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穆依偎着熟睡的苗苗,听着外面雨声和九艉偶尔发出的细微声响,陷入复杂的沉思。
苗苗被尾巴拍打声惊醒,小家伙在迷蒙中眨了眨惺惺忪睡眼,湿润睫毛上还挂着些许未散的梦境。
他从辞穆怀抱中挣脱,小手撑地,好奇地探出头。当看到散发微光的人鱼身影,瞬间睡意全无,明亮眼睛里满是兴奋与向往。
苗苗发出一连串欢快声音,好像在用独特语言呼唤九艉:“呀!呀!”
他敏捷地翻过辞穆的腿,四肢并用地朝人鱼爬去,动作虽笨拙却迅速,小屁股一扭一扭,格外可爱。
此刻,苗苗已然爬到了九艉身旁,像一只充满好奇的小动物,围着这人鱼不住地打转,眼睛里满是探寻的光芒。
葫芦内,微弱的光线摇曳不定。苗苗那白皙的皮肤,与九艉苍白的躯体形成了鲜明对比。
九艉对这个小家伙的打扰置若罔闻,继续专注于自己的换鳞仪式。
苗苗目不转睛地地盯着这一切,海蓝色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好奇之光。他模仿着九艉的动作,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白嫩的小腿,接着郑重其事地坐下来,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自己圆润的小脚丫,缓缓送到嘴边。
辞穆看到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觉得可爱至极,但心中又隐隐有些担忧。
苗苗的小牙齿还不够锋利,可他咬得极其认真,小脸蛋憋得通红,好似在进行一项无比重要的任务。
他的舌头轻轻舔过自己的脚趾,又好奇地咬了咬脚背,咬的脚背发红发疼随后困惑地抬头看向九艉,似乎在思索为何自己的“鳞片”不像九艉的那样能够剥落。
“苗苗,你没有这些,别咬伤自己。”
辞穆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不想在这微妙的时刻打破葫芦内的平静,更担心再次惹恼那个正在进行私密仪式的人鱼。于是,他只能安静地看着,任由苗苗继续他天真的模仿游戏。
辞穆靠在葫芦内壁,微微叹了口气。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条在在昏暗光线下依然闪烁着奇异光芒的人鱼,心中百感交集。
九艉对他而言,就像深海中那些神秘莫测的生物,既令人心生畏惧,又让人无法抗拒地想要靠近、了解。
每当他试图缩短彼此间的距离,都会被那条强壮有力的鱼尾或冰冷的眼神无情地推开,好像在提醒他们之间那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雨声渐小,葫芦内的空气愈发沉闷。
辞穆看着九艉蛸中那优雅而残忍的换鳞仪式,红色的鳞片在地上散落,如血色的宝石般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苗苗似乎对这些鳞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小家伙眨着那双海蓝色的大眼睛,手脚并用地爬向最近的一片红鳞,小手伸出,指尖眼看就要触碰到那片闪亮的物体。辞穆屏住呼吸,想要出声阻止,却又犹豫不决——他还记得自己刚才的遭遇。
果不其然,就在苗苗的指尖即将碰触到鳞片的瞬间,九艉的动作快如闪电。那条覆盖着残余红鳞的强健鱼尾侧身一摆摆,精准地从苗苗腰部掠过,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会伤害到孩子,又足以将他拍飞到辞穆身边。
苗苗在空中划过一道小小的弧线,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好似这是某种他熟悉且喜爱的游戏。
辞穆下意识地揽起手臂,稳稳地接住了飞来的小身体。苗苗柔软的重量撞进他的怀抱,一股温暖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低头看着这个奇特的孩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保护欲。
小家伙在辞穆穆怀中扭动着身体,调整姿势直到能够看清九艉的方向。
他睁大那双异于常人的红色眼睛,里面闪烁着好奇与崇拜的光芒,晶莹剔透得好似能看透灵魂。
苗苗张开小嘴,发出一连串如水流般柔和的咕噜声,然后用他那独特的、混合着人类语言与海洋生物音调的声音问道:“父亲,你在做什么呀?”
这个称呼在葫芦内激起一阵微妙的波动。
九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睛转向苗苗,眼中闪过辞穆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人鱼的红发在微光下下如火焰般舞动,衬托出那张不分男女的绝美面容。他的喉头发出低沉的震动,声音如同深海中的回响:“我不是你的父亲。”
九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动摇,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你不该这么叫我。”
那声音中蕴含的情绪让辞穆感到意外——不是愤怒,不是厌恶,而是某种更为复杂的、近乎于悲伤的情感。
他有些好奇这两条鱼正在说什么。
“辞穆说你是啊。”苗苗扭扭过小脑袋,那双棕色的大眼睛中闪烁着孩童特有的天真烂漫。
他那柔软的身子从辞穆怀中挣脱,小手撑着地面,转身面向九艉,声音清脆如山间的溪水,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似人非人的音调。
随后,他又迅速地回过身,小手扒拉着辞穆的衣襟,整个身子像一只撒娇的小兽般扑进青年的怀中。
苗苗的额头亲昵地蹭着辞穆的胸口,那动作自然得好像他们天生就该如此亲密。他仰起那张天使般纯真的小脸,淡棕色的短发在昏暗的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细软的发丝间露出精致的耳廓,隐约可见耳缘处几处鳞状纹路。
九艉停下手中换鳞的动作,那条覆着残余红鳞的尾巴在地上轻轻拍打,发出轻微啪嗒声。他眼睛直直望向人类与孩子相依画面,脸上神情似柔和几分。然而开口时,声音依旧低沉冰冷,宛如来自深海的叹息。
“人类此举真是多余。”九艉说着,将修长上身转向那位银白发色的青年,鳞光在他身上闪烁,勾勒出那不分男女的绝美轮廓。
第26章 鱼掉鳞片2
他话语中带着批判,也透露出对名为亲情这种奇妙情感的好奇,毕竟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
怎么说呢,人鱼太好战了,亲生鱼之间也争斗不休,一般只要把鱼养到自行捕食的能力就会把鱼给赶走到很远的地方去,可能亲鱼之间一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了。
因为只有人鱼的鱼侣才会永远的被人鱼接纳,亲密,生产小家伙只是为了繁衍,所以人鱼情感淡漠,已经把所有的精力的情感倾注到伴侣身上了。
辞穆斜靠在葫芦内壁一角,阳光透过葫芦壁细小缝隙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的身形。
海岛生活让他身体有了微妙变化,比起九艉初次带他回来时那奄奄一息模样,他现在瘦了些,肌肉却更紧实。曾经锻炼过的如今变得更为坚韧有力,尤其手臂和腹部,在阳光映照下泛着健康光泽。
他的皮肤因长时间暴露在海风与烈日下,呈不均匀的小麦色,有些部位开始脱皮,薄薄表皮翘起,好在脱完皮他又会变成白皮。
那头曾整齐的银白长发如今长及肩头,在微风中轻摇,几缕发丝黏黏在微微汗湿的脖颈上,勾勒出野性原始的美感。
但最尴尬的还是他的衣着,从陆地带来的裤子早被海水和日晒侵蚀成破布条,如今腰胯间只围着几片临时编织的宽大棕榈叶,勉强遮住关键部位,却难掩健硕的身体轮廓。
正当辞穆沉浸在与苗苗的互动中,忽然感觉一道灼热视线。抬头望去,正对上九艉那双无瞳孔却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那目光含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似在审视着什么,又带着人鱼族特有的好奇。
意识到自己近乎赤裸的的状态被直白注视,辞穆脸上浮现窘迫微笑,下意识收拢双腿、调整姿势,让棕榈叶更好遮盖下半身。在这雨声环绕的狭小空间里,辞穆的小动作让气氛更微妙。
辞穆坐在葫芦屋前细沙上,任海风拂过身体。
几周来,他明显感到自己正在经历奇特变化。
他伸手,指尖微颤,缓缓触碰额角。
那里原本平滑的皮肤隆起异样弧度,似皮肉下有东西挣扎欲出。起初是隐隐胀痛,像有细小针尖在皮下轻刺,后来刺痛演变成撕裂剧痛,好像有坚硬东西强行撑开骨骼与血肉。
辞穆咬紧牙关,额头渗出汗珠,混合着海风的咸湿味。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最终汇聚在额角,像两股汹涌暗流在头颅两侧找到突破口。
“嘶……”辞穆倒吸凉气,指尖下触感从坚硬变尖锐。
他摸到了,果然是角,是血脉中潜藏如今显现的象征。它们突破皮肤束缚,一点点向外生长,带着原始粗犷的力量。
左侧的角率先冲破皮肤,带着淋漓鲜血,如从岩石缝隙中顽强生长的珊瑚,鲜红扭曲。它不光滑,带着粗糙纹理,似深海生物的骨骼,坚硬锐利。
右侧的角生长缓慢,似被无形力量压制,只探出钝钝尖端,颜色比左侧淡很多,像发育不良的幼苗,,与左侧张扬的角形成鲜明对比。
辞穆手指沿角的轮廓滑动,感受凹凸不平的表面,以及从角根传来与血脉相连的温热。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咸湿海风灌入肺腑,带来刺痛却让他更清醒。
这不仅是身体变化,更是命运的又一次转折。这两支不对称、一长一短、颜色如深海珊瑚般鲜红的角,是他与过去彻底决裂的标志。
“喂,你又发呆。”九艉声音从背后传来,听起来像鸽子咕咕叫。
辞穆转身,看见红尾人鱼半卧在海滩与浅水交界处,阳光在他红色眼睛上反射出诡异光芒。九艉目光落在辞穆脸上,带着难以解读的情绪。
“我…嗯……”辞穆下意识抬手触碰前额,碰到坚硬突起物,这感觉仍让他陌生恐惧。
九艉直白指着他的头顶:“你的角长大了。”
不用听人鱼说什么,看到他指着自己的角,辞穆就懂了。
他苦笑着点了点头,起身走向葫芦屋附近平滑石头,上面雨水积成小水洼,能映照出他的倒影。
辞穆沿着蜿蜒的河岸缓步前行,湿润的泥土沾染了他的脚底,带来一丝微凉粘糊的颗粒触感。
他仅存的左手费力地在灌木丛和倒伏的枯树间搜寻着,指尖不时被粗糙的树皮或尖利的断茬划过,留下细小的红痕。
每当发现一截合适的枯枝,他便弯下腰将其捡起。
若是枝干太长或太粗,他会尝试用脚踩住一端,再用尽力气将其拗断,发出“咔嚓”的清脆声响。
独臂的身体在湿滑的河岸边有些摇晃,但他总能勉强维持平衡。
收集到一定数量的枯枝后,他会寻一块相对平坦的地面,将它们堆叠起来,然后从腰间棕榈叶裙的缝隙里抽出一根早已准备好的、柔韧而坚韧的藤蔓,用牙齿咬住一端,左手灵巧地将枯枝捆扎结实,打上一个牢固的死结。
这个过程对他来说已经相当熟练,尽管每一个动作都比常人要多费几分力气。
河岸边的植被间或点缀着一些野果。辞穆的目光仔细扫过每一片绿叶,寻找着记忆中苗苗能够食用的种类。当他发现一丛挂着暗紫色小浆果的矮树时,眼神柔和了些许。他小心翼翼地摘下几颗饱满的浆果,确认没有虫蛀或腐烂的痕迹,然后从地上拾起一片宽大的、尚算干净的树叶,将浆果仔细包好,塞进自己用棕榈叶编织的简陋腰包里,那里是专门留给苗苗的“零食袋”。
九艉则像一道红色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在湍急的河水中与辞穆并行。他的上半身大部分时间都潜伏在水面之下,只有那头酒红色的长发偶尔会随着水流荡漾开来,以及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始终紧紧锁定在辞穆的身上,尤其是他额头那对新生的、不对称的角。
九艉的鱼尾在水下轻轻摆动,推动着他毫不费力地跟上辞穆的步伐。他偶尔会发出一两声低低的、类似海豚的哨音,又或是像鸽子咕咕般的轻鸣,提醒人类他就在这附近。
普通的人类才不会长角呢,所以这个人类大约也是哪个智慧生物的后裔。
只是,眼前这个后裔……九艉的思维有些凝滞。
他的角长得如此突兀,如此不协调,而且伴随着的是一种奇异的虚弱感,而非预期的强大。
九艉歪了歪头,眼里只有困惑。
他无法理解,究竟是哪个粗心的鬼母,会将这样一个拥有如此明显异族特征的混血后裔,遗弃在了危机诡谲的人类世界,还让他落得如此狼狈的境地。
但是近百年来他都没有听到过此类丢娃启事和传闻,但辞穆显然把这些当成了自己的苦难。
“我天生就这样,他们都叫我怪物,后来我用手术割掉了这些角,把头发养长一些就能盖住了。”辞穆低声自语:“也许我确实不是人类吧,他们没有把我送给研究所也算是良心未泯吧。”
“啾。”九艉在他身后说:“人,这是你的优点,有什么可伤心的。”
第27章 鱼唱歌
苗苗满脸好奇地从葫芦屋里爬了出来,脚步摇摇晃晃地跟着辞穆踩过的地方走。小家伙追上辞穆在他身旁停住,仰起小脸,那异常明亮的双眸专注地盯着辞穆额头上的突起。
“好看!”苗苗天真地赞道,小手努力去够那个较高的角:“像父亲说的海里的独角鲸!”
辞穆轻轻蹲下身子,好让苗苗能够碰到自己的额头。小家伙的手指划过那角状物,随即发出满足的咯咯笑声。
“还行。”九艉从水中滑上岸,尾鳍拍打着水开:“但在人类世界,这副模样会被当成怪物。”
辞穆低头再次凝视水中的倒影,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