他们府中派长史?
“少爷,咱们老爷和靖边侯同是一品侯爵,如今陛下刚下旨,您直接去找侯爷不大妥当,不如我去找侯爷身边的人通传一声。”
成保保脑子里这种弯弯绕少,听他这一说才后知后觉地开口:
“你说的有理,你去吧。”
凌夜寒此刻完全沉浸在能陪着萧宸祭天的喜悦里,倒不是觉得这事儿多荣耀,而是祭天那日台阶那么多,萧宸离开他身边三步他都放不下心来,如今他和恨不得把萧宸便小整日捧在手心里才好。
吉祥递了条子进去,凌夜寒果然看到条子就从衙门的后门出来了,吉祥正守在那里,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吉祥和一些贴身的小厮不大一样,每次看到他他都是腰板站的直溜,甚少有点头哈腰的谄媚感,每次只默默跟在成保保身后,神色不卑不亢:
“是成保保找我?”
“是,公子听到圣旨便急着出来,在祥云楼的包厢中等您。”
祥云楼是这离吏部衙门最近的一个大酒楼,寻常官员小酌聚会多会去那里。
凌夜寒穿过一条街巷,刚上了楼,成保保便从包厢中探出了头来。
“寒寒,这儿。”
凌夜寒笑着抬步过去,算起来他也有些日子没看到他了,他坐到了包厢的圈椅中,他早膳用的早还真饿了,随手捡了一枚桌上的点心丢进嘴里开口:
“之前陛下旨着刑部清理往年未了卷宗,你们刑部不忙啊?有功夫找我来吃酒?
成保保感觉他要为了这个好友操碎心了,他提着椅子坐到他身边,指了指自己眼下这两圈乌青:
“你看我这眼睛都快熬成乌眼青了,还不忙?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凌夜寒抬眼指了指自己:
“担心我什么?”
成保保心梗: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今日衙门里说的最多的就是你,陛下着你上台陪祭,又特赐你府中长史,别和我说你不知道什么人的府中才能配长史啊?现在满朝都在传陛下想要给你封王。”
封王这两字一出凌夜寒还真一下顿住了:
“封王?给我?不能吧,陛下也没和我说啊。”
今天萧宸的旨意下的突然,他光顾着高兴了,根本没多想。
成保保直接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瞪大了眼睛:
“你还真敢想啊?异姓王啊,我朝开国时都没封,这不年不节的,陛下怎么会忽然想起封异姓王啊?那群朝臣就是不怀好意,故意拿陛下那两封圣旨做文章,捧着你,你想啊,就算天下下红雨,陛下因为昨夜做了个好梦今日忽然想着给你封王也便罢了,若是陛下没这么想,群臣却都往封王处拱火,这不是给你找事儿吗?”
昨夜做了个好梦?凌夜寒舔了舔嘴角的点心碎屑,昨晚他应该伺候的挺好吧?不知道萧宸会不会真的做个好梦。
成保保话音落下就见他竟然在那跑神儿,气结地在他眼前挥手: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凌夜寒骤然回神儿:
“啊,有,对,陛下昨天应该做了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