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方说着就要起身,手臂却被一个极轻的力道拉住:
“不用了,我自己有药,劳烦帮我倒杯水。”
话音落下这人便从枕边的一个匣子中取了一个天青色的瓷瓶出来,在手上倒了一粒出来,邢方立刻起身去给他倒水,这几日屋内没有专门伺候他的人,这水都是他让禁军烧好这送进来的,许是时间久了已经凉了:
“凉了,可以吗?要不我现在让人去烧点儿。”
青离抬手:
“没事儿。”
见他就着凉水服了药后有些轻咳,邢方忽然就觉的愧疚了,这人也不是人犯,又怀着孩子,这几日他是不是太不上心了?
榻上的人办靠在床头的软枕上,苍白的面色上唯有两颊上泛起一抹病态的潮红,抬眸间仿佛远山含雾,倒是更显的他的面容多了一丝孱弱的美感,他的目光落在了傻站在榻前的人上:
“邢统领是有事儿?”
邢方这才想起来他进来是为了什么,他攥了攥手里一直握着的皮尺说话显得有些支吾:
“啊,我那个,也没什么事儿。”
青离垂眸看向他手中的东西:
“这是?”
邢方有些不太敢看青离的脸,一看他就有些说不出话来,他索性低着脑袋开口:
“啊,我见你的衣服有些不合身了,想着让府中的绣娘帮你做两身,怕你不想让旁人知道,就买了个皮尺过来帮你量一下。”
青离眉头舒展,眼含笑意:
“邢统领还会量身?”
邢方无意识用靴子搓着脚下的地面:
“刚找了绣娘学的,那个,你要是不方便没关系,要不我教你,你自己量?”
青离看了看那被他搓了半天的地面,抿唇压下笑意开口:
“我身子不大方便,有劳邢统领的。”
说完他便用手撑着床榻准备起身,邢方这才抬头,急忙说:
“没事儿,不着急,你这会儿不舒服我过后再来也一样。”
青离理了一下衣襟,手握住床边的桅杆站了起来,唇边溢出一丝笑意:
“还是此刻量吧,不然我怕这榻前的砖被统领磨漏了。”
那只一直在搓着地面的脚瞬间停了下来,邢方感觉像是有一团火在脸上烧了起来。
邢方尽量平复了一下呼吸,按着绣娘教的办法,量身高,袖长,肩宽,量的时候他尽量目光都不和这人对视,但是这做衣服避不开的就是要量腰围:
“你展开一下手臂。”
青离按着他说的张开手臂,邢方有些局促地开口:
“得罪了。”
说完他微微躬身,那人圆拢的肚腹就在眼前,他尽量不碰到他地将手环到他的身后,用皮尺轻轻绕过他的腰腹,松松地拦了一下,然后就赶紧松开,但是就在他松手的那一刹那,他才发现他忘记看皮尺上的字码了...
那一瞬间邢方手心都出汗了:
“那个,我再量一下,刚才看的字码我忘了。”
这么说完他好悬自己咬到舌头,这说的和他故意占这人便宜似的,青离微微歪了一下头瞧他:
“邢统领,我身上没毒。”
“啊?”
邢方终于拿到记下的所有尺码的时候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公子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叫我青离就好。”
这还是这么多天邢方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青离,很好听的名字。
“邢统领,我想画幅画,可有纸墨。”
“有,我这就让人送来。”
邢方出去的时候,雨后微凉的风吹到他的脸上,他才觉得那股火烧一般的炙热下去了一些,立刻吩咐了人备好了笔墨纸砚送进去,他这才想起他竟也没细问那人为何吐血,而且他自己有药,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旧疾的,这事儿还是要禀告陛下一声。
青离坐在了厅中的桌案后面,目光落在纸面上的时候方才见到邢方时染在嘴角的笑意微微凉了下去,半晌他抬起手,青衫广袖垂落案边,他执笔落墨,笔锋游刃游走于纸张之上,纸面上渐渐落下了一个人的轮廓,随后他又细笔刻画出了这人的眉眼。
没过一会儿院子外面便有些脚步声走近,还有几人的交谈声,没一会儿他的房门便被敲响:
“进。”
第一个踏进来的还是邢方,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身后跟了几个人,有三人穿着官服:
“青离,这是宋太医,和两名医侍,负责照看你的身子。”
宋云早就被徐元里叮嘱过,他拱手和青离见了一礼:
“公子有何不适都可和我说,需要什么药也可尽管与我说,陛下口谕,太医院和宫中的药公子可随意取用。”
青离也淡淡向他行了个礼,邢方这才带着身后的几人上前:
“这几人是陛下从宫中挑来侍奉你的,碧月,竹桃,福顺,德来,这几人负责贴身侍奉你,院中杂事便由值守禁军来做,陛下口谕,这别院各处你都可随意走动。”
青离瞧着这几日便想起了那个清晨离开的身影,虽是个不愿多说的性子,倒是什么都心中有数。
几人自去下院收拾各自的物件,青离叫住了正要出去的邢方:
“邢统领留部,我这画上有个人,还望邢统领帮我认一认。”
邢方倒是不曾拒绝地直接到了桌案前,在看到桌案上画时面色一顿,青离瞧着他的神色便知道他认识:
“这人是谁?”
邢方顿了片刻开口:
“这是当今中书令赵孟先赵大人。”
青离怎么会画出赵孟先的画像?邢方心中有些惊异,他是从清辉阁那样的地方将这人带出来的,不过后续调查的事宜就不是他的事儿了,自有陛下的暗卫去,青离是怎么和赵孟先有关系的?而且能画出他的画像却又不知道他的身份?
青离似乎对这个结果也不是十分意外,只是瞧着桌上的画像神色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赵孟先,就是从前民间传说的那位白衣军师?”
邢方点头:
“是,从前在军中赵大人一直是军师。”
青离抬眼:
“邢统领是何时跟着这陛下的?”
“十几年前吧,那会儿我只是西境军中的一个小兵,那时适逢陛下在军中选贴身侍卫,我因为赢了众人自此就跟在陛下身边了。”
“这么说这位赵大人与陛下相识都没有你早。”
邢方点头,青离再次开口:
“我记得从前白衣军师颇有才名,是陛下招揽的他?”
邢方摇了摇头:
“不是,当初天下动荡,四处起兵造反的反王也不少,当时各地都有十分有才名的谋士,不过陛下一贯不是很喜欢这些谋士,觉得他们惯会袍袖里舞弄乾坤,手段不甚光彩,所以甚少招揽谋士,我记得当时是赵大人主动到军中投效陛下的,他在军帐中与陛下谈了三个时辰,我也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不过自此之后,赵孟先便留在了军中,做了军师,陛下对他也算礼敬。”
“我从前听说这位百官之首并未婚配?”
这句话一出邢方心底一个地方忽然收紧了一瞬,漂移的目光不禁落在了青离的肚子上,这么久了,青离有孕,也不见有人来寻他更不见他主动要找什么人,那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谁?他能画出赵孟先这么细节的图画,又对他这么关注,难道,难道这孩子是赵孟先的?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个可能性邢方的心就像是堵了一块儿。
他都忘了怎么从青离的房中出来的,青离并未开口让他保密,今日的事萧宸总要知道的。
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萧宸有了救,凌夜寒总算是心头的一颗大石头落了地,只不过不等他想着和萧宸多腻歪两日,这朝廷中的事儿便多了起来,如今时疫彻底过去了,之前因为时疫罢朝而耽搁的朝中官员补缺一事便要抓紧了。
如今他是正经在吏部当值,这事儿他躲也躲不过去,再说了,他也不能躲,他料理干净,总省的萧宸劳神费力,所以一清早,凌夜寒就依依不舍地从紫宸殿离开去了吏部的衙门。
萧宸如今身子越发懒怠,待他走了又睡了半个时辰才起身。
待萧宸午膳后张福躬身开口:
“陛下,制衣局将您祭祀的礼服送过来了,您可要试一试?”
“着人进来吧。”
萧宸着人拿了透气的白绫纱准备束腹,张福面露难色,一旁的几个宫人也不敢下手:
“陛下,这束腹对您和皇子都不好,若是您真有什么不适,侯爷会来不是要急死了。”
第68章 朕倒不知侯爷如此勇武弑杀
萧宸瞥了张福一眼:
“你如今倒是会听他的话。”
张福一张胖乎乎的脸上堆满了笑意:
“奴才只听陛下的话,侯爷心中装着陛下,奴才才觉得侯爷的话有道理。”
要论会说话,这满朝上下怕是也找不出几个如张福一样的人,萧宸哼笑一声,抬手让人拿来了礼服。
也不知是不是过了六月孩子长的越发快了,里面的第三层中衣竟然已经渐紧,负责为萧宸更衣的小侍哪敢真的用力系啊,这里衣便有些不成样子,萧宸扫了一眼的镜中的自己,只一眼便别过了目光,怀着麟儿他自然甘愿,但是不代表他能接受在文武百官面前这副模样。
“拿束腹带来。”
这一次他言语间隐着不耐,饶是张福也不敢再这个节骨眼上相劝,只能叫人拿来了姣俏纱来,这纱轻薄透气却又韧性十足,用来束腹倒是正合适。
一旁的宫人起初根本不敢这用力,最后在陛下目光的逼迫才敢真的用上力气为陛下束腹,腹部骤然的收紧让萧宸呼吸不畅,他却依旧冷着面容不肯出声。
他本就身材颀长,便是有孕之后也只是肚子见长,周身都不见臃肿,如此束腹之下,瞧着不过三四月有余,穿上宽大的礼服更是无人能瞧出异样。
只是祭祀的礼服有内外五件,虽然华贵非常却也异常厚重,沉甸甸的重量压在身上,更让萧宸有些受不住,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不舒服,不断地躁动,紧绷的束腹带让萧宸喘息费力,头晕目眩,身子都跟着一晃,手下意识抚住腹部:
“解,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