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就瞪着这么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怀里的人,睫毛都像是要蒲扇到萧宸的脸上,他第一次看到萧宸面颊泛红,闭眼喘息的模样,这情动的样子让他就像是有无数的小蚂蚁在心尖上爬一样,大着胆子问出了一句颇有些厚颜无耻的话:
“哥,你喜欢吗?”
萧宸微微睁眼,眼底被情.欲沾染的雾色还未完全褪尽,但扬眉时那股上位者的矜贵却无损分毫:
“靖边侯就这么点儿伺候的本事,就要叫朕喜欢?”
被这双凤眸轻瞥,凌夜寒信以为真地还真有点儿心虚,他确实不太熟练,也不知道这么亲萧宸会不会舒服,以后他少不得要让萧宸舒服,还是得多学两招才行,但是毕竟他也是掌权十年的人,丢人不丢面,心里虚,脸上分毫不显,死鸭子嘴硬地犟道:
“你刚才都嗯了。”
“啊。”
凌夜寒被萧宸一脚踹到了床边。
一盏茶后,萧宸才唤了门外的内侍进来伺候梳洗,张福瞧着这皱的不成样子的床铺还有陛下那凌乱的衣襟只当是什么都没看见,面色如常地与内侍一同伺候陛下起身,凌夜寒则是捂着肚子自己下了床榻,从前他都是自己滚去偏殿梳洗,今天忽然就不是那么想去了,最多就是再挨一脚呗,他揉揉肚子,也没有那么疼。
凌夜寒最后还是在萧宸沐浴时被禁军拉了出去。
萧宸甚少有起晚的时候,今日紫宸殿额早膳罕见地到了半上午才摆上来,凌夜寒收拾干净了自己凑到了萧宸身边坐下,太开心以至于忘乎所以,一屁股下去坐的结实,才上过药的屁股一股火辣刺痛传来,萧宸今日少见地换了一件朱樱色秀金纹的广袖常服,腰间并未用玉带,也并未束冠,长发仅用一枚墨玉簪束起,修长的手指正执着茶盏,侧头瞥见他的动作不由唇角微勾:
“活该。”
还是张福有眼力见,立刻命宫人拿来了一个厚实的软垫给凌夜寒垫在身下。
早膳后,太医进来请脉,萧宸这两日要卧床静养,便靠在了软榻上,待徐元里看好了诊他才施施然开口:
“去给靖边侯也瞧瞧,作了这些日子也该好好调调,用药上不必收敛,咱们靖边侯能吃苦。”
凌夜寒...
徐元里立刻会意,看来灵芝是要多加一些了。
把完了脉,萧宸遣了殿内的内侍出去,这才看向凌夜寒:
“你府中的事儿是你自己料理还是朕为你料理?”
凌夜寒想起了徐靖,他的心绪有些复杂,徐靖是他最开始的四名亲卫之一,那四名亲卫其余三人都死了,只剩下徐靖,在战场上徐靖救过他几次,那条手臂也是为了救他废的,也因此后来他想要离开军营回老家的时候他将人留在了府里做了管家,即便到了如今他都不明白徐靖为何要骗他,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萧宸最是知道凌夜寒的性子,最是吃软不吃硬,和他硬碰硬没有好结果,但若是有恩于他,哪怕是小恩,他也会记在心里一辈子,何况徐靖对他有救命之恩,还为他废了一条手臂,他看出了凌夜寒的为难,当下开口:
“朕会着人将徐靖带入宫亲自发落,此事你不用管了。”
凌夜寒骤然抬头,要说刚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他对徐靖不怨不恨是不可能的,若非是他,他上一世未必会与萧宸是那般结局,萧宸含恨而终,他悔恨半生,但今日想来,他自己又何尝没问题,他扯了一下萧宸的衣角:
“上辈子确是因为他从中作梗,但是我也一样不无辜,哥,留他一命,就当是还了他当年战场救我的情谊。”
徐靖是那个打了结的人,但是一辈子都不愿意解开这个结的人是他,凌夜寒无法心安理得地将上辈子的一切都推到徐靖的身上。
萧宸点了头,算是应了。
“和朕说说上一世的事儿吧,你是怎么死的?”
第48章 你想不想麟儿从小就知道你的身份?
他怎么死的?
凌夜寒骤然想起,麟儿登基三年那次与西蛮的战役,他是在那场战役中受的重伤,后来也是那次的伤复发死的,他要是和萧宸说实话,来日西蛮来犯他怕是绝不会让自己上战场,话到嘴边改了口:
“病死的。”
萧宸侧头:
“病死的?”
凌夜寒点头,半真半假地出声:
“嗯,就是一场风寒,太医开药也不管用,拖了许久越来越严重,后面还咳血就死了。”
反正那会儿他确实也得了风寒,也不算完全骗这人。
“你多大岁数死的?”
此刻萧宸的心神放松了下来,那几日堵着的心口也算是舒坦了些,到底忍不住对上辈子他死后的事儿有些好奇,他盯着眼前的人,凌夜寒这身体应该能活到挺大岁数吧?只是他有些无法将一个一场风寒就死了的老头和眼前这重活一世成了个泪包子的憨货联系在一起。
这句多大岁数让凌夜寒的嘴角微抽,他莫名地觉得他们的对话有些怪异,多亏这殿中没有其他人,不然怕是以为大白天的撞见鬼了。
“也没多大,你走后的第十一年,麟儿十四岁的时候。”
萧宸怔愣了一下,他走的那年凌夜寒也就二十六岁,十一年后,才三十七岁,麟儿才十四岁,一股说不出的揪心感涌上心头:
“那些年你过得很不好吗?”
凌夜寒过往二十多年从未觉得自己如这两个月一般是个眼皮浅爱掉眼泪的人,上一世他位极人臣,即便身边还有为他担心的人,也再没有人会问他是不是过得很不好了,如今对着萧宸那股委屈连他自己想忍都忍不下去,他也觉得这样有些丢人,微微偏过头去,萧宸挑眉:
“又要哭?”
“我没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吧,就是每天都很想你,也每天都很后悔,起初的那几年夜里睡不着,我就去守着麟儿,他越长与你越像,后来,后来渐渐就习惯了。”
那一段时光漫长的像是永不会天明的黑夜,一日复一日,让他甚至忘记了时光的流转,但是此刻,看着就近在他眼前的萧宸,凌夜寒却忽然觉得那段日子已经恍若隔世了。
萧宸想起了那天晚上做的梦:
“那个时候你是不是住在景福宫的侧殿?”
“你怎么知道?”
萧宸侧过头,瞧着眼前这眼眶又红彤彤的人也开始觉得有趣,他抬手戳了一下他有点儿发红的鼻尖:
“你小时候像是个倔强的驴崽子,现在怎么成了泪包子?”
凌夜寒面上有些挂不住,但是时隔两世,脸面这种东西要不要的也没什么要紧的,他这次非但没有转过身,反而冲萧宸身边贴了上去,真就是一副泪包子的窝囊样,最后还是找了个借口:
“造化弄人。”
萧宸这次倒是没推开他,脑海里闪着景福宫侧殿那个孤寂的身影,他揉了一下他的脑袋,到底叹了口气:
“朕以为你能陪麟儿好多年,至少能看到他及冠的。”
上辈子凌夜寒于他有不舍,有不甘有遗憾,但是最让他牵肠挂肚的还是只有三岁的孩子,他知道凌夜寒一定会对麟儿好,死前唯一的慰藉大概就是这世上还有一个和麟儿骨肉相连的人陪着他。
凌夜寒想起了他临终前守在他榻边的孩子,还有最后他说的那两句话,他微微垂下目光落在萧宸圆拢的腹部上,极为小心地轻轻用手触摸了一下他的肚子,闭上眼,仿佛眼前还是上辈子他面前那个是十几岁的孩子:
“麟儿很聪明,他知道了我是谁,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在最后的时候他告诉我这些年我陪着他他很开心,这一句话,让我觉得我似乎也没有遗憾了。”
其实上辈子最后到死的时候他没有恐惧,甚至有一丝解脱,唯一对世间的眷恋就是萧麟了,这句话像是为他的残破的一生画上了还算圆满的结局。
萧宸心被触的一阵缩紧,上一世他其实没有想过让麟儿与凌夜寒相认,所以最后,他也只是告诉了凌夜寒麟儿的身世,而并不曾给麟儿留下只言片语,抛却那时他与凌夜寒的尴尬境地不谈,自然也有些其他的顾虑。
一方面他怕麟儿无法接受这样与众不同的身世,另一面,那时他已时日无多,东宫幼小,凌夜寒当时虽然手握兵权,还手握辅政遗诏,但是他到底离开朝廷太久,若是与幼主这不清不楚的关系被公之于众,难免不会成为有心之人针对他与麟儿的借口,他不敢赌。
他抬手轻轻拨弄着凌夜寒的发丝,凌夜寒就乖顺地趴在他身边,手轻轻摸着他的肚子,头发上细细痒痒的感觉传来,他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随即便听到了头顶那人出声:
“你想不想麟儿从小便知道你的身份?”
一句话让凌夜寒一下抬起头来,眼睛里猝然闪过一道光亮,不过也只是这一瞬间,很快他便明了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他与麟儿的关系不再隐瞒,那萧宸亲自生子的事儿怕是也隐瞒不住,这世间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男子孕子,更何况这孕子之人还是当今帝王,如今朝中本就动荡,他不想看到因为此事让萧宸有一丝一毫被人诟病的借口。
他圈住那人的身子:
“不用了,麟儿知不知道其实都没关系的,反正他生下来我就可以陪着他,朝中人多嘴杂,还是瞒着好。”
萧宸瞬间便猜到了他的心思,心里有些熨烫,上一世他虽然疼爱麟儿,但是对于亲自孕子的事儿其实并没有那么坦然,但是如今经年隔世,死过了一次,许多从前看不开的事儿如今却觉得不过是浮云尔尔,他拔了两下凌夜寒头上的毛,既然这辈子要了这憨货,倒也不能让他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他。
忽然凌夜寒的手掌被顶了一下,这是他第二次摸到孩子在动,立刻抬起头看向萧宸:
“他动了。”
萧宸垂眸笑了一下:
“嗯,他会动的越来越频繁。”
像是回应他的话一样,肚子里的小家伙又翻了个身,凌夜寒这一次明显感觉到触及掌心的力道比方才还强了些,忽然有些担心:
“他这样,你会不会不舒服?”
萧宸轻轻安抚了一下肚子里的孩子,故意开口:
“还好,现在他还小,没多大力气,再过两个月,若是闹起来倒是做什么都觉得力不从心。”
凌夜寒想起上辈子这人就是一个人默默忍着怀着麟儿的不适,还要瞒着朝臣,处理朝务,最后心力交瘁,如今他身上的不适他是不能代替分毫,但是其他他总是能顶点儿用的,他仰起头:
“哥,我虽然没有你那么厉害,但是好歹也辅政了十年,你如果放心,后面几个月的朝政可以交给我,我来看折子。”
萧宸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哦,不说朕都忘了,如今的侯爷可不是一手老蟑爬的靖边侯了,是叱咤朝堂十年的摄政王。”
凌夜寒被他说的不好意思:
“哥,你就别拿我开心了。”
萧宸拍掉了他的爪子:
“既然夸下海口还在朕这里赖着做什么?宫外一堆的事儿等着你呢,去办差吧,朕想睡一会儿。”
凌夜寒知晓他昨天那一闹,闹的这人都见了红,今日本也不该再耗神,不敢再缠着他:
“这软榻太小,睡久了腰痛,我抱你到榻上歇着吧?”
萧宸确实有些倦意,无可无不可地点了头,凌夜寒立刻笑眯眯地起身,一手揽过他的腰背一手穿过他的腿弯将人稳妥地抱在怀里,安置到了榻上,又软磨硬泡地赖在他身边帮他按揉了两下腰身,见人迷迷糊糊要睡过去这才轻手轻脚出了内殿,吩咐了在外面候着的张福:
“张公公进去伺候吧,陛下睡下了。”
张福立时应了,随后这紫宸殿中一种当值的人就看着昨天才被打的侯爷,今日就满面春风了,连走路都虎虎生风,瞧着都不像是受过刑杖的人,一个个啧啧称奇,这年头还有挨板子挨舒服的?
凌夜寒前脚出了紫宸殿,后面那帷幔中原本安睡的人便睁开了双眼,眼底没有半点儿朦胧睡意,随后一道黑影便单膝跪在了榻前。
“在暗卫中找一个与侯府管家徐靖身形相似的人易容成他的模样留在侯府,将徐靖给朕带到宫里,暂关押在冷宫,朕会亲审。”
是。
“再找人盯着侯爷,今日不要让他回府。”
一个徐靖真能翻出这么大的风浪吗?
而出了宫的凌夜寒,简直可以用人逢喜事精神爽来形容,唯一有些不爽的地方就是骑马的时候屁股是真疼,在颠了两下之后,他无奈放弃骑马,改成下来牵着马走,这一点儿异样半点儿都影响不了他此刻的好心情,甚至看到街边几只流浪狗,他都花了五文钱买了包子丢过去投喂。
他与每天一样,随机去几个街巷抽查值守的情况,只是每日那张死人脸今天成了一朵见人就笑的花,这副模样,加上昨日那疯子一样的凌侯,无端让底下的人心里更没底了。
“侯爷这是怎么了?”
“我瞧着侯爷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