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偏偏倔强爬床的是只拳头大的小鸟,所以裴度没办法兴师动众叫人进来抓走一只鸟。
而作为一只有人类魂魄的小鸟,沈啾啾虽然不会说话不会飞,但精通溜门撬锁装窗纸,就算来个人盯着这只鸟,一个打盹的空挡,裴度就会收获一只爬墙夜袭鸟。
短短的时间里,裴度的脑中转过无数思忖,最终化作无可奈何地眼皮轻跳。
裴度:“你……”
小鸟仰头:“啾!”
裴度退步:“好,你可以上来。”
裴度捞了小鸟放在床头角落,甚至还拽过来一个枕头挡在自己和小鸟中间。
“但你太小了,我会压到你,所以你只能睡在这。”
沈啾啾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知道裴度已经让步,于是十分乖巧地窝在枕头与床头隔出的空位里,鸟爪在柔软床榻上轻轻踩了一圈,看上去很是满意地窝了下来。
月色悄无声息地漫过窗棂,微微照亮床榻边垂落的帷幔。
房间角落的安神香逸出丝丝缕缕的轻烟,在静夜里缓缓消散。
渐渐的,裴度胸腔的起伏越来越平缓,呼吸也渐渐变得匀净而绵长。
小鸟唰的睁开眼。
确定裴度真的睡熟了,沈啾啾尾羽一撅,蛄蛹着站起来,后退两步一个助跑跳上隔在小鸟和裴度中间的枕头上。
结果没留神,脚下一个打滑,整只鸟朝着裴度的枕头俯冲过去。
救救救——
沈啾啾瞪大眼睛,不敢扑腾翅膀怕吵醒裴度,就死命用爪子抓挠床榻试图降速,眼见着马上要撞上裴度的枕头,情急之下,沈啾啾鸟喙一张,死死叼住身下的床单,硬是把小鸟碰碰车险而又险刹住了。
沈啾啾心里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松开嘴,砸吧着缓了缓刚才用力过猛的鸟喙,靠在裴度的枕头边上休息了一会儿。
顺便观察裴度有没有被小鸟的动静吵醒。
沈啾啾的脑袋悄悄从枕头边缘探出来。
裴度睡得很沉,双手搭在身前平躺,睡姿规矩且板正。
沈啾啾是只本应该白天活动晚上睡觉的小鸟,所以在晚上也看不太清周围,为了不碰到东西,只能瞅准方向后,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
等到沈啾啾终于挪动着靠近裴度,用小鸟脑袋轻轻贴上裴度的耳垂时,半夜做贼的沈啾啾也着实是又累又困,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梦里,沈啾啾再次见到了沈溪年。
……
沈啾啾睁开眼,嘴巴里带着西瓜特有的水甜味儿。
但他清晰知道自己在梦里。
这是一处乡下小院,堂屋不远处有面镜子贴在墙壁上,恰好照出沈啾啾此时的模样。
少年的年龄看上去并不大,十七八九岁的样子,黑色的细软短发很是文静,穿着短袖短裤,怀里抱着半个西瓜正用勺子挖着吃,旁边的风扇吹得呼呼响。
腿边的手机正在读小说。
少年低头看了眼,少年视角的沈啾啾也跟着看到了手机上显示的小说名。
没由来的,就像是沈啾啾一眼就认出房间里各种陈设的名字一样,在看到小说名字的那一刻,沈啾啾就知道,这是一本男频龙傲天后宫爽文。
“……隋子明的死对裴度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而没有了隋子明与裴度的合作,他们身后驻守边塞的参狼军在这个冬天,也因为军资匮乏而死伤颇多,震惊朝野。”
“也是在这一年,吴王世子凤鸣前往边关慰问将士,查明军饷贪墨情况,奠定了他日后在军中备受爱戴的贤名……”
“嘶,隋子明就这么死了?”少年咬着勺子,很是无语,“前期花了那么多笔墨介绍这个配角,又是勋贵出身,又是将门虎子的,我还以为至少能活到大结局,结果就这?”
“死法还这么窝囊,离谱。”
少年滋溜了一下西瓜汁,不服气地嘟囔出声。
“明明是皇帝和吴王两方博弈,笼络亲信,到处都需要用钱,所以两人都把手伸向了军饷。这个觉得只克扣了一部分,另一个也觉得没多拿,好嘛,加起来直接摸走了一半多军资。”
“传出去简直就是让天下百姓看笑话的程度,怕是都觉得这垃圾朝廷迟早要完。”
“要不是裴度自己掏腰包,再加上他手底下能人多,名声好,商人都愿意帮一把,都恐怕填不上这个窟窿。”
少年越说越气,勺子往西瓜里面用力一戳。
“合着裴度绞尽脑汁费尽心血,苦哈哈养了参狼军三年多,到最后名声和军队都归龙傲天了呗?”
“这么摘桃子也真不怕闪了腰!”
“作者这不是强行削弱反派,硬生生给龙傲天男主送好处么?”
“无耻!!”
……
梦里的少年生气得碎碎念,沈啾啾也气得在梦里对着空气打了一套小鸟拳。
好不容易睁开眼,就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整只鸟趴在了裴度的鼻梁上。
而他的两只小鸟爪正蹬在裴度的脸上,大概是不安分地踢了好几脚,裴度原本白玉无瑕的俊脸上肉眼可见地留了不少红痕。
不难想象,沈啾啾在梦里的小鸟拳都落在了谁的身上。
裴度被小鸟先是冷不丁抱脸,然后紧接着一顿连环无影脚,睡得再沉也被硬生生打醒了。
沈啾啾甚至能从自己鸟肚子下温热的呼吸,清晰感觉到裴度屏住呼吸过后的深呼吸。
小鸟尽可能用鸟爪站起来,贴心地翘起尾羽,让自己的肚皮毛毛不被裴度吸进鼻子里。
这种顾腚不顾头的做法造成的后果就是,原本抱着裴度鼻梁的小鸟,变成了站在裴度脸上的蹬鼻子上脸鸟。
沈啾啾一点点落下自己的尾羽,脚爪和翅膀齐齐松开,从裴度脸上光滑且圆润地骨碌碌滚下来,落在了被子上。
“……啾。”
在裴度平静目光的注视下,沈啾啾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收回自己的小鸟爪,颤颤巍巍地缩紧自己,蜷成了一个看不见脑袋的鸟团子。
鸟真不是故意的。
呜。
第12章 过往
裴度前些日子因为突发旧疾告假在家,这些时日一直没去上朝。
而显然,羽翼未丰的皇帝在朝上根本按不住吴王一党,几乎被完全架成了龙椅上的傀儡。
按理来说,皇帝要比吴王更需要裴度,应该更加礼遇几分以示荣宠倚重才对,但当今圣上是捡漏意外称帝,是个绝对小心眼小家子气的性格,只是对外多有掩饰而已。
平日里皇帝对着后宫的太后本就抬不起头,在前朝也没办法一展宏图,看裴度不像是看臣子,反而带了几分嫉妒。
这才在表现拉拢看重之余,又总是忍不住阴阳怪气或是小小刺裴度一下,以君王之名压裴度一头。
裴大人从不妄议君王,只是隔三差五就会因为旧疾复发,头痛难忍而告假几日。
沈啾啾来裴府的那天,恰好是皇帝又忍不住找事的时候,于是裴大人便依照惯例告假在家——也因为如此,不需要早起上朝的裴度包容了小鸟的梦里打拳。
作为理亏的一方,沈啾啾下半夜是乖乖在垫了绒布绸缎的匣子里睡的。
***
第二天一早,裴度还在用早膳,隋子明就早早过来拜访,说是查到不少关于镇国侯府的事情。
因为昨晚的事,沈啾啾今天难得消停,端端正正站在餐桌上,眼神有意无意扫过裴度面前看上去很好吃的浮元子。
哎呀,裴度一看就是不喜欢吃甜品的人,这么好吃的浮元子浪费了多可惜,可以给小鸟——
沈啾啾正想着怎么暗示一下裴度,大步流星的隋子明就走了进来,往椅子上一坐,毫不见外地端起浮元子就往嘴里送。
“我就知道表哥这只要来得早就有好东西吃。”
裴度倒是不在意一碗浮元子,任由隋子明端走。
隋子明吃着吃着,总觉得有一道哀怨的目光看他,放下碗顺着眼神看过去,就和一只鸟喙尖尖的长尾小雀四目相对。
沈啾啾在桌面上磨了磨爪,见隋子明看过来,手里还端着已经吃掉一半的浮元子,啾的一声撇开脑袋不理人了。
“呦,小小叽这是生什么气呢?鼓鼓的~”隋子明的嘴主打一个贱兮兮。
昨天才洗过澡吹干的绒毛看上去蓬松又柔软,看着比之前莫名胖了一圈。
是真的鼓鼓的一个鸟球球。
沈啾啾一直扭着头不理隋子明,在隋子明伸手过来逗鸟的时候,反应迅速地张嘴就叨。
隋子明本来就是养鹰的,又是习武之人,毫不费力就躲开了沈啾啾蓄谋已久的鸟喙攻击,得意洋洋地在沈啾啾面前晃手指。
沈啾啾气得鸟喙颤抖,险些发出咯咯哒的声音。
裴度拿了旁边果盘里的小香蕉放在沈啾啾面前,看向招鸟逗啾的隋子明:“好了,说正事。”
“刚说到哪了来着……哦,镇国侯府。”
隋子明低头把碗里剩下的浮元子呼噜呼噜灌下去,放下碗。
“之前我们的确没太注意这镇国侯沈明谦,不过这镇国侯府的事儿,还是得从沈侯爷当世子那会儿说起。”
“沈家本来就是瘦死的骆驼,沈侯爷当时虽说是世子,但也就是个名声好听。那个时候沈家在朝中一无族臣,二无勋贵姻亲,说直白点,别说府中下人的银两多有克扣,沈家的人手头也没多少东西。”
“后来因为一次精心谋划的英雄救美,沈侯爷娶到了江南富商的独女谢氏,当时在江南赫赫有名的金陵第一美人谢惊棠,便是日后的世子夫人、镇国侯夫人。”
隋子明提起谢惊棠的时候,沈啾啾刚用鸟喙叨开小香蕉的皮。
谢惊棠。
这个名字让沈啾啾一时间有些恍惚。
小鸟站在桌面上,不知怎的,只觉得眼睛酸胀,想宣泄出什么,却又因为空白的记忆和小鸟的身体,连哭都没能哭出来。
后背一暖,有什么温热的触感轻轻抚上来,沈啾啾感觉到裴度的手指指腹一下又一下划过小鸟的脑袋和翅膀根,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沈啾啾抬起翅膀按住裴度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转过脑袋,飞快用鸟喙啾咪了一下裴度的手指。
裴度手指尖微顿,没说什么,眼中却划过一丝柔和。
“……这之后其实也没什么在意的,直到沈侯爷和周氏暗地来往,珠胎暗结,沈侯爷为了迎娶与吴王妾室有姻亲关系的周氏,攀上吴王这棵大树,便想要休了商贾出身的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