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的嘴唇柔软湿润，带着一丝凉意。

　　婴儿含住肉块，嘴巴不停地吧唧着，舌头推动着食物，却迟迟没有吞咽的的动作。他似乎对这种食物感到困惑，那双赤红的眸子里充满了疑惑，脖颈两侧的细小鳃部微微颤动。

　　辞穆静静地等待着，希望婴儿能够适应这种陆地食物。

　　然而，小家伙只是继续咀嚼着，肉块在他嘴里被推来推去，却始终没有咽下去的意思。

　　“这样不行啊……”辞穆轻叹一声，思索片刻后，做出了决定。

　　他取出另一块牡蛎肉，放入自己口中，开始小心地咀嚼。肉质鲜嫩，在他牙齿间很容易就被碾碎。

　　他强忍着吞咽的欲望，直到肉块被完全嚼烂，变成了细腻的糊状。

　　然后，辞穆俯下身，将自己嚼烂的肉糊对着婴儿的小嘴，小心翼翼地送入。婴儿似乎对这种方式感到熟悉，立刻开始吮吸，将食物全部接收。

　　辞穆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欣慰，他轻轻抚摸着婴儿湿漉漉的发丝，感受到那份温暖与信任。

　　婴儿吞咽的动作明显而流畅，喉结轻轻滚动，将食物全部咽下。那一刻，辞穆心中涌起一阵庆幸，他不用担心会被人鱼给掐死了。

　　婴儿咽下最后一口食物，舔了舔自己的小嘴唇，那双赤红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辞辞穆，嘴巴再次张开，显然是想要更多。

　　辞穆轻笑一声，那是他被推下直升机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紫色的疤痕随着笑意微微舒展，为他疲惫的面容增添了一丝生机。

　　“看来你喜欢这个。”他喃喃道，再次取出一块肉放入口中，准备继续这个简单而亲密的喂食过程：“我们会活下去的，小家伙。”

　　阴影中的九艉一直密切观察着岸上的一切。那双赤红的眼眸捕捉到了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尤其是当他看到人类将食物送入婴儿口中、婴儿顺利吞咽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这个幼崽和人类一样偏好被滚烫的水煮过的食物。

　　九艉摆动着艳丽的红色鱼尾，掀起一阵细碎的水花。

　　他想起自己幼时，也曾偏爱去捕捉那些生长在海底火山附近的红虾。

　　那些虾被炙热的海水烫过，外壳呈现出一种诱人的深红，虾肉紧致弹牙，带着一丝硫磺的辛辣，与寻常水域的鱼虾味道截然不同，每每想起都让九艉回味无穷。

　　他微微侧头，赤红的眼眸注视着岸边，那个人类正俯身用嘴哺育着幼崽，动作细致而而耐心。

　　九艉的目光在那人类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移到幼崽身上，小家伙正贪婪地吮吸着，脖颈两侧的鳃部一张一合，显然对这种进食方式极为满意。

　　九艉的尾鳍在水中轻轻拍击，激起一圈圈细小的波纹。只要小家伙愿意进食，后续的养育就不会太困难。这个认知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鱼尾在水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转身潜入水底。

　　片刻后，九艉浮出水面，手中握着几条还在微微挣扎的小鱼。他的动作敏捷而精准，那些银银亮的鱼鳞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他抬起上半身，将小鱼一条接一条地抛向岸边，它们落在距离辞穆不远的地方，尾巴还在拍打着泥土。

　　九艉冰冷的目光与辞穆疲惫的眼神相遇，他微微抬起下巴，示意人类继续烹饪。这是一个无声的命令，也是对方才喂食成功的肯定。

　　辞穆看到那几条新鲜的小鱼，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一阵眩晕袭来。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从高空坠落的创伤、长时间的紧张、饥饿和寒冷都在消耗他他仅存的体力。

　　“谢……”辞穆艰难地开口，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干涩刺痛。

　　他想表达感激，但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几乎难以辨认，尾音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他无力地抬起眼皮，疲惫的目光落在那些还在泥土上挣扎的小鱼身上，银色的鳞片反射着微弱的光，那是生的希望。

　　他想伸手去捡，但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根手指都像生了锈的齿轮，难以弯曲。

　　长时间的坠落、挣扎和饥饿已经将他的体力透支到了极限，，一阵阵眩晕如同潮水般涌来，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旋转。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摇晃，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微弱而急促，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胸腔的疼痛。

　　他努力地深呼吸，试图平复身体的颤抖，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他混沌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怀中的婴儿还需要他，那微弱的呼吸和温暖的体温，是他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

　　他颤抖着手指捡起捡起那几条小鱼，动作缓慢而艰难。脸上的紫色瘢痕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更加明显，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他将小鱼放入葫芦中剩余的热水里，看着它们在水中渐渐失去生机，银色的鳞片变得暗淡。

　　火堆依然燃烧着，辞穆小心翼翼地将葫芦重新放在火上，等待着水再次沸腾。婴儿在他怀中安静下来，似乎已经被之前的食物满足，那双赤红的眼睛半闭着，透露出一丝困意。

　　辞穆的视线开始模糊，他用力眨了眨眼，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水开始冒泡，鱼肉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开来。他机械地重复着之前的动作，将煮熟的鱼肉取出，放入口中咀嚼成细腻的糊状，然后喂给婴儿。

　　小家伙贪婪地吮吸着，每一次吞咽都让辞穆感到满足。婴儿的小手偶尔会碰触他的脸颊，那触感温暖而湿润，带着一丝不属于人类的凉意。

　　一条接一条，辞穆将所有的鱼都喂给了婴儿。

　　他的动作越来越缓慢，呼吸变得沉重而不规律。婴儿终于吃饱了，小嘴唇上沾着一丝鱼肉的残渣，满足地咂了咂嘴，发出一声轻微的、接近呼噜的声音。

　　辞辞穆的嘴角勉强勾起一抹微笑，他虚弱地抬头看向河中的九艉，想要表达一个完成任务的讯息。

　　然而，他的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视野边缘开始发黑。

　　他本能地将婴儿护在胸前，确保即使自己倒下也不会伤害到这个小生命。辞穆的最后一个清醒念头是希望九艉不要因为他的虚弱而改变主意。

　　“我只是需要…休息一下…”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第9章 宝好，人就好

　　辞穆意识坠入无尽黑暗，陷入全然的昏迷。

　　他梦到了很多事情。

　　父母去世的时候，妹妹还非常得小，他当时在读小一年级，却还要盯着保姆照妹妹，他害怕保姆欺负妹妹，又害怕亲戚赶走保姆。

　　妹妹小小的，手指会用力的抓着他的手，他一边哭一边安慰着妹妹，一边想着爸爸妈妈。

　　他现在倒是活下来了，他脱离了辞家，可是妹妹还在那里……妹妹……

　　婴儿发出几声微弱啼哭，粉嫩小手拍打着他毫无反应的胸膛。

　　这个可怜的男人又睡了大半天，等到月亮出来了，他才被人鱼晃醒了。

　　他醒的时候发现嘴里苦苦的，应该是人鱼给他喂了什么。

　　但是这一次显然身体感受已经比先前好上一些了，他没有这么痛苦，想来人鱼一直有在帮他治疗。

　　.

　　神奇的人鱼、挑嘴的宝宝、伤残的自己……唉。

　　打火机点燃枯枝，烟雾在微风中摇曳，透过这层朦胧烟尘，辞穆的目光投向对岸。

　　九艉上半身优雅地伏在平滑河石上，赤红长发如流动火焰般铺散在石面，映衬着那张雌雄雌雄莫辨的绝美面容。那双冷漠的赤红眼眸直直盯着这边，似在审视辞穆的一举一动。

　　晨光下，人鱼苍白肌肤泛着珍珠般光泽，鳞片在阳光下闪烁微光，美得如梦似幻，宛如神话中走出的幻境生灵。

　　辞穆不自觉地多打量了几眼，才收回目光，专注于眼前火堆。

　　这几日相处，他已摸透九艉的脾气——冷酷直接，不喜被过多注视。

　　环顾四周，茂密树冠遮蔽部分阳光，树叶间洒下斑驳光影。藤蔓从高处垂下，五彩斑斓的花朵点缀其间。空气中弥漫着湿润泥土气息，混合着花香与河水的清新。

　　按理说，北半球此时正值初春，万物复苏伊始，但周围植被的繁茂程度远超季节预期。

　　辞穆暗自思索：“这里应是热带地区。”

　　他抬头仰望天空，透过树叶缝隙，太阳高悬湛蓝天幕，炽热的阳光穿透稀薄云层，洒在他伤痕累累的身躯上。

　　这几日的艰难求生，在辞穆身上留下明显痕迹。他脸颊凹陷，颧骨突出，本还算健壮的身体因为伤体变得消瘦。

　　衣服破破烂烂挂在身上，腰带又紧了一格。他残臂上那那道狰狞伤口已不再流血，结痂边缘呈健康粉色，这是愈合的迹象。

　　自那次高烧昏迷醒来，辞穆身体状况确有好转。

　　九艉每日都会扔给他一些奇特水生植物，示意他敷在伤口上。那些植物散发着淡淡腥味，却效果奇佳，不仅消炎止痛，还加速了伤口愈合。

　　辞穆轻轻触碰残臂伤口，感受着钝痛。与最初剧痛相比，现在已好了许多。他抬头望向对岸的九艉，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感激。虽被迫留此照顾人鱼混血婴儿，但至少，他还活着。

　　失去一只手臂手臂的痛苦，远不止身体伤痛，更多是日常生活中原本轻易之事变得异常艰难。辞穆用仅剩的左手尝试完成各种劳作时，常感到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但此刻，他无暇沉浸在自怜中。那个有腮的婴儿是他活命的唯一筹码，只要照顾好混血孩子，九艉便会继续为他提供食物。

　　辞穆看着残缺的右臂，嘴角扯出一丝苦涩微笑。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他银白发丝上，为那张染着紫色瘢痕的脸庞添了几分柔和。

　　他用大腿夹紧一个椭圆形小葫芦果，这是他他这几日摸索出的办法。葫芦果表面光滑，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黄绿色光泽，形状饱满圆润。

　　他左手食指和拇指精准地在葫芦较小一端敲击几下，随着“咔嗒”一声轻响，葫芦顶端如机关般自然脱落，露出里面洁白如云的棉絮。辞穆眼中闪过惊叹，即便重复多次，这自然的奇妙仍让他难以置信。

　　他将左手伸进葫芦腔内，指尖触碰那柔软棉絮，感受着其中的温暖。轻轻拨弄几下，白色纤维便被他取出，掌心中是一团蓬松白色，点缀着几颗黝黑发亮的种子

　　这里的葫芦与辞穆以往见过、吃过的截然不同。

　　这片神秘土地上的葫芦好像从诞生就肩负奇特使命——头部较大一端连接粗壮藤蔓，汲取大地养分；较小一端成熟后自动脱落，宛如大自然精心设计的开关。

　　许多动物和谐地栖息在这些葫芦小屋里，清晨还能听到头顶鸟兽的吵闹声，十分奇特。

　　辞穆将葫芦放在火堆旁，观察它在火光映照下的阴影。这种葫芦耐热性惊人，他用同一个葫芦煮过三四次水，它仍完好无损，只是边缘因反复受热略显褪色。内部棉絮是绝佳引火火物，干燥后一点即燃；那些黑色种子，辞穆起初不知如何处理，直到无意中将它们丢在河边。

　　次日清晨，他惊讶地发现几只毛色斑斓、介于松鼠与兔子之间的奇特生物正在啃食种子。更奇的是，它们发现辞穆后不仅没跑，还留下几个新鲜小葫芦果，好像一场无声交易。

　　“连小动物都如此聪慧……”辞穆轻声感叹，目光越过河面，落在对岸静静观察一切的人鱼身上。

　　九艉赤红长发在微风中飘动，那双冷漠的眼睛直直看过来。

　　辞穆迅速低头，继续专注手中工作工作，不敢再多看一眼那令人心悸的美丽生物。

　　小婴儿在人鱼精心构造的水泡中翻腾，透明球体随他动作微微踢打晃动，却始终完好无损。

　　婴儿那双遗传自人类的棕色眼眸闪烁着好奇与不满，他挥舞着肉嘟嘟的小手，蹬着短腿，试图冲破这无形界限。水泡被一圈形状各异的河石环绕保护。

　　“吚呀——”婴儿发出尖细啼叫，小脸因用力而泛红，似在抗议被忽视。

　　每当这细小声音响起，河水中九艉那鲜艳如火的鱼尾便会轻轻颤动，鳞片在在阳光下闪烁迷人光芒。

　　然而，他始终未回头，好像对岸边一切漠不关心，只是静静伏在平滑河石上，长发如瀑，在微风中飘荡。

　　辞穆已掌握在这片陌生土地生存的基本技能。他熟练地用单手点燃两处火堆，火焰在干燥木柴间欢快跳跃，发出轻微噼啪声。两个饱满葫芦果被他巧妙架在火上，内部的水已开始冒小气泡，水面微微颤动。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也洒在辞穆银白发丝上，为他增添几分非人之感。

　　他动作虽因独臂略显笨拙，但已比最初熟练许多。

　　身旁宽大树叶上整齐摆放着今日收获——几条银白色小鱼和几只透明河虾，已被他仔细处理干净，鱼鳞和虾壳堆在一旁，待丢回河中。

　　处理完最后一条鱼，辞穆抬头望向河对岸那个美得不似凡间的存在。他犹豫片刻，喉结滚动，似在斟酌用词。

　　辞穆的声音因长期沉默而生涩：“那个……”

　　他清清嗓子，苍白肤色在阳光下不那么病态：“额……人鱼先生，可以吃饭啦。”

　　他的声音在河畔回荡，带着期待与忐忑，等待着那个冷漠生物的回应。

　　九艉那双赤红如宝石般的眼眸缓缓睁开，目光中透着几分慵懒。

　　他优雅摆动如火焰般鲜艳的鱼尾，水流随之涌动，好像听从他无声指令。

　　透明水泡被轻柔托起，缓缓向人鱼漂去。婴儿在其中好奇打量四周，小手不时触碰泡泡内壁，发出咯咯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