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抖的手指捏住一只还在挣扎的幼虾，那透明的小生物在指间扭动，似在做最后的抗争。辞穆深吸一口气，竭力稳住因虚弱而颤抖的手。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他满是血泡的手掌上，那些伤口在触碰到幼虾湿滑的体表时，传来阵阵刺痛。

　　“别动…”他低声呢喃，也不知是在对自己，还是对那只只幼虾所言。

　　辞穆喉结滚动，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那道紫色瘢痕滑落。

　　他曾受尽鄙视与奚落，却从未为吃喝发愁，如今却要像原始人般为生存而挣扎。他微微低头，银白的发丝垂落前额，遮住了眼中的几分苦涩。

　　无法用双手操作的他，只能缓缓将那只幼虾送至嘴边。他小心翼翼地用牙齿叼住幼虾头部，口中顿时泛起咸腥的味道。在九艉审视的目光下，辞穆轻轻用力，牙齿刺破了幼虾脆弱的外壳。一声轻微的“咔嚓””响后，幼虾的头部与身体分离。

　　河水潺潺声与婴儿的啼哭交织在一起，辞穆只觉一阵眩晕袭来。他强忍着不适，用手指小心挤压幼虾的身体，透明的肉质从破裂的外壳中缓缓挤出，宛如一滴珍贵的露水。

　　“来吧，小家伙…”辞穆轻声哄着，俯下身将那一小块柔软的虾肉送到婴儿嘴边。婴儿的哭声稍有减弱，似被这突如其来的食物吸引了注意力。

　　当那块半透明的虾肉触碰到婴儿嘴唇时，小家伙本能地张开嘴，贪婪地吮吸着这来之不易的食物。

　　辞穆心中涌起涌起一丝微弱的成就感，尽管他的视线已开始模糊，尽管他的身体正抗议着极度的饥饿与疲惫。

　　他抬头瞥了一眼九艉，那条人鱼的表情依旧冷漠，但辞穆似乎从那双赤红的眸子中捕捉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或许是认可，又或许只是他饥饿导致的幻觉。

　　婴儿原本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那双浅色的瞳仁——与九艉颜色不同——直勾勾地盯着辞穆，眼中似燃烧着某种原始的愤怒。还未等辞穆反应过来，婴儿的小脸皱成一团，随即发出一声尖锐的“哇””声，将口中的虾肉连同一小股透明的唾液一起喷吐而出，溅在辞穆的手腕上。

　　九艉的反应几乎是瞬间的。

　　那双赤红的眸子骤然收缩，如猛兽锁定猎物般紧盯着辞穆。人鱼族对幼崽的保护本能远超人类想象——在他们的世界里，每一个新生命都是种族延续的希望，容不得半点闪失。

　　辞穆甚至来不及解释，九艉修长苍白的手臂已如闪电般伸出，五指如钢钳般扣住了他的喉咙。那力道恰到好处，既不至于立刻扼断他的的呼吸，却又让他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人鱼的火红长发在河岸微风中狂乱舞动，宛如传说中美杜莎的蛇发，每一缕都似充满了生命力与怒意。

　　九艉的喉咙深处发出一连串低沉的“咕噜噜”声，那并非人类语言，而是一种古老的、来自深海的威胁音调，仿若千年前的海洋猛兽在狩猎前的警告。

　　虽然辞穆听不懂具体含义，但那声音中蕴含的愤怒与命令意味不言而喻。

　　更令人惊异的是，躺在辞穆腿间的婴儿竟也跟着发出了相似的声响，那稚嫩的的“咕噜”声中夹杂着“吚呀”的催促，好像在用他们共通的语言对成年人鱼表达着什么。

　　辞穆的视线开始模糊，肺部如灼烧般渴求着氧气。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但求生的本能却让他的思维异常清晰。在这生死存亡的刹那，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咳……等，等下！”他用尽全力挤出这个词，同时右手抬起，紧紧按住九艉冰冷的手臂。

　　那触感光滑而坚韧，好似上好的丝绸下包裹着钢铁。辞穆眼中闪烁着恳求与灵光乍现的希望:“我想到办法了！”

　　他的声音虽因窒息而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急切。

　　九艉的手指微微松动，那双赤红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好奇，似愿意给这个人类最后一次机会证明自己的价值。

　　九艉手指一松，辞穆立刻如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般大口喘息，贪婪地吸入每一丝空气。

　　那只原本钳制在他喉间的手离开时，指尖上的细小倒刺刮过皮肤，留下一片细密的血点。

　　辞穆颤抖着手指轻触自己的脖颈，触感温热而刺痛。他苦苦笑着想，人鱼的手看似优雅纤细，那层薄如蝉翼的蹼膜在水中舒展时宛如艺术品，可实际上，那手掌坚硬如铁，指尖锋利如刀，一旦发力，足以轻易撕裂猎物的血肉。

　　他颤抖着伸手探入裤兜，指尖触到一个熟悉的金属物体时，心中涌起一阵狂喜。防水打火机！

　　那是他在被推下直升机前随手塞进口袋的小物件，竟奇迹般地保留了下来。

　　辞穆感激地望向天空，至少命运还给他留下了这么一件工具，至少在他昏迷期间，那位冷酷的的人鱼没有彻底扒光他的衣物。

　　九艉警惕地退到几步开外的一棵古老榕树下，那斑驳的树影为他苍白的肌肤提供了些许庇护，避开了刺眼的阳光。他那双赤红的眸子紧盯着辞穆的一举一动，鱼尾上的鳞片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反射出细碎的光芒。

　　人鱼的表情依旧冷漠，但眼中闪烁着好奇与警惕的光芒。

　　辞穆强撑着站起身来，双腿因长时间的跪坐而发麻，走路时摇摇晃晃如同初学步的孩童。他弯腰捡拾着周围的枯枝落叶，每一次弯腰都让他他头晕目眩，但求生的本能驱使他继续。他小心翼翼地将收集来的树枝堆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动作虽笨拙却透着一种坚定。

　　完成这些后，辞穆转过身，面对那位神秘而危险的海洋生物。他的脸色因失血和虚弱而显得格外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那双眼睛却闪烁着一种新生的希望。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却坚定地问道：“有没有那种……能耐高温的容器？”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那个仍在啼哭的婴儿身上，眼神柔和了几分:“我想想他应该喜欢吃熟食。小家伙拒绝生食，也许他体内的人类血统在起作用。”

　　辞穆还未及反应，头顶的树冠便传来一阵沙沙响动。他警觉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绿色的葫芦状果实从茂密的枝叶间坠落，在阳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啪嗒”一声落在距离他不远处的草地上。

　　“这是…？”辞穆迟疑地伸出手，指尖因虚弱而微微颤抖。

　　他小心地捡起那个葫芦，感受着它表面粗糙的纹理。

　　葫芦不大，约莫能盛下两碗水的容量，表面呈现出自然的的褐色，上面还带着些许藤蔓的痕迹，显然是刚从植物上摘下不久。

　　辞穆轻轻摇晃了一下，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沙沙声。他好奇地拔开葫芦塞，往里面一看，发现里面装满了一块块细长的植物纤维，呈现出淡绿色，散发着一种清新的草木气息。这些纤维柔韧而富有弹性，看起来像是某种水生植物的内部组织。

　　“这是…煮食的容器？”辞穆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惊讶与感激的光芒。他抬头看向九艉，那条人鱼依然保持着冷漠的表情，但那双赤红的眼睛在在等他下一步动作。

　　辞穆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艰难地站起身来。他的双腿因长时间的跪坐而麻木，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针尖上。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沿着那道紫色的瘢痕流下，在下巴处汇聚成滴，最终落入河水中，激起一圈微小的涟漪。

　　他喘着粗气，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河边，双膝一软跪在了潮湿的河岸上。辞穆将葫芦浸入清澈的河水中，小心翼翼地清洗着那些植物纤维。水流穿过他的指缝，带走了纤维上的尘土和杂质，露出了它们本来的淡绿色。

　　“也不知道这种植物果子能不能真的煮…”辞穆自言自语道，声音因疲惫而显得沙哑。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瞥向不远处的九艉和那个啼哭的婴儿，心中既有担忧也有着对自己未来的忐忑。

　　河水冰凉，浸泡着他的手，稍稍缓解了手腕上被人鱼指甲划伤的灼痛感。辞穆的思绪飘远，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这条人鱼真的是很聪明，知道利诱和威胁，也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他在心中暗自惊叹，眼神中中流露出敬畏。

　　辞穆的目光再次落在头顶的树冠上，那里茂密的枝叶遮蔽了大部分阳光，形成了斑驳的光影。

　　“还有他刚刚就叫了一声，为什么葫芦就能掉下来了…”辞穆皱起眉头，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这究竟是什么能力啊…”

　　他的声音融入了河水的潺潺声中。辞穆继续清洗着葫芦中的植物纤维，心中已经开始构思如何用这个简陋的容器为那个半人半鱼的婴儿准备一顿温热的食物。

　　辞穆小心翼翼地捧着装满河水的葫芦，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他的身体仍仍在微微颤抖，脖颈上九艉留下的细密伤痕随着脉搏的跳动而隐隐作痛。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他身上，为他苍白的肌肤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也照亮了他脸颊上那道醒目的紫色瘢痕。

　　回到先前堆好的柴堆前，辞穆蹲下身子，胸口因弯腰的动作而传来一阵钝痛。他咬紧牙关，眼角因疼痛而微微湿润，却依然专注地寻找着能够稳固葫芦的支点。最终，他找到三块形状不规则的石头，将它们摆成一个三角形，然后小心地把葫芦放在上面，，确保它不会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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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这样能行…”他喃喃自语，伸手探入口袋，指尖触碰到那个小巧的防水打火机，这个在他被推下直升机时唯一留下的物品，如今成了他生存的关键。

　　辞穆取出打火机，拇指轻轻一拨，一小簇橙黄色的火焰便在金属顶端跃动起来。那火光在白日里显得有些微弱，却蕴含着无限的生机与希望。他俯下身，将火焰凑近干燥的树枝和枯叶，耐心地等待着它们被点燃。

　　起初，只有几片枯叶卷曲着冒出细微的烟雾，但很快，一簇明亮的火苗便便窜了上来，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燃料。辞穆小心地添加着更多的树枝，让火焰逐渐壮大。温暖的橙色光芒照亮了他疲惫的脸庞，也为他发丝染上了一丝生动的色彩。

　　火焰升腾，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稀薄的烟雾徐徐上升，散入林间的空气中。

第8章 宝肯吃饭，宝好

　　然而，这短暂的平静被一阵急促的水声打破。九艉那双赤红的眸子在瞥见火焰的刹那骤然瞪大，瞳孔因恐惧紧缩成细长的竖线，脸上满是警惕。

　　他强健的鱼尾猛地拍击地面，似离弦之箭般飞速向后退去，身后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哗啦——”

　　九艉迅疾退回河中，那赤红如血的鱼尾在水中掀起一阵汹涌的波澜。

　　他面容紧绷，警惕之色尽显，流露出一种近乎原始的谨慎，好像火焰对于这种海洋生物而言，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威胁。

　　下一秒，那强壮的鱼尾猛然击打水面，力道惊人，周围的水花飞溅数米之高。一大股水流如利箭般朝着辞穆和他的篝火直射而来。

　　“不行！”辞穆惊呼一声，本能地用身子挡在面前，试图护住那来之不易的火苗。水花打湿了他的衣袖和头发，冰凉的触感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急切地望向九艉，眼中满是恳求，声音带着一丝急切：“我在煮东西给他吃！”

　　辞穆指向那个依旧啼哭不止的婴儿，眼神中满是真诚与担忧。

　　“小家伙需要熟食熟食。”

　　他放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平和且无威胁：“这火是为了帮他，不是用来伤害他的。”

　　他的视线紧紧锁住九艉那双充满警惕的赤红眼眸，心中暗暗期盼这个神秘的海洋生物能够理解自己的意图。

　　辞穆小心翼翼地守护着那簇来之不易的火焰，心中既紧张又期待。

　　他怀中的婴儿似乎继承了深海生命对火的本能恐惧，小脸皱成一团，那双与九艉如出一辙的赤红眼眸中盛满了警惕与不安。婴儿小嘴微微鼓起，突然“噗””的一声，一小股水雾喷向了火堆，虽力道微弱，但那坚决的态度与河中的九艉别无二致。

　　“噗噗噗”——婴儿连续吐出几口水沫，好像铁了心要熄灭这个可怕的火堆。

　　那张小脸因用力而涨得通红，婴儿脖颈两侧的鳃部微微张合，彰显出他混血的特性。

　　辞穆惊讶地眨了眨眼，疲惫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他轻轻调整怀中婴儿的位置，让他远离火堆，同时柔声安抚道：“别怕，小家伙。”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带着一种天然的的安抚力量：“就快好了……凉了就能吃了……”

　　辞穆的指尖轻轻抚过婴儿湿漉漉的发丝，那触感细软轻柔。他的胃部因饥饿而发出抗议的声响，提醒着他自己也已许久未进食。从被推下直升机到现在，他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

　　辞穆只觉一阵眩晕袭来，伤口一直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当下的苦难。

　　他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目光落在那个盛着河水的葫芦上。

　　水面已开始冒出细小的气泡，但距离沸腾还有一段时间。辞穆咬了咬干裂的嘴唇，，心中涌起一股急切感。

　　他的视线模糊了一瞬，意识到自己若再不进食，恐怕连照顾婴儿的力气都没了。

　　“得加快速度了。”他喃喃自语，把小嫩虾丢进容器的还没到开的水里。

　　辞穆看着它们在水波中轻轻摇曳，逐渐变得不再透明，而是橙红。

　　水气蒸腾起来，带着一丝海洋的咸香，弥漫在这片小小的空地上。辞穆的喉结上下滚动，吞咽着因饥饿而分泌的唾液。

　　他的目光时不时地地瞥向河中的九艉，那双赤红的眼睛始终警惕地盯着火焰，鱼尾在水中轻轻摆动，随时准备再次攻击。

　　辞穆抱紧了婴儿，心中暗自祈祷这简陋的烹饪能够顺利完成。他的肩膀因长时间的紧绷而酸痛，这顿简单的热食，或许是他们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

　　葫芦中的水终于沸腾了，水面翻滚着细小的气泡，小虾肉在热水中变得鲜艳卷曲。辞穆用树枝小心翼翼地挑起葫芦，滚烫的热度透过植物纤维传递到他的指尖，令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他咬紧牙关，脸色因因忍痛而微微抽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依然坚定地将葫芦移向另一侧预先准备好的石块堆。

　　“呼——”他长舒一口气，将葫芦稳稳地安放在三块石头搭建的简易支架上，让它能够慢慢冷却。

　　热气袅袅上升，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一缕缕白雾，带着海洋与植物混合的独特气息。辞穆的发丝被水汽打湿，贴在他苍白的额头上，显得更加憔悴。

　　他耐心地等待着，时不时用指尖试探葫芦外壁的温度，同时警惕地观察着河中的九艉。那双赤红的眼眸始终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鱼尾在水中轻轻摆动，泛起细微的波纹。

　　终于，葫芦不再烫手，只余温热。辞穆小心地将它捧起，送到唇边。他先是轻轻抿了一小口，温度适宜，但海腥味让他微微皱眉。水中漂浮着几片细小的牡蛎肉，散发着微弱的咸味。

　　“不够好，但能活命。”辞穆自言自语，然后仰头大口饮下。

　　温热的液体顺着他干渴的喉咙流入空荡荡的胃部，瞬间激起一阵强烈的饥饿感。他几乎控制不住地贪婪吞咽，直到胃部传来久违的充实感，才勉强停下

　　辞穆用指尖小心地拈起葫芦中剩余的肉块，放在掌心。那些白嫩的牡蛎肉在热水的煮制下变得松软，散发着淡淡的肉香气息。他转向怀中的婴儿，那双赤红的眼睛正好奇地注视着他。

　　“来，尝尝这个。”辞穆轻声说着，将一小块肉送到婴儿嘴边：“会让你有力气的。”

　　婴儿毫不犹豫地张开小嘴，辞穆小心翼翼地将肉放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