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我谢谢陛下,公公,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是陛下着邹统领送您回来的。”
张春来走后,凌夜寒烦躁的揉了揉头发,他努力想昨天的事儿,却像是隔着水雾似的,他应该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应该不是因为惹了陛下不开心才把自己调到北大营的吧?
不过算算日子北郊大营确实是这几天换防,萧宸对军资,武械的管束严格,从前在军中自己也经常去监督武械盘查,他又低头看着餐桌上那盅醒酒汤,还给他送了醒酒汤,所以,应该不是他昨晚醉酒闯祸了吧?
萧宸圣旨中说的是靖边侯,凌夜寒便也没有再穿常服去军营的道理,而是换上了寻常在营中的铠甲快马赶往了北郊大营,冷风呼呼迎面吹着,他脑子还留在昨晚,他隐约觉得好像把什么事儿给忘了,但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在隔着头盔敲了几次脑袋后,北郊大营的营门已经遥遥在望。
而就在他骑马入了大营的时候,他的好兄弟成保保也入了御书房。
成保保接到圣旨就开始战战兢兢,一路跟着御书房传旨的小太监后面打听,但是问了一路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他一个刑部芝麻官,到底犯了什么事儿能让陛下亲自过问啊?越是靠近御书房腿就越软,张福瞧见他的模样笑了:
“小成大人来了?陛下等着你呢。”
成保保腿更软了,进殿之后才发觉陛下并未在桌案后,而是坐在窗边的一方软榻上,他急忙掉头叩头请安:
“臣给陛下请安。”
“起来吧,坐。”
萧宸目光在成保保身上转了一圈,成保保感觉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萧宸半晌才收回视线:
“元安今年也二十多了,可有定亲?”
成保保听着陛下叫自己的字,又提起婚事就紧张起来,生怕陛下乱点鸳鸯谱要赐婚:
“没有,臣还小,想着多在朝中做点儿事儿,不想太早成家。”
这幅紧张的样子让萧宸微微眯眼:
“你与夜寒走的近,他如今也是孤身一人,你们难不成是商量好的都不成亲?”
成保保脑子急转,不好,陛下是冲凌夜寒去的,难道他是想给凌夜寒赐婚?但是凌夜寒有心上人了,可不能让陛下乱点鸳鸯谱:
“陛下,我们可没有商量,寒寒,不是靖边侯心中应当是有心上人的。”
萧宸抬眼:
“是谁?”
帝王凝眸的压迫感非同一般,成保保呼吸都快停滞了:
“这个臣真不知道,就是上次与他一块儿喝酒的时候他说的,说他有一喜欢的人。”
萧宸靠坐起来些:
“上次是什么时候,他如何说的?”
“就,就是他被贬为侍卫后,有一天他下值我就带他去了酒楼,我是见他最近似乎有心事,就问了一句,他便说他有一个喜欢的人,还说已经有几年了,我就说让他上门提亲,但是他犹犹豫豫的,说那人应该不喜欢他,只是把他当亲人看,他怕贸然上门便是连亲人都做不得了。”
成保保一边说一边小心瞄着陛下的神色,看着他似乎没动气这才又开口:
“我,我就鼓励他让他不如勇敢一点儿,烈女怕缠郎嘛,万一人家也喜欢他呢?”
萧宸听着这烈女眉眼一挑:
“他听进去了?”
成保保立刻点头:
“我瞧着他应该是听进去了,他还说他喜欢的人爱下棋,寒寒棋艺很高的,我就让他找机会去多去陪人家下棋,定能俘获芳心。”
棋艺很高?萧宸想起那晚的臭棋篓子,再看眼前这对凌夜寒棋艺满眼赞赏的人头一次不知道说什么好,难怪那小子下成那样也好意思来找他。
第19章 这孩子不能让他知道
凌夜寒人还没到,圣旨便已经传到了兵部和北郊大营,北郊大营统领魏文川和凌夜寒在军中就是老相识,早早就到了营前等候,凌夜寒勒马,看着前面的人笑道:
“魏统领好久不见啊。”
魏文川见着他嘴咧的像是荷花似的,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大步上前开口:
“陛下圣旨一早就传到了营中,说是靖边侯今日协助兵部清盘营中武械和辎重,想来你抗旨的事儿陛下是消气了,你小子真争气啊,多亏我压了三个月。”
凌夜寒转头:
“什么三个月?”
魏文川立刻闭嘴,摇了摇脑袋,凌夜寒觉得不对,进了这北大营的大帐便觉得气氛有点儿不对头,北大营负责京畿周边防务,虽然每半年便要换防,但是换防的也都是当年萧宸的亲卫,当值的从将领到校尉和凌夜寒都有同袍之谊,这也是上辈子他仅凭兵符和圣旨就能稳住京城局势的原因。
但是这会儿帐内气氛有些不对,有人看着他眼睛笑眯眯的,有的半只眼睛也不愿看他,凌夜寒抬步进去,低头挨个凑到几个将领面前伸着大脑袋看:
“哎哎哎,诸位,这是怎么了?我这九死一生从永州回来,见着我怎么都这副模样。”
魏文川心情颇好地抬起手:
“来来来,输得都交出来。”
凌夜寒就见那几个不愿搭理他的人解下了身上的银袋子,再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就是傻子了,他转头薅住魏文川:
“你们是不是拿我打赌了?”
魏文川把他手拍下去:
“大家也是一时无聊,随便玩玩的,你可不许去陛下那告状。”
凌夜寒眯眼:
“赌的什么?”
魏文川:“就赌了赌你这侍卫要做到什么时候,我赌三个月内陛下定然轻放了你,他们非说怎么也会罚你三个月,这不,三个月的俸禄都输了。”
凌夜寒一把将他手里的银子给夺了过来,给那几个输银子的塞了回去:
“你得意早了,陛下只是今天让我来北郊大营瞧瞧,清盘之后我还得回去继续当值,我这侍卫当的好着呢。”
魏文川啧啧称奇,这怎么好好的将军不当做个侍卫还这么上瘾?
凌夜寒说笑归说笑,到了清盘的时候可是半点儿后门也不给开,从清晨一直忙到了天黑,萧宸给他的圣旨是清查后复旨,这军中清查少说得三天,他这个时辰进宫不合规矩,回府明日还要回来,索性随便要了一个小营房对付一宿。
此刻紫宸殿内,也不知是知道了腹中有了个孩子的心理作用,还是这磨人的孕期反应终于到了,萧宸下了早朝后便觉得胃脘翻腾,周身倦怠无力,头也隐隐作痛,午膳和晚膳几乎什么也吃不下,下午更是奏折都没看完。
太医一波一波地进来,开了药方,只是那中药味儿光是闻着萧宸便觉得反胃。
“陛下,早期的反应是难熬一些,这药若是喝不下,臣可用针灸缓解。”
紫宸殿的内殿少有在下午放下帷幔,萧宸躺靠在榻上,忍着一阵阵的头晕和隐隐的呕意,银针落在关内,足三里,扶突,中脘,过了一刻钟,那股翻腾的感觉才被压下去了一些。
施针之后他睡了半个时辰,但是醒来后却半点儿也没有休息过后的精神头,头依旧昏沉沉的,周身都提不起力气,便是从前旧伤犯起来也不曾这样,萧宸对这样的感觉有些无所适从,他阖上双眸,这孩子这么小就这么磨人吗?
晚间他反倒睡不着了,躺在榻上开始顺着这个孩子想到凌夜寒,这两日他将人支到了北大营就是想趁着这个空隙想清楚怎么处理他们的关系,只是想了一整日也还是举棋不定,他摸不清凌夜寒是为什么生出了这心思,细想想他从八岁就跟在自己身边,从前打仗身边也没什么女子,或许那只是年轻人一时糊涂,错把这多年对他的依赖当成了喜欢也说不准。
紫宸殿内,萧宸透过半纱遮掩的帷幔看向窗边的月光,半晌微微合眼,帝王之侧不是什么好位置,凌夜寒年纪轻轻有开国从龙之功,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但若担了内宠的名头,便是有再大的功绩也会在史书上留下污笔,若来日他又有了心仪的女子,又该如何自处?他手探向小腹,缓缓睁眼,这孩子不能让他知道。
凌夜寒躺在简陋营房的硬板床上,脑子又开始回忆起昨天的事儿,真是,他在宫里喝那么多酒做什么啊?不过他好像喝的也不多,就一个小酒壶,按说不会多啊,这进贡的酒现在都这么烈了吗?
过了两天,北大营的清盘才算是结束,只是时间太晚了,兵部主事开口:
“侯爷,今日时辰晚了,明日一早我们再一同进宫回禀陛下吧?”
凌夜寒的心早就飞到宫里了,但是却是这个时辰去不合适,他按捺住心思:
“好。”
他策马回府,直接从后门马厩进去,将马送回去这才抬步往后院走,小虎小跑着过来:
“侯爷,小成大人来了,正在您院子等您呢。”
凌夜寒风尘仆仆地回了院子,就见成保保丝毫不见外地指使他的小厨房做他爱吃的鱼脍,成保保见到他就挥手:
“你可回来了,我等你两天了。”
凌夜寒被他拉了进去:
“你等我干嘛?”
成保保都憋了两日了,扯着他坐下就连珠炮似的开口:
“你不知道三天前陛下忽然叫我去御书房,你都不知道我多害怕,我就想我平时在刑部忙的那点儿小事儿怎么能惊动陛下呢?结果,陛下一见我就问我有没有定亲,我更怕了,还以为陛下要给我指婚,但是没过一会儿陛下就开始问你。”
凌夜寒立刻开口:
“问我什么?”
“陛下就说你也尚未议亲,问是不是我们商量好了不成亲,我一听陛下这意思可能是要给你指婚啊,这哪行啊,你上次说你有心上人吗,万一陛下乱点鸳鸯谱你小子再抗一次旨,那可真是和钢刀比脖子硬了,我就赶紧和陛下说你有心上人了。”
凌夜寒看着眼前这好一个为他好的大聪明好悬没有心梗过去,他半晌才控制住将人丢出去的冲动开口:
“你说你和陛下说了什么?”
成保保笑眯眯地一边吃侯府的酱牛肉一边得意地开口:
“说你有心上人了啊,陛下那么疼你,知道你有心上人应该不会棒打鸳鸯的,快说,怎么谢我?对了,上次你答应给我寻的马呢?”
凌夜寒闭了闭眼睛,自己都能听到他咬着后槽牙的声音,他真该死啊,怎么会和成保保这个大漏勺说他有心上人的事儿?他那天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他抬手扣在了成保保肩膀上:
“你还和陛下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陛下问我你心上人是谁,我哪知道啊,也不能乱说,就实话实说说我不知道了呗。”
凌夜寒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脑门上,这一天他把成保保连人带马轰出了侯府。
第二天一早他清晨就进了宫,迫不及待想见到萧宸解释一下昨天的事儿,但是虽然他现在有个爵位,可还担着侍卫的名头,是没办法直接上朝的,只好跑到班房换好了侍卫的衣服赶到了御书房,以求萧宸下了朝就能见到他,却不想今日陛下风寒取消了早朝,他又连忙赶去了紫宸殿。
这几日萧宸白日昏沉没有胃口,到了夜里反倒又睡不着,次次都是过了子时才能将将睡下,只是还没睡下两个时辰便要早朝,清晨起来那股恶心感越发浓重,头晕目眩眼前浓雾重重,不得已称风寒取消了早朝。
外面的小太监进来禀报:
“陛下,凌侯来了。”
萧宸此刻头发都未曾束起,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手抵在胸口处,额前都是冷汗:
“叫他候着。”
“是。”
凌夜寒等在外面心都沉了下去,他进来就闻到了药味儿,还看到了侧殿侯着几位太医,其中就有上辈子他去见的那位徐太医,萧宸传了太医,那他是不是已经知道孩子的存在了?他此刻的心就像是被人捏着提在高空中,只要提着的人稍微松一下手,他就能摔的粉身碎骨。
萧宸知道了孩子还会再见他吗?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张福才传话过来:
“侯爷,陛下叫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