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他都在徒劳地联系宁忱,可这边的通讯像是被截断了,宁忱根本没有回应。
倒塌的楼房混杂着漫天的烟尘,到处是受伤的人和绝望的哭喊声。
贺深屿本能地想去帮忙,但那边的专业救护队员却阻止了他,两个人鸡同鸭讲了半天,那个人才拿出手机用翻译跟他说:
危险!余震随时回来,市民请尽快离开附近!
贺深屿没有打扰他们救人,他对这里不熟,也不知道具体流程,反而会耽误事。
更何况,他此刻最想做的事是找到宁忱。
他又找了一个坐在墙边休息的人问了路,找到了具体的比赛场地。
地震发生的时候,宁忱应该正好在参加决赛。
贺深屿在断壁残垣和摇摇欲坠的乱石堆里艰难前行,终于到了目的地。
可四周的人都行色匆匆,脸上写满惊惶和疲惫,大家都在忙着捡东西或救人,亦或是离开。
贺深屿只能这样绕着转圈,他不知道他到底该做些什么,只能用最傻的方法去找宁忱。目光扫过每一个身影,又失望地移开。
不是,不是,不是……
他将破碎的场馆饶了三圈,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贺深屿开始感到恐惧,寒意从心底蔓延到全身,他不敢想象,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
可是,他的目光却忍不住跟着搜救的人员,眼神在乱石堆上游移。
他看到了断肢残骸,这本是他在医院看惯的东西,不知为何,此时却有些反胃。
嗓子里一股酸意涌上来,眼泪毫无预兆地滴了下来。
贺深屿的心脏骤然停了一拍,像疯了一样在一块石板下面刨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一抹被灰土半掩、却依旧刺目的红色。
即使被灰白的泥土掩盖住,贺深屿还是认出了那串珠子,那上面的每一个雕刻都是他精心挑选,不可能有一样的东西。
贺深屿将手串紧紧攥在手心,另一手机械地挖着周围的泥土。指甲里卡进泥沙,渗出血丝他也浑然不觉。
他害怕,根本不敢细想,只是麻木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直到周围有人过来跟他说话,一个女人操着奇怪口音的中文跟他说让他离开这里,不要耽误救援。
贺深屿才终于理智了一些,问她:“请问你知道之前被救的人都在哪里吗?”
女人指了个方向,贺深屿却瞬间失望。
那个地方他来的时候就去过,里面甚至连一个会说中文的人都没有。
见他还站在原地,女人白了他一眼,又离开。
贺深屿拿着手串,盯着那块石板,眼睛又不受控制地开始模糊起来。
他知道,手串看起来是不小心掉在这里的,这块石板太小,也不可能盖住宁忱。
可是宁忱,到底在哪里啊……
“同学,你是我们参赛代表队的吗?”贺深屿的肩被拍了下。
他回头,才发现刚才的女人带了个男生过来,听声音应该是这次跟宁忱他们一起来参加比赛的人。
贺深屿连忙擦了下眼泪,转过身问他:“你认识宁忱吗?你知道他在哪吗?”
“宁忱?你是说参加编程比赛的那个?”男生问。
“对,是他,你看到他了吗?”贺深屿抓住他的袖子,有些急切。
男生被他这态度吓了一跳,说:“我之前见过他,今天没有。”
贺深屿失望地放下了手。
男生又说:“不过我们老师和剩下的同学都聚在一起了,你要不跟我一起过去问问别人。”
“好。”贺深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跟在了男生旁边。
两人正要转身离去,身后身后废墟的阴影处,突然传来一个有些失真的声音:“深屿!”
贺深屿浑身巨震,停下了脚步,一瞬间,他竟有些分不清是真的听到了还是自己在脑海里的臆想。
他极其缓慢地转身,甚至憋了口气不敢呼吸,看到那个逆着夕阳跌跌撞撞跑过来的身影,所有的情绪瞬间决堤,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是他……是宁忱!
宁忱的气息带着一股灰尘夹杂着血腥气的味道包围了贺深屿,他被紧紧抱住,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深屿,你怎么来了?”宁忱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惊喜,轻声问道。
好半天,他才发现怀里的人根本没有动静,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身体在无法抑制地微微发抖。
宁忱将贺深屿松开,低头察看贺深屿的表情,只看到他眼泪流了满脸,连刘海都被蹭湿了。
“吓到你了,对不起,深屿。”宁忱低头替他拨了下刘海,将他脸上的眼泪顺手擦了擦。
贺深屿抽噎了一下,将手上的手串递到宁忱面前,他很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哭得停不下来。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只剩下无声的泪水和这失而复得的礼物。
宁忱将手串接过来,还有些惊喜:“你在哪里找到的,深屿?当时太乱了,不知道在哪里蹭掉了,我找了半天没有找到。”
贺深屿扣住他的手,努力抬头看着他,说:“宁忱,以后不许离我太远……”
“好。”宁忱看着他,郑重地点头。
他其实也没想到,贺深屿能哭成这样,就好像,他真的很重要一样……重要到可以跨越千山万水,不顾生死安危。
对待一个玩物,真的会这样吗?
宁忱用食指抹去贺深屿眼角的泪,情绪上涌,他突然就问了出来:“深屿,我很重要吗?”
贺深屿在他手心用力抓了一下,深吸了口气,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你当然重要,没有你,这个世界对我来说都没有了意义。只有你,你不能出事,宁忱……”
不然我会一辈子都恨自己的……
恨自己擅自改变了你的人生……
“我知道了,深屿。”宁忱用力抱紧了贺深屿,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他的心突然安定下来。
长久以来的纠结得到了最直接的答案:
贺深屿是喜欢他的,他不再怀疑了。
第30章 夜晚
他们抱了太久,旁边的男生早就识趣离开了这里。
夕阳沉入地平线,夜色开始笼罩。
宁忱轻轻地拉住贺深屿的手,替他把手上的泥土一点一点擦干净,才拉着他向前走。
他看得清楚,这只手上不仅掌心蹭上了红绳上的泥,连指甲缝里都是,宁忱可以想象到,贺深屿甚至用手挖了土。
他从来没见过爱干净的贺深屿手这么脏的样子,仔细看看,好像他的脸上都沾了些土。
宁忱的心变得沉重,久久不能言语。
他深吸了口气,对贺深屿说:“深屿,我带你去洗干净。”
“嗯……”贺深屿努力控制住情绪,渐渐止住了哭泣。
他这个时候才发现,宁忱走路的姿势有些怪。
“你脚怎么了?”贺深屿偏过头看向宁忱。
宁忱笑了一下,说:“没事,刚才帮忙拉人的时候石头滑了扭了一下,不严重。”
贺深屿点点头,又皱起眉:“那你刚才还跑着过来?”
宁忱愣了一下,回答:“看见深屿太激动了,没注意到。”
“现在痛吗?”贺深屿看了一眼,想蹲下去给宁忱检查一下,却被宁忱抱住。
“不痛的,深屿,我们先去医疗点。”宁忱说,他捏了捏贺深屿的手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接着说,“刚才看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要不是看贺深屿要跟别人走了,他急得不行,他还不会这样没经过确认就直接叫出声……
“我听见你叫我也以为是假的呢……”贺深屿同样心有余悸。
两人到了医疗点,贺深屿的手指指缝确实受了伤,医生给他简单清洗处理了一下。
宁忱坐在贺深屿旁边,拿了张湿巾替他擦了擦脸上的灰和泪痕,他有些感慨:“深屿,下次不要做这种傻事了,你的手还要做手术呢,受伤了就不好了。”
“嗯,我知道了。”贺深屿这会儿缓了过来,想起自己刚才哭成那个样子,一股羞耻心涌了上来。
他悄悄将宁忱拉近了一些,说:“宁忱,你答应我一件事呗……”
宁忱见他躲着周围的人,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甚至有些期待:“你说。”
贺深屿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宁忱,你已经忘记我刚才哭了,对不对?”
“什么?”宁忱愣住。
贺深屿对他夸张地眨了眨眼:“懂我的意思吧?”
“哦,懂了。”宁忱有些无语,“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贺深屿笑了起来:“嗯嗯,我就知道,宁忱你最聪明了。”
“你真是……”宁忱捏了捏他的手,有些无奈。
贺深屿又看了一圈周围的人,问道:“对了,你们比赛怎么办?”
宁忱回答道:“老师说等人齐了先回国,比赛之后再说,还好大家都没事。”
“那就好……”
……
回国之后,贺深屿休息了两天就回去上班了,手上的伤也很快就结了痂。
倒是宁忱的腿好的很慢,大概是腿伤本来就难养,宁忱还老是忘记自己是个伤员。
每天下午贺深屿下班,他还老是走过来接他,贺深屿都说了他好几次了,他也总是忘记。
贺深屿这次有些生气了,拍了几下他的头,道:“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少走动吗?你的脚开学了还没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