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爽的红叶、黄叶、橙叶在雪地厚厚地铺了一层,鲜艳如绒毯,缓行的马蹄踩上去沙沙作响。叶阳辞叹道:“果然艳丽。”
秦深抱着他滑下马背,双双陷入落叶红毯。望云骓溜溜达达地往前走,在一棵大乌桕后面蹭起了痒。
气流挥起的几片红叶飘落在衣上、发间,秦深压着叶阳辞,威胁道:“说真话,否则各种肉刑滚一遭,再将你就地正法。”
叶阳辞酒气上涌,无声地笑:“我好怕啊,王爷想讯问我什么呢?”
秦深想问的原本有很多。
可此时星空悬垂,白雪林,红叶毯,天地间仿佛只一个他,怀中紧抱着另一个他,俯视与仰望的两双眼眸中,唯独倒映着彼此的身影。
那些尚未问出口的求证,忽然就显得那么轻薄与微不足道。
秦深凝神注视,最后只问了一句:“不是借给我,而是属于我,只属于我,可以吗?”
叶阳辞微怔,想起自己不久前对他说过的话:我是我自己的。但有时可以借给你拂拭一下,只借你,不借别人。
秦深当时满意了,但并不满足。
原来情爱到极处时,是想将对方从身躯到心魂一并占领,同时也想将自己的身躯与心魂一并交付出去。
两个人要剖出、交换,融合成一个,再分成两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叶阳辞像个恍然大悟的初学者,说:“可以。涧川也一样,只能属于我。”
他们仍然是自己的主宰,但同时拥立对方为唯一的神明。
这次秦深终于在精神上满足了。而他的肉身被忄青谷欠之火煅烧着,一次次锤炼得更坚硬,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
体温透过衣袍、落叶渗入雪地,冰晶有点儿化了,湿漉漉的。
秦深拉着叶阳辞起来,转身将他压在乌桕树的枝干上。
冬夜露天太冷,他们不脱衣,触摸不到彼此更多的肌肤,却别有一种花遮柳掩的致趣。
越是遮掩,就越令人心急难而寸。衤库头只衤退了一些儿,秦深将手扌罙入对方衣袍下,来回扌柔扌差,辶井出拨转。
叶阳辞背靠树干站立着,扌台起的一条月退勾在矮枝,被秦深讠周弄得气口耑吁吁。
细微的水声逐渐响起。秦深贴着他的耳郭问:“氵显了吗?”
叶阳辞咬了咬唇:“靴子湿了,雪化在里面。”
“不只是靴子里面湿了吧。”秦深低笑,“你前后都氵显了。”
叶阳辞喘了口气,说:“好石更。”
秦深向前抵了抵:“说我吗?这倒是真话。”
叶阳辞也笑:“是说我背后的树干,硌得慌。”
他不老实。秦深用手指罚他,又用树干罚他。
叶阳辞的后背从那一下硬磕在树干后,就再没能安稳,被紧抵,被丁页扌童,被上下磨个不停。罩在衣袍外的斗篷都要被粗糙的树干磨穿了。
秦深用唇舌堵着他的嘴,不准他叫出声。
乌桕树替他出了声,枝干在抖动中刷刷响,震得积雪簌簌下落,雪沫在两人的头脸上融化。
叶阳辞在满脸凉意与遍体炽热的冲击中颤抖。他有点站不稳了,双臂搂住秦深的肩颈。
秦深口耑息道:“抱紧点,就不会掉下去。”他说着,双臂使力,将叶阳辞端离地面。
叶阳辞背抵树干,双脚离地,只一处与他相接。想要不掉下去,除了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别无他法。
失控的感觉令人不安,但秦深坚实的臂膀与安抚的亲吻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可是他又扌童击得那么重,那么深,仿佛在用侵略与掠夺,一次次证明自己的独占权。
叶阳辞在这场鏖战中输了,兵溃千里,一败涂地。他被爱得彻彻底底。
秦深用闷哼声宣告胜利。他将叶阳辞带离树干,托抱在自己腰腹,暂时休兵,但继续埋在里面。
叶阳辞用腿盘着他,上气不接下气地低笑起来,附耳吐气道:“这下终于不硌了。你摸摸看,磨穿了没有?”
秦深摸他的后背,厚缎斗篷还真磨穿了个洞,边缘毛刺刺的。
“我赔你一顶更好的斗篷。”秦深许诺后,又提议,“反正这顶也坏了,铺在落叶上垫着好不好?”
叶阳辞默然。秦深怕他拒绝,旋即补充:“继续这么端着我也可以,就是冬衣厚,贴不紧,怕你不尽兴。”
“……秦涧川。”
“嗯?”
“你真是色胆包天。”
“包不了天,正被你包着呢。”
叶阳辞扬了扬眉:“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秦深直觉不太妙,手上又抱紧几分:“什么事?”
叶阳辞道:“到了京畿,你我得分开走,不能同日进城。天子脚下,你我的一举一动,更是会落在上下左右无数双眼睛里。宗室与外臣,须得避嫌。”
秦深心知他说得不错,但仍皱着眉问:“要避嫌到什么程度?寻常场合碰了面,打个招呼总可以吧?毕竟同在一州待过,寒暄两句也正常。”
叶阳辞把腰身往下沉了沉,调谑地哂笑:“上个月刚接到调令,我便让舍妹在京城流言了,说高唐郡王仗势逼人,强买夏津知县的传家宝。夏津知县对此有苦难言,心中怀怨。所以下官若是与王爷偶遇,也是恨不得敬而远之,寒什么暄?”
秦深:“……”
秦深:“那就只能面上不合,暗中偷欢了。”
叶阳辞:“……”
叶阳辞:“秦涧川,你真是色胆包天。”
秦深抬手解了他的斗篷系带:“那今夜就更要尽兴。避嫌之前的欢好,偷得一次少一次。”
叶阳辞难以抗拒地向后仰头,脖颈拉出一条优美的曲线。冬日昼短,夜还那么长。
第82章 他的忠心你敢信
延徽二十八年,腊月十八。
高唐郡王秦深入京,僦居鸿胪寺,以待圣上召见。
腊月二十,临清知州叶阳辞率漕船队抵京,由金陵城外的龙江关码头上岸。
宁却尘早已从京畿卫所得到消息,在外城郭的仪凤门等候,身后跟着数百名奉宸卫缇骑。
叶阳辞下船后,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御前红人。
他是延徽二十六年三月中的探花,时任翰林院编修。那时宁却尘就已经是正三品奉宸卫指挥使了。今年二月,他被寻猫的奉宸卫逮住,押至御书房受讯时,宁却尘也在现场。
叶阳辞迎上前,躬身拱手道:“久不晤教,指挥使大人风采依旧,下官叶阳辞,见礼了。”
宁却尘对他也有印象,时隔近一年再见,依稀觉得印象中的少年翰林又长开几分,较之前更加从容俊美。
此刻他身负皇命,对待如今身为从五品知州的叶阳辞,态度并不骄矜。他说:“叶阳大人,你托薛御史转呈陛下的奏报,陛下已看过,命我带你前往皇宫,于永安殿外候驾。”
叶阳辞说:“宁大人,下官进宫之前,还有些事要交代。”
宁却尘说:“你交代我,与此案相关之事,自有奉宸卫接手。”
叶阳辞便指了指身后漕船,逐一交代:“二百万两白银,需人手卸船运送。
“临清钞关主事丁冠一、魏家湾水次仓大使刘玺、副使陆壬,是重要的涉案嫌疑人,亦当妥善关押,以备后审。
“一路护送这笔巨款的是德州卫游击营的游击将军赵夜庭,他本率军屯在山东耕作官田,被我拉来当保镖,以防马贼水寇劫掠。他与八百麾下兵士自备粮草,但既然入了都,也该有个安顿之处,此事任凭大人安排。
“另有一干受害者与被主谋灭口的从犯尸体,不宜带着上路,冻在临清州署衙门的冰窖里,随时待三法司调查。
“州署相关政务,我在临行前已安排妥当,除应急补缺顶岗的官吏之外,还有临清千户所的千户萧珩,可以多看顾一二。”
叶阳辞知道自己的这些话,最终都会传到延徽帝耳中,故而说得较为详细。
年纪轻轻,诸事考虑周全、调度合宜,宁却尘知道这是个人物,也许背后另有高人指点,于是露了点儿笑意,说:“叶阳大人辛苦了。我们这便进宫,请上车。”
叶阳辞点头:“下官还有些证物,也一并带上马车吧。”
叶阳辞来得不巧,延徽帝正与阁相容九淋在永安殿议事。
随侍太监便示意他们在廊下等待,看在宁却尘的面子上,还给各备了一碗红枣姜汤驱寒。
叶阳辞谢过他们,端着汤碗一口一口慢慢喝。
宁却尘喝完姜汤,见叶阳辞仍在斯文啜饮,似乎并无面圣之前的紧张忐忑,这是少见天颜的官员们万难做到的。
也不知他的底气与勇气从何而来,宁却尘一时生出几分好奇,但没有深问。
过了约摸两刻钟,容九淋出殿,也没看清其脸色,步履匆匆地就走了。
太监进殿禀报,旋即出来传唤,宣宁指挥使与叶阳知州一同进去。
叶阳辞整了整官服、官帽,随宁却尘入了殿。
延徽帝坐在书桌后方,桌面堆满各部奏报,十有六七是在讨钱。各个都是先提迫在眉睫的待办要务,再哭穷,叫他头疼。
御猫“雪狮子”在殿内溜达来溜达去,不耐烦地寻找着新奇玩意儿。
叶阳辞进殿时,与这只他喂过小鱼干、撸过毛的老相好面面相觑,彼此都有点愣神。
他在入京之前就检查过自己身上不宜携带之物,收好五龙金冠,摘了驱猫香球,这会儿清晰感受到“猫嫌狗憎”的保护咒已离他远去。
延徽帝见他提着官袍下摆,小心翼翼地绕开猫一圈,再拐过来折回书桌前,跪拜行礼,似曾相识的好笑感又冒了出来。
“叶阳辞,你不是喜欢猫?年初外头还给你起了诨号,叫‘狸奴翰林’,如今怎么避之不及的模样?”延徽帝问。
叶阳辞伏身答:“上次的错,臣受到教训了,不敢再觊觎御猫。”
觊觎权柄,觊觎官位,觊觎财富,觊觎宫人美色,都令延徽帝心中生厌,甚至除之后快。唯独觊觎这个词后面搭个猫,透出了一种微妙的喜感。
“起身吧,赐座。”
叶阳辞恭敬地入了座,只坐前半张椅面,腰身挺得笔直。宁却尘在侍驾时不能坐,按刀站在延徽帝侧后方。
延徽帝说:“你的奏报朕看过了,纸上笔墨不能详尽,你将你赴任临清之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仔细讲来。”
叶阳辞便口齿清晰,节奏分明地讲述了一遍沉船失银案,与之后牵扯出的水次仓密室案。他心里早已想清楚,哪些人、事能说,哪些要避嫌摘出去,并将摘完后余下的窟窿眼补得天衣无缝。
紧接着他呈上证词,上面有刘玺与陆壬的签字画押。
另呈上一摞厚厚的证据,是近三年的州署户房账簿与临清钞关税课文簿,两相比对之下,凡有账目不平、蹊跷猫腻之处,他都另附纸页做了详细批注。这些都是他在来京城的漕船上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