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传来的触感却出乎他的意料。没有预想中的狂风,也没有冰冷的雾气,他摸到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那感觉十分奇特,像是在触摸一张绷紧的、富有弹性的软膜,带着凉意,柔软地将他的手掌阻隔在外。他稍稍用力按了按,那层膜便微微向内凹陷,却坚韧异常,牢牢地守护着船内的一方天地。
就在他收回手,心中感到些许困惑时,一阵轻柔的风拂过他的脸颊。辞穆微微一怔,他看见自己额前几缕银白的发丝被和缓地吹动,这风并非来自船外,而是源于船舱内部,不知从何而起,带着一种不同于瓜果甜香的、好像雨后森林般的清新气息,温柔地环绕在每个人的身边。他这才恍然大悟,这便是美菜所说的那阵风,它既是船的动力,也是船的守护。
他缓缓闭上眼,任由那股雨后森林般的气息将自己包裹。
一种滚烫的、近乎颤抖的期待从他胸口升起。如果连他们送来的风都如此体贴,那么鬼族……他的同族,是否也会是同样温柔的存在?
“真好……”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喟叹从辞穆唇边逸出,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他真的很期待,期待与那份善意的源头相见。
就在他沉浸在这份来之不易的希望中时,异变陡生。
那片笼罩着整个船舱的柔和光芒,毫无征兆地开始黯淡。并非是灯火熄灭般的突兀,而更像是一场迅速降临的日食。光线被一种无形的物质吞噬,堆积如山的瓜果失去了诱人的色泽,从饱满的橙黄与翠绿,迅速褪化成单调的灰,最后彻底沉入虚无。
不过一两个呼吸之间,整个世界便被拽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纯粹黑暗。
第220章 又双来了2
突如其来的失明感让辞穆的心脏猛地一缩,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凉气,身体因为瞬间的失衡而晃了一下。恐惧,那份早已刻入骨髓的、对未知危险的警惕,让他仅存的手臂猛地向前探出,在虚空中胡乱摸索着支撑。指尖先是触到一片冰凉滑腻的表皮,似乎是某种瓜类,随即又擦过粗糙的干草,最终,他的手掌“啪”地一声,贴在了一片坚实的木板上。他立刻收紧手指,用力抓住那粗糙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才勉强稳住了心神。
视觉被剥夺,其他的感官却在瞬间被放大到极致。他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一下下擂鼓般敲击着耳膜。空气中瓜果的甜香依旧,却似乎多了泥土的腥气。船只平稳前行的感觉依然存在,可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那份安稳却染上了诡异的色彩,好像正被送往一个不可知的深渊。
“九艉?”他压低了声音,试探着唤了一声,可嗓子却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船舱里显得格外微弱,好像一投入黑暗,便被立刻吞噬得一干二净。
回答在空旷的船舱里得不到任何回应,那声呼唤好像被黑暗张口吞下,连回音都吝于归还。辞穆的心沉得更快了。
他松开抓住木板的手,左臂在身前的虚空中摸索着。他记得很清楚,就在刚才,九艉离他并不是很远,那明明是他最安心的倚靠。
可现在,他的指尖只触到一片冰冷的虚无。
“九艉?”他又唤了一声,声音里带上了颤抖。他朝记忆中九艉所在的位置挪了一步,手臂挥舞的范围更大,却依旧一无所获。那个总是缠着他的、巨大的、鲜活的身体,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就在这份因恋人失踪而生的恐慌即将淹没他时,船身那平稳前行的微弱体感,戛然而止。
没有丝毫减速的缓冲,就像飞驰的马车撞上了无形的墙壁,瞬间的动静转换让辞穆一个踉跄。万籁俱寂,连那阵源于船舱内部、如森林般清新的风也消失了。这种死寂,是终点的寂静。
他猜他现在是进了人家的地盘了。可这怎么可能?按照他的估算,九艉去迷雾之海都要跑个一夜,别说做船了。这趟旅程至少也需要一天一夜,如今却似乎只过了一瞬。有这么快的速度吗?
他摸索着寻找心爱的人鱼,却什么也没摸到。
就在这时,一抹幽暗的红光,从船首那片半透明的琥珀色“窗户”渗透进来。那光芒起初很微弱,像一滴血在清水中缓缓散开,但很快便浓烈起来,将整个船舱染成一片不祥的赤色。那些失去色泽的瓜果在红光下显露出诡异的轮廓,好像无数沉睡的怪胎。
辞穆被那光芒吸引,不由自主地朝船首走去。他踩在冰凉的甲板上,一步步靠近那片奇异的窗口,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他终于看清了外面的景象,瞳孔因眼前的画面而骤然收缩。
妈耶,又是眼睛……
不,不是一只,也不是一对。在那片本该是浓雾翻滚的虚空里,此刻悬浮着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巨大眼球。每一个都像一口深井,闪着与船舱内如出一辙的、令人心悸的红光。它们静静地悬浮着,没有眼睑,没有睫毛,只有纯粹的、冷漠的凝视。好像他不是来到了一处地域,而是闯进了一个由无数眼球构成的巢穴。
这次是捅了眼睛窝了……
换作从前,他恐怕早已被这超出理解范围的恐怖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可此时此刻,一股奇异的平静却压倒了本能的战栗。可能是因为他已经见识过深海之主那足以吞噬心智的巨眼,也仰望过天神撕裂苍穹的漠然凝视,与那些足以令神明都感到渺小的存在相比,眼前这片“眼球之海”虽然诡异,却似乎……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知道这是很恐怖的场景,他本能应该害怕,可是他现在的精神强韧地很,根本一点也不想晕倒。
辞穆甚至没有后退,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那无数道红色的视线将自己洞穿。他的san值抵抗力,在一次次被神明的偶遇中,已经被锤炼得高得可怕。
那无数猩红的光点,汇聚成一片死寂的凝视之海,将他牢牢钉在原地。时间好像在这千万道目光的审视下被拉长、凝固。辞穆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在那红光下泛起一层细微的、被窥探的战栗。
就在这片几乎要将灵魂都冻结的对峙中,正对着他的、最大的一颗眼球,毫无征兆地动了。它那不生眼睑的边缘,竟向内缓缓收缩,像一圈柔软的、湿润的血肉合拢,最终将那片猩红的光芒彻底遮蔽。一瞬的黑暗过后,眼睑再次张开,重新点亮了那幽暗的光。
一个……眨眼的动作。
这个近乎于“生物”的、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在此刻却显得诡异到了极点。那颗眨过眼的巨大眼球,连同它身边的几颗,悄无声息地从那片密集的“眼球之墙”中脱离出来,如几滴滑入清水的墨,悄然向着船首漂移而来。
它们的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压迫感。辞穆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一颗越飘越近,那琥珀色的“窗户”上,映出的红色光影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看清那眼球的虹膜,那并非是单纯的红色,而是由无数更深、更暗的血色丝线纠缠、编织而成的一张巨网,网的中央,是深不见底、好像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瞳孔。
如此近的距离,几乎要将他的整个视野填满。一种源于生物本能的、对庞然大物的恐惧,终于冲破了他坚韧的心理防线。辞穆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仅存的左臂猛地抬起,五指张开,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自己的脸前。指尖的冰凉,紧贴着他脸上那道狰狞的红色瘢痕,好像想借此隔绝那份几乎要烙印在灵魂上的注视。
然而,预想中的冲击并未到来。
第221章 大厨
透过指缝,他看到那巨大的眼球在离船首仅有咫尺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它只是静静地悬浮着,巨大的瞳孔中倒映出他渺小的、单薄的身影。那片猩红的光芒似乎也柔和了几分,不再是充满审判意味的不祥之色,反而更像一盏在暗夜中引路的灯笼,带着一种古怪的、纯粹的好奇。
没有杀意,没有恶意,甚至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观察。
辞穆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他迟疑着,一点点地,将挡在脸前的手臂放了下来。他知道,对方如果想伤害他,根本无需如此靠近。这份平静让他感到一阵荒谬,比起眼前这超乎想象的景象,他心中更强烈的,依然是因九艉的消失而产生的、那片空落落的焦灼。
那片浩瀚的猩红光芒,连同其中倒映出的、他自己那孤单的身影,几乎构成了他此刻感知的全部世界。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变得模糊,好像他与那颗巨大的眼球一同沉入了某个亘古的梦境。
“辞穆?”
辞穆的身躯猛地一颤,像是被从深水中强行拽出,胸口一阵窒息般的滞涩。那占据了整个视野的、由血色丝线编织成的巨大虹膜,瞬间被船舱内昏暗的、熟悉的轮廓所取代。
他这才重新感觉到脚下冰凉坚硬的甲板,听到自己紊乱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身后不远处,美菜那张毛毛的兔子脸上满是关切。
美菜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你站在那儿干嘛呀?一动不动的,我醒的时候吓了一跳。”
那片猩红的幻象如潮水般退去,只在辞穆的视网膜上留下了斑驳的残影。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腔因缺氧而隐隐作痛,好像真的从万丈深海中挣脱出来。美菜关切的询问还在耳边回响,但他顾不上回答。
辞穆的第一反应,是猛地转过身。
这个动作是如此之快,以至于他因重心不稳而踉跄了一下,手臂下意识地扶住了身侧的船壁,冰冷的木板让他打了个激灵。他的目光越过美菜担忧的脸,死死地锁定在船舱角落里那个小小的铺位上。
还好……鱼还在。
九艉侧身蜷缩在柔软的毛毯下,睡得正香。红色的发丝凌乱地铺散在大南瓜上,映衬着他安静的睡颜。许是做了什么舒服的梦,九艉的脚踝动了动,两个脚还像鱼尾时一样蹬一下,怪可爱的。
辞穆悬着的心这才彻底落回原处,他转过身,对上美菜关切的视线,嗓音带着刚从梦魇中挣脱的沙哑:“你醒是因为要到了吗?”
美菜摇了摇头,她那对长长的垂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显得温吞又可爱。她指了指自己扁平的肚子,语气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憨直:“还没到呢,我饿啦。”
说着,她已经轻车熟路地走向仓储间的角落,那里的架子上堆放着简朴的食材和炊具。她熟练地从架子上取下一口铁锅,又从木箱里挑出一颗饱满的圆白菜,用爪子开始细致地掰了起来,绿白色的菜叶在她手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要做饭啦,你们吃吗?”美菜用爪子掰着菜,头也不抬地问道,声音带着她一贯的柔和。
辞穆几乎是立刻就走了过去,他看着美菜笨拙却认真的切菜动作,主动问道:“你要怎么做?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美菜停下手里的动作,歪着头想了想,眼睛里透着纯粹的茫然。她指了指锅,又指了指菜:“所有都放在一起煮一下吧。”
辞穆微微一怔,眉梢轻挑:“不炒一下吗?炒出来会更香。”
美菜闻言,毛爪子掰菜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她疑惑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天真与不解。她认真地问道:“怎么炒?有水煮的好吃吗?”
辞穆看着她那副纯真到近乎懵懂的表情,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他这才想起,这是一只从小生活在族群中,以素食为主,且从未接触过人类烹饪方式的巨大垂耳兔。在她的认知里,食物大概只有生食和水煮这两种处理方式吧。
炒菜要用兽油植物油,这些概念对她来说超出理解范围。
辞穆想让垂耳兔感受下华夏美食的魅力,反正他也不晕船,闲得慌:“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可以让我来做。我以前做过一些,味道应该还不错。”
美菜的垂耳轻轻晃动了一下,随即便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她轻轻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她一贯的温吞与憨直:“那你来吧,我以前在鬼族那吃过一点,不像是用水煮出来的,他们做的也很好吃呢。”
辞穆走到自己的行李旁,从一个小罐子里摸索出了一块凝固的兽油。那块油脂呈乳白色,质地坚硬,带着动物特有的腥膻与厚重。他挖了一块,毫不犹豫地投入了美菜刚刚放在炉火上的铁锅。
“滋啦!”
一声清脆而霸道的声响猛地炸开,油脂遇热瞬间融化,锅底立刻泛起一层金黄的油花。一股浓郁的、前所未有的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抓住了船舱里每一个人的嗅觉。
那是一种美菜从未闻过的味道,带着肉脂的醇厚与原始的炙烤气息,与水煮白菜的清淡截然不同。
它霸道地充斥着整个空间,引得美菜的鼻子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新奇与探究,恨不得把毛毛脸贴到锅上。
“美菜,小心油溅到你。”辞穆用胳膊推推这是庞大的兔子:“被油溅到,会秃的哦。”
“哎呀好可怕!”兔子马上就跳开了。
辞穆看着那冒着热气的油锅,眼中也闪过久违的满足。
辞穆将撕好的菜叶投入那口滋滋作响的油锅中,只听“刺啦”一声,比之前更为猛烈的声响伴随着滚滚白雾升腾而起。蔬菜清甜的香气与兽油的醇厚瞬间交融,在狭小的船舱内碰撞、升华,演变成一种闻所未闻的、令人食指大动的馥郁芬芳。
第222章 大厨2
美菜彻底看呆了,她蹲在一旁,长长的耳朵耷拉在地上,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辞穆的动作。辞穆只有一只手臂,可他做起饭来却有种奇异的协调感。他用身体抵住锅柄以防晃动,左手则握着一把自己带过来的铲子,稳健而有力地翻炒着锅中的菜叶。白绿相间的菜叶在金黄的油光中翻滚,迅速变得柔软、油亮,边缘处甚至带上了焦香的微黄。那股霸道的香气好像有了实体,调皮地钻进美菜的鼻孔,惹得她肚子“咕噜噜”地叫个不停。
很快,第一道菜便出锅了。辞穆用木铲将炒好的圆白菜盛在一片宽大的、洗净的芭蕉叶上,翠绿的菜肴衬着深绿的叶子,显得格外诱人。他没有停歇,又往锅里添了些兽油,投入泡发好的干菌菇和几片风干的咸肉。这一次,香气变得更加复杂,菌菇的土木气息与咸肉的烟熏风味被热油彻底激发,与之前的菜香交织在一起,层层叠叠地弥漫开来。
这股愈发浓烈的暖香,像一只温柔的手,悄无声息地潜入船舱的角落,轻轻拨弄着九艉的梦境。睡梦中的九艉先是无意识地抽了抽鼻子,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那香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霸道,强势地将他从深沉的睡眠中拉扯出来。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那双迷蒙的眼眸里还带着几分初醒的混沌,他下意识地嗅了嗅空气,那股让他无法安眠的香气更加真切了。他有些茫然地坐起身,毯子从肩头滑落,露出光洁的胸膛。凌乱的红发下,是一张写满了纯粹好奇与渴望的脸。
“唧。”是鱼喜欢吃的怪味菌菇。
辞穆正将最后一道炖菜,用剩下的边角料和肉丁熬煮的浓汤,用贝壳碗装起来。他刚一转身,准备招呼大家吃饭,便对上了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美菜早已凑到了桌边,就差流口水了,而被这股香气彻底唤醒的九艉也已走了过来,亚菜也用那可怜的眼神望着辞穆。
看到大家眼里的渴望,辞穆心中那份因烹饪而生的满足感愈发充盈,唇边不由自主地漾开一抹温和的笑意。他转身回到行李旁,从行囊中取出几个打磨光滑的贝壳碗。这些碗是用深海的鲍鱼壳制成的,内壁在船舱摇曳的灯火下,泛着一层迷离的、彩虹般的珠光。他又拿出几柄用小贝壳精心雕琢的叉勺,一并分发下去。
亚菜和美菜迫不及待地用毛茸茸的爪子捧住大碗,几乎要把整个脸都埋进去。辞穆先给她们各自盛满了清炒的圆白菜,然后才将目光转向九艉。那双迷蒙的红色眼眸此刻已然清明,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锅里那道菌菇咸肉。辞穆记得分明,九艉对寻常熟肉兴趣缺缺,却唯独对这种怪味菌菇情有独钟,当初在竞羽赛时,他特意为此换了不少存货。
于是,他用木铲仔细地将锅里那些吸饱了油脂、变得肥厚油亮的菌菇一片片拣出来,堆在九艉的碗里,几乎冒了尖儿,而咸肉则被他有意无意地拨到了一旁。九艉接过温热的贝壳碗,一片最大的菌菇送入口中,咀嚼的瞬间,好看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眼睛也眯起来,显然是极为满意。
美菜和亚菜那边早已传来了吧唧吧唧的声响。两只大兔子吃得满脸油光,雪白的绒毛上都沾了些许翠绿的菜叶,长长的耳朵耷拉在碗边,随着她们咀嚼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憨态可掬,可爱得让人忍俊不禁。
船舱内,食物的暖香与和谐温馨的气氛交融,暂时驱散了旅途的孤寂。辞穆自己也吃了几口,熟悉的味道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看着正专注品尝着菌菇的九艉,犹豫片刻,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贝壳叉勺。那温和的脸上浮现出凝重,他轻声开口,打破了这片刻的安宁:“九艉,我又看到那些眼睛了。”
九艉抬起头,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连一旁吃得正欢的美菜和亚菜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停下了动作,用那双纯真的圆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辞穆便将自己之前恍惚间看到的、那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的诡异景象又复述了一遍。
九艉沉默了片刻,声音沉静而笃定,有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那些眼睛,鱼猜一种……独立……空间。辞穆……无意……踏入……它的领域。”他顿了顿,吐出了一个让辞穆心头一震的名字:“如果鱼……没猜错……那是……鬼母之眼。”
“鬼母之眼……”辞穆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好像带着奇异的魔力,瞬间将他拉回了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这一次,记忆的浪潮前所未有地清晰,冲刷掉了前两次遇神时那模糊而混沌的感受,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手中的贝壳叉勺不知何时已滑落在桌上,发出“当”的一声轻响,但他浑然不觉。船舱摇曳的灯火在他银白的发丝上投下跳跃的光晕,那道贯穿眼角的紫色瘢痕在光影变幻中显得愈发深邃。他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整个人好像化作了一尊沉思的雕像。
他看到了,他再一次看到了那片将他吞噬的、无垠的沉寂。
那不是单纯的黑暗,而是一种更接近于无的状态。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冷暖,好像灵魂被从躯壳中抽离,悬浮在这片虚无的墨色里。然后,那些眼睛便一双双地睁开了。它们并非凭空出现,而是像墨滴入水,从黑暗的最深处晕染开来,由模糊的光点凝聚成清晰的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