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重操旧业

　　蓝淋听完，歪了歪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理解的“啾”鸣。

　　他将自己的鱼宝抱回怀中，用下巴蹭了蹭：“哦……是小杂种啊。”

　　他说话的语气没有恶意，只是陈述着一个他所认知的现实：“那种孩子最难养了，体弱，很多都活不到学会捕猎就死了。”他湛蓝的眼睛里流露出真切的同情，看着辞穆，“你一定很辛苦吧。我见过一个虎兽和人鱼生下的，尾巴上长毛，脑袋还是老虎的样子，说实话，有点丑。”

　　辞穆看着蓝淋那双努力睁大的眼睛，眼下的青影却藏不住，连抱着幼崽的手臂都显出几分力竭。他心头微软，将手掌贴上泡泡的内壁，声音也跟着放柔：“你也快带鱼宝回去休息，别累着了。等九艉抓了猎物，我让他挑些最肥的给你送过去。”

　　一听这话，蓝淋瞬间来了精神，湛蓝的眼睛亮得像两颗宝石，连产后的疲惫都被一扫而空。他身后那条宽大的尾鳍兴奋地一甩，在水中搅起一串欢快的水涡。

　　他毫不客气地高声预定，尖尖的牙齿在幽光里闪着白：“那我要吃抱卵的虾哦！”

　　他话音刚落，辞穆就感觉一股沉重的压力便从头顶猛地压下，泡泡的顶壁都向内凹陷了几分。

　　一个低沉又慵懒的鸣音在辞穆耳边响起，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啾。”

　　九艉半睁的眼掀起，对蓝淋说：“知道了，来的时候自己带个碗过来。”

　　辞穆仰起头，看着那双刚刚睁开的红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睡意，不禁开口问道：“你就睡这么一会儿？”

　　他抬起手，掌心贴上泡泡柔软的内壁。

　　泡泡外，一只带着蹼的利爪覆了上来，与他的手掌隔着薄膜重合。九艉的指爪收拢，像是要将他的手整个攥进掌心，力道大得让泡泡壁都深深凹陷。

　　“出发。”一个低沉的音节从九艉喉间滚出，他随即低下头，将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用力挤在泡泡上，坚挺的鼻梁和嘴唇都被压得变了形，执拗地朝着辞穆的方向拱了拱：“贴贴。”

　　辞穆被他孩子气的动作逗得心头发软，他凑上前，隔着那层薄膜，在九艉被挤歪的鼻尖上印下一个吻。

　　“快点回来。”

　　“啾。”一声满足的轻鸣溢出喉咙，九艉眼底的慵懒瞬间被狩猎前的锐利取代。

　　他松开爪子，深深地看了辞穆一眼，那眼神带着不舍和浓重的占有欲。

　　他转身抓起辞穆叠好的草网，手腕一抖，将网精准地分发给身后早已集结完毕的狩猎队人鱼。

　　那抹艳丽的红色尾影，最终还是消失在了那层层叠叠、如同水草般摇曳的纱帘之后。

　　辞穆支撑着身体的力气，好像也随着那抹红色的离去而被一同抽走了。

　　他缓缓地滑落，单薄的脊背贴着泡泡冰凉的内壁，最终无力地趴在了泡泡底部。

　　方才被九艉填满的安心感，此刻只剩下空落落的回响。

　　一阵陌生的水流波动，从泡泡外传来。一个瘦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游了过来。

　　辞穆记得他，是之前为他检查过身体的鱼医。

　　鱼医咧开嘴，露出一口细密而尖锐的牙齿，那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哼哼……”一声低沉的、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冷笑，穿透了薄膜。

　　“九艉终于走了。”鱼医的声音阴冷，像深海里淬了毒的冰。她的蹼爪在泡泡壁上轻轻刮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啦”声。

　　“人类，”她拖长了音调，每一个字都带着玩味的残忍：“你知道你接下来要经历什么吗？”

　　辞穆微微张着嘴，茫然地看着泡泡外那张充满狞笑的脸。

　　鱼医那刻意营造的恐怖氛围还没能持续多久，一条粉如晚霞般绚烂的尾鳍就从旁侧猛地扫了过来。

　　绯丽尾巴尖，毫不客气地将她一把推开。“你别把人类吓死了。”

　　被推了转了两圈的鱼医稳住身形，脸上那阴冷的狞笑瞬间垮掉，换上了一副头疼不已的表情。

　　她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小的水泡，举到辞穆眼前，好让他看清里面的东西。

　　泡泡里，几十尾指甲盖大小的鱼苗正静静地躺着，排得整整齐齐。

　　“以前见到你，就觉得你的角和传说中的鬼族很像。”鱼医的语气不再阴森，反而带上了几分研究者的探究：“现在我更确定了，你一定和鬼族有关系，只有他们才能搞出这种惊天动地的事。”

　　她指了指那些小鱼苗，又指了指辞穆：“是你，用你的天赋，强行加速了生命的进程。”

　　“小鱼苗们虽然没有出大事，但它们的出生完全在计划之外，让所有鱼都措手不及。”

　　“现在整个族里，家家户户都多了几条提前孵化的小东西，快把他们的亲鱼折磨疯了。”

　　绯丽给泡泡开了个洞，然后把贝壳里的小鱼递进去，让辞穆接着。

　　“这些还没找到父亲领养的小鱼苗，就由你来养吧。”

　　绯丽将那只盛着鱼苗的巨大贝壳，从泡泡的开口处用力塞了进来。辞穆下意识地有些笨拙地接住了这个沉甸甸的“摇篮”。

　　几十尾半透明的小生命挤在里面，安静地横在水上，一动不动，排列整齐。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鱼医又递过来另一个小些的石碗。

　　碗里盛着一团粉红色的、散发着淡淡腥气的肉泥，看起来细腻又柔软。

　　鱼苗与食物。

　　他垂下眼，看着怀里这些脆弱得好像一捏就碎的小东西，又看了看那碗肉泥。

　　一阵熟悉的、无奈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什么……他又要……当人鱼保姆了吗？

第162章 重操旧业2

　　辞穆只好抱着贝壳，指了指自己栖身的这个狭小泡泡。他请求让自己回到和九艉一起住的那个珊瑚屋里去。

　　毕竟那里地方要大得多，也更熟悉，方便他照顾这些脆弱的小东西。绯丽的住处因为族人一起编织草网的缘故，此刻正堆满了材料，乱糟糟的，确实需要花些时间收拾。

　　还没等绯丽点头，一道粉色的身影就抢先游了过来，正是九艉那个娇气的弟弟，鱼渊。

　　鱼渊的视线在辞穆那只抱着贝壳的手臂上扫过，随即又转向绯丽，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他主动请缨，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我来看着他吧。”

　　“毕竟是外族，”鱼渊那漂亮的粉色鱼尾轻轻摇摆，像是在无意间挡住了辞穆的去路：“万一他对我们族里宝贵的幼崽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呢？”

　　绯丽只觉得他成天游手好闲，正好找点事做。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这个请求。

　　辞穆终于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小屋里，充满了九艉气息的环境让他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分。然而，当他将那盛满鱼苗的巨大贝壳安放在柔软的海藻床上，愁绪又立刻爬上了眉梢。

　　鱼渊果然像个尽职的监工，毫不客气地游了进来。

　　他寻了个离鱼苗不远不近、视野绝佳的位置，用手肘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趴了下来。

　　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辞穆的一举一动，摆明了要将监视进行到底。

　　辞穆听过九艉断断续续的解释为什么小鱼苗一定要吃鳞虾。

　　这肉泥，只是让鱼苗记住食物味道的第一步。是安逸的假象，是风暴来临前的片刻宁静。人鱼从不需要温顺的后代。真正残酷的试炼，是活着的鳞虾。

　　一种刚孵化、尚处在软壳中的甲壳生物，大小与鱼苗相差无几。将两者放在一起，便是一场毫无退路的厮杀。饥饿的鳞虾会毫不犹豫地将身旁孱弱的鱼苗，当成最鲜美的食物。

　　死亡的威胁会逼迫着鱼苗，奋力摆动那还未成形的稚嫩尾巴。它们必须在被吞噬前，学会逃跑，学会反杀。

　　当鱼苗第一次用脆弱的牙齿，咬开鳞虾柔软的甲壳。第一口鲜甜的虾肉滑入喉中。这场由鲜血与求生欲交织的追逐，便会永远烙印在它们的基因深处。

　　只有这样，它们才不会忘记骨子里的好斗，才能在未来，觉醒属于人鱼的强大天赋。

　　至于为什么不用这里的虾，因为这里的虾已经记住了人鱼，失去了追逐人鱼的能力，只有外海且生命只有几天的鳞虾，会为了生存不顾一切的前进。

　　辞穆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趴在不远处的粉色身影。鱼渊依旧保持着那个监视者的姿态，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地面。

　　他将石碗里最后一点肉泥用细小的鱼骨刮下，将顶端的肉喂给那些透明小人鱼的嘴里。

　　粉色的肉泥在水中微微散开，将贝壳里清澈的水染上了几分浑浊。可以通过透时鱼苗身体，看到里面粉色的肉泥占据了肠子，一口就能吃饱了。

　　一会儿都吃过了就要换水了。

　　辞穆看了一眼怀中沉重的贝壳，只靠一只手，要将这些脆弱的小生命稳妥地移入清水中，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那个名义上的监工。

　　鱼渊对上他的视线，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探究，似乎在奇怪他为什么停下了动作。辞穆只好指了指变得浑浊的水，又指了指旁边备好的一汪清水，最后有些无奈地摊开了自己唯一的手掌。

　　鱼渊那漂亮的眉毛微微挑起，像是终于明白了眼前的窘境。

　　他没有如辞穆预想中那般露出嘲讽或不耐，反而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新鲜事，轻盈地游了过来。鱼尾轻巧地托住了巨大贝壳的另一端，分担了绝大部分重量。

　　辞穆只觉得手臂上的压力骤然一轻。

　　他看向鱼渊，对方用水珠裹住那些浑水往泡泡外带，再重新给失去水无力摆尾的小鱼苗们冲个浪。

　　辞穆松了口气，他对着鱼渊点了点头，表达着谢意。

　　鱼渊这才将视线从鱼苗身上挪开，他看着辞穆，嘴角忽然弯起一个灿烂的弧度，露出了两颗小小的尖牙。那笑容干净又清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毫无防备的明亮。

　　辞穆微微一怔，觉得他很像现世那些很流行的漂亮奶狗弟弟。

　　原来他并不是一条坏心眼的鱼。

　　或许，他真的只是对人类这种陌生的生物，抱有最单纯的好奇罢了。

　　不过鱼渊很快就觉得无聊了。这个断臂的人类，除了喂些肉泥还能做什么，连换水都要他帮忙。

　　正当他百无聊赖地准备游开时，辞穆却有了新的动作。只见他拾起一片被磨得锋利的贝壳，在自己银白色的长发上轻轻比了比。

　　鱼渊的好奇心瞬间又被勾了起来，他停下动作，静静地观察着。辞穆拉过一缕垂在肩头的柔软发丝，用膝盖夹住，利用贝壳的边缘干脆利落地割断。几根银亮的细丝飘散在水中，像一缕转瞬即逝的烟。他立刻伸出手，赶在发丝彻底散开前，敏捷地将它们全部捞住。

　　辞穆将发丝小心搭在身旁一丛小小的珊瑚角上，整理了一下。

　　鱼渊不解地凑得更近了些，粉色的鱼尾都忘了摇摆。他看见辞穆捡起一根吃剩的、微微弯曲的细长鱼骨，用双膝稳稳地夹住，固定在身前。

　　那只独臂的手指灵活得不可思议，他捻起一根自己的银发，开始了某种缠绕的动作。发丝圈一圈紧密地覆上鱼骨，渐渐构建出一个小巧而饱满的轮廓。

　　起初鱼渊还看不明白这番奇怪的举动到底有什么意义。

　　辞穆又从自己身上穿着的纱裤上抽了好一些丝出来。当他将丝的末端打上一个精巧的结，再分出几缕作为虾须时，鱼渊才恍然大悟。那是一只用银发织成的小虾，虾头雪白，虾身半透，腹部却带着一道逼真的红线。

第163章 人很聪明的

　　它没有虾足，却有着飘逸灵动的虾须和微微鼓起的虾头，像极了刚孵化的鳞虾！

　　辞穆最后用鱼骨尖蘸了点那红色水藻的汁液，在虾头两侧轻轻一点。两点鲜红的虾眼，让这只发丝做的小虾瞬间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