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
阿禾连忙伸手去接,五福衫流光溢彩,闻起来还香香的,阿禾凑着闻了好几下。
杨绍钧神色有些不知所措,尽管卿云还戴着兜帽,那双看一眼都令他腿软的大眼睛藏在轻纱之后,他仍是不知该从何开口,“云老板,你……要不要一块儿出去走走?”
卿云瞥了一眼杨绍钧涨红的俊脸,对阿禾道:“阿禾,你留在这儿玩,我同杨捕头出去逛逛。”
“啊?”阿禾不明白他们两个逛,为何要丢下他,不过他一向老实听话,便应了下来。
杨绍钧微笑道:“阿禾,你就待在这儿吧,我给你叫了桌菜,你慢慢吃。”
阿禾欢呼一声,再不作他想了。
卿云同杨绍钧出了酒楼,杨绍钧心下一阵激动,方才在划船时只要一想着卿云正在看,他浑身便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方才……”杨绍钧深吸口气,鼓足勇气道,“你在看吗?”
“嗯。”
“我……”
卿云咔嚓咔嚓咬下一口脆糕。
“那个五福衫……你喜欢吗?”
“还成。”
反正阿禾瞧着挺喜欢。
杨绍钧对卿云有些冷淡的态度稍感挫败,不过也觉着没什么,他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哪能一下便叫人看上他呢。
“云老板,”杨绍钧稍稍捡起自己平素的捕头风范,“先前我手底下的人在你那茶摊仗势欺人,都是我管教不严,我心下十分惭愧,日后若再有人在你的茶摊捣乱,你只管知会一声便是,我杨绍钧义不容辞!”
听着杨绍钧充满情谊的热情话语,卿云心下竟也生出了几分暖意。
“多谢。”
这一声谢,杨绍钧听出了几分软和的意思,不由又结巴了起来,“不、不谢!”
杨绍钧陪卿云在街市上逛了逛,给卿云买了些吃的玩的,卿云照单全收,没有半分愧疚,杨绍钧要讨好他,给他使钱买东西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天色渐暗,卿云要回去了,杨绍钧要送他,被他拒绝了。
“杨捕头,多谢你今日邀请,改日来茶摊喝茶吧。”
杨绍钧激动得话都不会说了,“那个……云、云老板,我,我能就叫你云、云轻吗?”
卿云微微一笑,“可以,”他想了想,也改了个称呼,“杨大哥。”
杨绍钧转身回去的时候脚都是打飘的。
阿禾觉着奇怪,“掌柜的,杨捕头为什么送你这么珍贵的五福衫啊。”
卿云坐在毛驴上朝下瞥了一眼,道:“你喜欢这五福衫?”
阿禾道:“喜欢啊,谁不喜欢,这东西这么好看。”
“那给你了。”
“啊?!”
阿禾震惊过后,二话不说连忙把五福衫揣上,“掌柜的,你不要反悔哦。”
“放心,”卿云懒懒道,“我不反悔。”
过了片刻,阿禾又道:“这样不好吧,杨捕头是送给你的,万一被他知道你又将它转送给我,要是杨捕头不高兴,该如何是好?”
“被他知道便知道了,他既送给我,难道还管我怎么处置?”
卿云语气稍冷,“他若不高兴,自可以以后别来。”
阿禾吐了吐舌头,觉着掌柜的有时候也真挺坏的。
“好了,自个回去,小心被狼叼走。”
二人在一条岔路口分道扬镳。
阿禾得了一堆吃食和五福衫,今儿美得不行,用力点头,“掌柜的好走,明儿见!”
“嗯,明儿见。”
小毛驴慢悠悠地走着,卿云坐在上头摇晃。
杨绍钧……有点意思,罢了,先慢慢相处再说。
晚霞如火,河流静静流淌着,卿云原正漫看风景,却见水流冲刷之下,有一灰衣身影正躺在河滩上。
驴似主人形,淡定地继续往前走,一蹄子跨过河滩上的人,走出了几步,卿云才忽然拍了下驴脖子,示意它停下。
从驴身上下来,卿云一步步走过去。
河水舔着那灰色身影的双腿,卿云俯身下去,侧过身察看,那人昏迷着,额头上正在渗血,他抬头看了眼驴,又看了看河水的方向,再看了看河滩上的人。
卿云蹲在地上思索半晌,抬手给了昏过去的人一耳光。
“啪——”的一声,又脆又响,他掌心也有些麻了。
哦,看来不是做梦。
卿云吹了声口哨,将他的小驴子唤了回来,他指了指河滩上,那个长得同当今天子一模一样,疑似当今天子的昏迷人士,道:“大壮,去,踩死他。”
第198章
卿云假死,齐峰和杨沛风都帮了大忙,只不过齐峰知道他是假死,杨沛风是真以为他自焚了,他原本也想瞒着齐峰,只一来时间仓促手头没有钱帛,二来缺一具尸首。
当日李照逼宫,已尽量避免伤亡,仍还是有宫人死在了宫变当中,齐峰找来一具同卿云身量相似的尸首来冒充。
那么大的火,尸首烧得面目全非,说不定只剩一把骨头,还能认得出个什么鬼来?
饶是如此,卿云也觉着李照最终还是会发现他是假死的,他们姓李的最擅长搞阴谋诡计,这点伎俩李照一时想不明白,等缓过了劲便能想明白了。
反正能在外头混一日是一日,再说了,李照一登基,做了皇帝,说不定便觉着他这么一个假死出宫的小内侍很不识抬举,便随他去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非君不可呢?更何况,他是皇帝,天下环肥燕瘦,不都供他选择?何必在他一棵树上吊死?
驴子颇通人性,蹄子一抬便要踩,眼看驴蹄冲着脸去了,卿云拍了下驴脖子,驴子吃疼地后退了一步。
“本便生得丑,你踩他的脸,那还能瞧吗?”
驴子叫了一声。
“说你两句,你还来劲了。”
卿云好一顿揉搓驴耳朵,余光瞥向河滩上的人,觉着不可思议,四周全然没有侍卫或是随从的踪迹,难不成这不是李照,只是同李照生得相似的人?
卿云低头凑近了细细打量,李照额上有疤痕,这人面上没有,而且这人瞧着比李照面颊要瘦削许多,卿云手指在他鼻子下头探了探,还有气。
卿云再次扭头张望,除了一人一驴,河水夕阳,再无他物,卿云低头再看了一眼昏迷中人,三两步骑上驴子,赶紧溜了。
管他是谁,反正同他无关,死去吧还是。
卿云骑着小驴子便回了茶摊,拴好驴子入内,自给自足,烧水预备梳洗。
灶内烧着火,外头天渐渐越来越黑,卿云手托着脸,余光向外瞥,此地偏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故而卿云才将茶摊开在此,赚路过客商的钱,昏迷的人若是躺在那儿一夜……
卿云拿火钳子捅了捅灶炉,死了便是命,怪谁?
一觉睡到天亮,卿云睁开眼,喊:“阿禾——”
阿禾勤快,总是来得很早,每回卿云醒来时,阿禾都已将茶摊上上下下清扫了一遍,还做好了早膳,等着卿云一块儿用,卿云一喊,便抱着热水上去让卿云梳洗了。
然而今日下头不知怎么却是没有回应,一片空空荡荡的寂静。
卿云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只去外头露台上看了看,天已亮了,林中微风徐徐,卿云深吸了口气,只觉神清气爽好舒服,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盘腿坐在露台上发呆,脑海中忽地闪现出昨日河滩那人昏迷的画面。
卿云用力甩了下头,无关,同他无关。
“掌柜的——”
楼下传来阿禾的呼喊声,卿云回过神,粗声回吼道:“喊什么?!”
卿云踩了木屐下楼,却见阿禾死狗一般躺在地上喘,身旁还躺了个湿淋淋的水鬼。
“掌、掌柜的,我、我快累死了,快帮、帮帮我……”
卿云定定地盯着额头上血迹干涸的人,缓缓转头对阿禾道:“你拖回来的?”
阿禾点头,他缓过来一口气,又摇头,“我半拖半背,这人在河滩上,我看他还有气,我就将他背回来了。”
“你从哪拖回来的扔哪去。”
阿禾目瞪口呆,“啊?”
“啊你爷个头啊,谁叫你随便在路上乱捡人的?万一他是什么歹人呢?”
“不会吧,”阿禾愣愣地看向仍在晕厥中的男人,“我瞧他长得那么俊,不像是坏人啊。”
卿云摆了摆手,坚决的两个字,“拖走。”
阿禾实在是拖不动了,将这男人从附近河滩背到茶摊,已经是耗尽了他的气力,他还没用早膳呢,“那等我歇会儿的。”
卿云见他满头大汗,知道他是个心地良善的实心眼,见了人,没多想便将人救了回来,他蹲下身,将男人的脸转过来想再仔细打量一番,手才碰上男人的面颊便顿住了,这人脸烧得烫手。
卿云瞥向阿禾,阿禾脸也红通通的,他是累坏了,估计身上也热得很,压根没察觉这人烧得死去活来。
该不会真的是又被人追杀……卿云眉头微皱,如今朝中谁还有那么大的胆子谋害皇帝?难道是宗室的那帮人?!
卿云起身,去柜后拿了常备下的退热丸剂,捏开男人的嘴便扔了进去,又踢了下地上的阿禾,“你在这儿守着,我去镇上请大夫。”
“啊?”阿禾抬脸,“那我还将人扔回河滩吗?”
卿云一面上楼一面粗吼道:“猪脑子,自个想!”
在这远离京师的小镇,卿云对京中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那人真是李照吗?他面颊上没有疤痕,卿云骑着毛驴心下懊悔,应当扒了他的衣服,瞧瞧他身上有无疤痕。
两头小毛驴回了茶摊,幸好阿禾还有些脑子,没将人真背回河滩,而是将人拉进了里头躺下。
镇上大夫也不是什么神医,诊脉之后,拿了几包随身带的药,让卿云给他服用,醒不醒看造化,卿云觉着他诊脉都是假的,反正随便给两包药便是。
卿云未料这人伤得竟这般重,也不管那么多,先将药交给阿禾,让他去煎药。
大夫和阿禾都走了,卿云盯着男人的脸,心下不由迷惑,这到底是不是李照?相貌是极像的,只……李照为何会重伤出现在河滩呢?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