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大道的树长这么茂盛,您猜是什么做的肥料?
审讯室内,钨丝灯泡白光亮了整夜,锅中水沸腾。一科员出来透气,鞋尖上沾着不明碎屑。
一名穿着中山装、神色倨傲的中年男子被拦在审讯室外。
科员对访客说:“处长正在‘做饭’,不见外客,您见谅。”
“做饭?”来人——金陵政府特派的任督察——闻言勃然变色声音拔高,“他从早晨做到现在!中央連发三电,命他即刻到金陵述职,解释平津肃清行动中的逾权行为!他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科员一板一眼地说:“审讯一级战犯,是当前第一要务,优先级高于一切普通事务。此乃总統手谕特許。”
听见“总統手谕”四字,任督察脸色铁青。
军情处从隋朱接手后,风评越发不好。有人曾言,军情处是党国的潲水桶、分尸台。处长本人更是臭名远扬,其手段之酷烈,令人闻之色变。
但仗还在打,需要军情处散落各地的三教九流提供情报,加之军情处是总统组建的、直接对总统负责,弹劾都被压了下去。
总统需要这把刀为他斩除障碍,也需要“潲水桶”容纳污秽。
但现在,仗快打完,形势变了。
昨日总统开会,重点已经从“夺取”转向“治理”。
任督察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其实什么都听不见,但他能想象出里边恶心的场景。
最终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有什么必要跟一把脏刀计较?
科员回去审讯室,囚犯刚被泼了开水,皮开肉绽。听见处长正分享煲汤心得:“牛骨髓油多,敲碎了熬,汤才香。”
“处长,人被气跑了,应该会给我们穿小鞋。”科员汇报。“要解决一下吗?”
处长说:“去吧。”
处长就是处长,没人知道真名,代号倒是有許多,都在机密档案里,由于涉及任务的人大多死掉,他连代号也渐不为人知。只有基本信息:三十岁上下,军情处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处长。
处长相貌是一等一的奇特。
不是丑,相反,他除了黑一点、高一点,比常人五官端正许多,脸就没有特别了。
奇特的在他头发——很长,扎几条细辫,为保养,还跟部长家的千金讨教过。他还很有些贤惠,总爱自己在厨房捣鼓,雖然没有下属敢吃他做的菜。
吃过他做菜的人都死了。
刑椅上的囚犯开始抽搐。
“处长,人昏了。”科员汇报。
得到处长授意,他给囚犯泼完热水,接着是冷水。碎布料粘在皮上,黑的黑红的红,人还没醒。
科员准备好打强心剂。
处长淡淡吩咐——这人活不长了,五分钟还审不出,埋了吧。
“是!……您现在要出去吗?我去安排车!”
处长无声无息地走入病房,来探视特殊病人,只见青年左手缠着绷带,浑身都是药味,点着一根烟,不塞进嘴里,只是看着火星出神。
玉霜最后甩来的一枪没要隋翊的命,只废了隋翊的手。
“你欠木莘一个人情,是他找的医生救你这只手,不过右手是完蛋了。”处长道:“公司最近很忙,差个外勤,你什么时候能练好左手?”
处长语气虽然温和,但作风相当霸道,不问隋翊意见,直接下命令让他训练。
良久,隋翊问:“我请您找的情报呢?”
处长笑了笑。“咬这么紧,难怪我们那位大哥不喜欢你。”
他在假笑,说明心情不好,能让这杀人犯心情不好……证明隋和光还活着。隋翊心里有了结论,面上还是盯着处长,做出困兽紧绷的样子。
“二哥。”隋翊冷冷吐出一个称呼。“别动大哥。”
处长依旧笑着,突然把手里瓶子的碘伏整瓶泼到隋翊脸上,见隋翊反应很快地躲开,满意地笑笑:“好好养身体。二哥的人就在外边,有什么事随时找。要是他们来找你,也别嫌烦。”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是完善下换魂设定哈,大家扫一眼就行,不懂也没关系,对后续剧情没有太大影响
第59章
南北这仗从冬天打到春天, 宁城护城河最后一块冰融化的时候,新的消息跟着春风一起送来。
不是好消息。
北平被南方一支隊伍围攻,这军隊编号不明、领头的长官不明、想要什么也不明!看起来是想守紧了北平、三家军阀的老巢, 等着大部隊过来。
隋和光手上还有一封密报。
北平秘密急电前線军队, 要求立刻撤回支援,并且用了他们的家眷威胁:比约定期限晚回一日回来,我们就殺你家一个人!
仗打到现在, 局势已经很分明:南方要胜了。前線队伍要是聪明点, 就该投诚南方, 北平也想到这点,所以才要不择手段,砍断他们归顺南方的路。
当然,一定会有人放弃家眷选择前程。
但这些人里不会有李崇。
“李老太爷那辈为了在中央扎根,把家从宁城迁到北平,三代的姻亲都落在北平,关系盘根错节,积攒的荣华富贵堆在一处, 誰都不愿意舍弃,也都走不掉了。”
李家驻军的军官跟随和光解释。
——李崇走的时候给隋和光留了一支驻军,都是李家家兵, 李崇命令这些人听隋和光调令。
军官说, 这一仗开始前二爷劝过家里人搬走,没用,有次吵的厉害, 槍都掏出来了……可还能真的对自家人开槍吗?
军官朝隋和光苦笑:“二爷对仇人太狠, 所以盟友也忌惮他;对上自家人又太心软……现在盟友要用这点绑死他, 唉。”
军官说这么多, 当然不是为了求隋和光安慰。
他是求隋和光让他出兵,去北平救李家人。
可见李崇治军很严,哪怕他现在人不在场,军官还是不敢违背他命令、不敢不听隋和光调遣。
这请求不是難事,只要隋和光点下头。
隋和光竟然说:“我跟你们一起。”
隋家的事已经处理好,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不该死的……也都已经安葬。隋和光原本計劃去香港,他这些年的资产都已经转移过去了。
但战况变化比計劃快。
“给你家二爷写封急信,说我先去北平探路。”隋和光说:“多抽点人保护信使。”
*
信还是到晚了。
李崇在的阵地是打的最激烈的地方,信使九死一生才闯进去,才从副官口中知道李崇已经在往北平趕。
从南北交界到北平,不眠不休趕路也至少要四天。信使不知道李崇的路線,也撵不上他。
就在信使到的三天后,北平城死了一个人,从此改变战况。
——中央军队是三系军阀拼凑的,人心不齐,自己先打起来,又不知怎么回事,打死了一个路过的女人。
那女人是前线某小司令的小老婆。
消息没压住,传到小司令耳朵里,他当即宣告脱离北方,加入革命军——殺妻之仇不共戴天!
北平里有两派人,一派认为该跟司令解释清楚,你老婆是逛街逛到警戒区、中了流弹,不是我们故意殺的;另一派认为解释个屁,那狗东西就是找个借口造反。
前线其他部队蠢蠢欲动。
有人担忧北平背信弃义,杀自己亲人,怒发信件警告中央;有人扼腕自己怎么没撞上升官发财死老婆,那投诚的小司令已经摇身一变,成了革命军团长了!
这时革命军很鸡贼地放出消息,说某师长团长已经加入我们……
中央脆弱的神经被这些“蠢蠢欲动”拨动,啪,断了。
他们把各府的家眷集中转移,到军属大院,名为保护实则软禁。
当夜,大院着火了。
守卫被灭口,门栓被卡死,罪魁祸首放完火就走,火一路蔓延,烧院子,烧幹淨人证物证,烧北平城,最后烧到前线——
“北方的狗我要宰,南邊的畜牲我也不会放过。”李崇说。
李家留在北平的暗哨查出来,起火的事,很可能跟南方奸细有关。家属一死,前线军队就能顺理成章反了。
隋和光给李崇递去帕子和刮刀,让他收拾幹淨脸。
一路急行军,四天路程压缩到三天半,李家军在北平城外五十里驻扎,就这样跟隋和光碰上头。
李崇打理好自己,和随和光对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他用帕子又擦一把脸。
“你瘦了。”李崇望着隋和光。“头发也长了。”
隋和光这两周没怎么照镜子,身上收拾整洁,头发却没怎么打理。长发坠在身后,沉甸甸地拽着他,隋和光每次想剪短,最后只拿起了木梳。
李崇营帐里没有梳子,他用手幫隋和光解开几处打結的发尾。
发质黑亮,青絲如溪,潺潺地流在一片薄且直的肩背上。
空气很安静。
隋和光说:“你休整一晚,明天五点我来找你,要不要杀进北平、杀多少人,我们一起商量。”
李崇平静拒绝:“我会安排。你不要来。”
隋和光道:“我这些年不在战场,练枪倒也没松懈过,自保还不是问题。”
话音未落,李崇朝他一笑。
那笑很僵硬,但李崇挥来的手半点不停,拳劲破空,听着骇人。隋和光眼神一变,判断这一掌不能硬接,往旁邊撤退一步。
直接撞上李崇横扫过来的一条腿。
李崇这些年没有一天不杀人,何况隋和光的招数他十年前就研究过,真刀实枪近身搏斗,隋和光不是他对手。
李崇反拧住隋和光的手臂,自背后将他压下,无奈又混账地低笑:“我的大少爷,你也低低头,可怜下我吧——北平没几个好东西,你要被他们这样欺负了,不是要我死吗?”
他说完,放开隋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