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医的说话都弯弯绕,沈啾啾心里翻译了一下,大概意思其实就是裴度吃多了,胃里积食顶着了,消消食,给揉揉胃,气通了就好了。
“啾啾啾啾,啾啾啾?”沈啾啾满脸的担忧。
甲二十五不通啾语,没听懂,看向侧躺在床榻间装病的裴大人。
裴大人一开口就是隐隐忍痛的哑音:“啾啾问,有没有什么药丸子能助消食。”
甲二十五:“……有的,大人,奴婢这就去配制。”
去厨房找找山楂,搓几颗大山楂丸子得了。
“啾啾啾啾!”沈啾啾严肃。
裴度沉默了一下,道:“好,明日告病,在府中休息。”
既然裴度没有什么大事,房间里的人就退了出去,只剩下床帐里的裴度和沈啾啾。
沈啾啾把刚才怀疑的事情完全抛到了脑后,满心满眼只有面前看上去特别虚弱的病美人。
小鸟先是忙忙碌碌地将挂上去的两边床帐放下来,用脚爪踩着掖好,不让明早的晨光透进来扰了裴度的休息,然后扑腾翅膀飞起来,小心翼翼地落在裴度脸颊边。
“啾啾啾?”
还是难受吗?
小鸟伸着脖子,用脑袋顶和鸟喙轻轻蹭裴度的脸颊。
裴度本以为自己并没有的良心也开始隐隐不适。
他抿着唇角,抬手轻轻摸了摸沈啾啾的翅膀:“不痛的,莫担忧。”
沈啾啾不乐意地回嘴:“啾啾啾啾!”
怎么可能不担心啊!
小鸟心疼死了。
沈啾啾从来没有这么不满意自己是只小鸟。
哪怕是阿飒那样的大鹰,这会儿也能盖在恩公身上,至少能帮恩公揉揉胃。
沈啾啾飞到裴度身上,小小的一只趴在裴度的胃部,闷闷不乐的样子。
小鸟什么都做不了。
啾啾讨厌当一只小鸟。
沈啾啾这会儿也不想着入梦什么的了,一门心思只想着让裴度好受一点,胃不要难受了,如果能睡着就更好了。
小鸟抬起翅膀,竭尽所能揉着裴度的胃。
如果……啾啾是人就好了。
哪怕只是短暂的变成人,能帮恩公揉揉胃,也足够的。
前半生机关算尽,众生皆在棋盘的裴度是真的有些扛不住了。
他能面对所有的指摘谩骂,却无法坦然直视小鸟满心的真诚与热忱。
裴度调整姿势平躺在床上,双手拢着胸前的小鸟,尽可能让小鸟趴得舒服一些,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承认自己是装病?
可是承认之后呢?
那就要解释为什么装病,就要承认他其实知道梦里溪年对他的心意表白。
承认了这一点,他又要如何才能继续揣着糊涂与沈啾啾相处?
裴度闭眼叹息。
一步错,步步错,直到变成现在这般进退两难的局面。
他的手指拢着毛茸茸的小鸟团子,感受到沈啾啾还在努力帮他按揉的力道,终究卸下了所有的别扭坚持。
好罢。
便梦吧。
裴度的喉结滚动,放纵自己不去抵抗睡意,很快便沉入无知无觉的温柔里。
梦里会有你想要的一切。
……
但这一晚,裴度并没有做梦。
三更梆子声从府外的巷口荡过来时,裴度猛地睁开眼。
怀里的触感变了。
房间里多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裴度是极其警醒的一个人——如果不是这样的敏锐,当初南下查案,他早已被漕帮刺客暗杀在路上。
衣襟空荡荡的,原本趴在胸口的小鸟团子不见踪影。
裴度的里衣被扯得乱糟糟。
隔着单衣传来的绒毛触感消失了,变成一片滚烫的肌肤贴着他的腰腹,细腻得像刚剖出的暖玉,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那点细若游丝的呼吸也陡然变得绵长,与裴度身上全然一致的暖梨香气一点点萦绕过来,漫过裴度的口鼻。
裴度僵着脖颈低头,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极度惊愕。
取代那一小团毛茸茸的,是个蜷缩在他怀中的少年。
是裴度曾经在梦中仔细观察过的,被他一笔一笔画过的眉眼,发色却是与人有异的霜白色,发梢处洇着几缕烟蓝。
失去鸟绒的沈溪年闭着眼睛,熟门熟路地往裴度怀里挤,啾得毫无心理包袱——
“冷了,啾啾,抱。”
嗓音比梦中的少年还要清亮,带着自然而然撒娇的娇憨。
纤瘦的脊背绷成一道弧线,肤色白到透明,腰侧的皮肉薄得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裴度猛地抽出手臂,僵硬着身体正要坐起身,就见怀中的少年明明睡到迷糊,却仍旧抬起手,手指摸索着找到裴度的胃部,不轻不重地按揉起来。
“……还是不舒服吗?”
“揉一揉就不痛了。”
裴度眸光复杂。
他闭了闭眼,压下方才直面惊变的愕然,冷静重新占据脑海。
裴度的目光落在少年异于常人的发色上。
不能唤人进来。
不能让旁人知道溪年的异常。
一只从前是人现在只是聪明娇憨的小鸟,和能够幻化成人的精怪,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裴度用被子严严实实裹住不着寸缕的少年,想要将少年推到床榻内侧,保持两人的距离。
然而即使变成了人,独属于沈啾啾不受束缚的霸道也仍旧存在。
少年三两下就从被子卷里挣扎出来,继续熟门熟路地往裴度怀里钻。
裴度不敢把少年放在床榻外侧。
这样动来动去的模样,只怕是要滚下去的。
所以裴度只能挡在外侧,少年蛄蛹着蹭过来,他便伸手,隔着被子将人推远一点点。
裴度恍惚一瞬,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沈啾啾睡在裴度身上的时候从来都不安分,最喜欢的就是顺着里衣衣襟往里面蛄蛹着钻,要贴到裴度胸前的肌肉才满意。
所以即使睡着了,小鸟的执着也不容小觑。
裴度形容狼狈地按着自己的里衣带子,将少年往里面伸的手坚定抽出来。
少年小声嘟囔了句“恩公小气”,但因为贴上了熟悉的温度,少年总算是安分下来,脸颊抵在裴度的肩膀上,不一会儿便再度睡熟了。
只留下裴度浑身僵硬地躺在床榻间,两只手悬在半空,根本不知道应该落在何处。
后半夜再无法入眠。
第59章
沈啾啾一晚上都没做梦。
醒的时候心里空落落的。
手边感觉也空落落的。
沈啾啾动动翅膀,没摸到熟悉的触感,动动脸颊,没贴到温热的皮肤。
他一个激灵睁开眼。
小鸟那么大一个恩公呢?
睁开眼的瞬间,沈啾啾终于察觉到不对。
小鸟即使会飞,体型就那么大一点,看什么都很高很大,恩公的一块腹肌就足够小鸟当枕头。
但现在,他有些恍惚地看着四周,熟悉的床榻,却是完全不熟悉的角度。
有过梦中的经验,沈啾啾飞快把自己从头到脚摸了一遍,然后坐在被子里,抓着自己的时髦白色长毛陷入沉思。
……梦中梦?
沈溪年看看平日里和恩公同床共枕的床榻,慢慢红了脸颊。
意识到自己浑身上下什么布料都没有后,更是往被子里缩了又缩。
……还是个春梦。
但直接梦洞房是不是太刺激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