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卿云低低道,“我同师父胡说的。”
李崇的鼻尖在他面上游移,似只是在嗅他的味道,也似是在酝酿要将他吞进肚子里。
卿云心下万般恶心,想躲,又怕让李崇发觉他已恢复。
倘若李崇知晓他已恢复,不管李崇会如何对他,至少是一定会愈加警惕,便更难逃了。
卿云心中抗拒,想到自己先前也是“时醒时不醒”的,便假作发病,由着自己的性子狠狠推开了李崇。
“别碰我!”
卿云回身下榻,腰间却是横拦了一条手臂,被李崇又给按回了床上。
叶回春说得很清楚,那口最要命的淤血卿云已经吐了出来,再没逆血而亡的危险。
李崇对上了卿云漆黑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是厌恶,他是恨毒了他了,李崇双手按住卿云的手,嘴角微微一勾,“又发病了?”
卿云一脚踢了上去,李崇一条小腿便压住了他。
卿云狂叫一声,他有满肚子的污言秽语想要辱骂李崇,可真到了喉咙里,却觉着那些话都没有李崇这个人脏,到了最本心的地步,他只有两个字。
“恶心。”
卿云扭头,躲过李崇的视线,“你让我恶心。”
他一面说,一面真的干呕了一声,细长的脖颈像是受不了一般往床下探,雪白的颈子上一根根黛色青筋浮现,他受不了李崇的亲近,满脸都是痛苦地拒绝。
“别碰我……”
卿云气若游丝道,“求求你,别碰我……”
李崇定定地看着他,原来是他想错了,他不是恨毒了他,他对他连怨恨都没有,只有厌弃,或许也是有的,只厌恶到了一定的地步,甚至都压过了恨意。
李崇单手捏了卿云的脸颊,强逼他转过脸同他对视。
卿云一看到他,便闭上了眼睛。
他不想看到他,连多看他一眼都觉着难以忍耐。
“不想朕碰你?想谁碰你?秦少英,还是苏兰贞?”李崇缓声道。
平素听得苏兰贞三字便激动的人却是颤声道:“随便。”
脸颊被两指掐得更疼痛,卿云被迫睁开了眼,睫毛下漏出一点微光,他胸膛微微起伏,一字字道:“随便是谁,哪怕是同猪狗,也胜过同你。”
李崇定定地看了卿云片刻,却是笑了一声,“好,很好,可惜,你的床上只有我,也只能有我。”
话音刚落,他便一把扯开了卿云的寝衣。
“你放开我——”
卿云挣扎扭动,却阻拦不了衣物被撕扯着扔下,脚踝被抓住,李崇压上来的瞬间,卿云却是尖叫着喊了一声,“无量心!”
李崇动作一顿,却见卿云已是泪流满面,一双漆黑的大眼睛里朦朦胧胧,“无量心……你干嘛欺负我呀……”
卿云哭得抽抽噎噎的,李崇放下了他的脚,将人搂到怀里,“没欺负你。”他胸膛仍在剧烈起伏,身上肌肤发烫,语气却是温柔的。
卿云强忍恶意,抬手搂住了他,控诉道:“你抓得我脚好疼。”
李崇垂下眼,见卿云雪色脚踝上一道鲜明红痕,便抬起手抚了抚,“好了,不疼了。”
“我困了,别欺负我了,”卿云浑身缩成一团,躲着李崇,“我想睡觉。”
逃过了一夜,还有下一夜,他该怎么办?卿云焦躁地恨不能扯自己的头发,李崇去上朝了,卿云下榻便由着自己的性子将内殿砸了一通。
“我头疼……”
卿云砸完,又假装若无其事,扶着额头去软榻躺下。
李崇对他大砸宫殿的行径丝毫不以为意,只在意他发了这一通脾气,身子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叫叶回春来替卿云诊脉。
卿云生怕叶回春会说他已好全了,心下紧张不已,幸好叶回春只说无大碍,未提及其他。
卿云悄然松了口气,却是猝不及防地被李崇又捞到了怀里,李崇面对面地将他抱到榻上,让他坐在他身上。
额头被李崇抵着,卿云双手按在他胳膊上。
李崇道:“过两日便是冬至了。”
卿云“嗯”了一声,他才发了疯,现下应该缓一缓。
他不知道李崇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只静静地忍受着李崇的气息。
李崇却只是抱着他,在卿云出神时,亲了下他的鼻尖,卿云轻轻一颤,李崇低头便又亲了下他的嘴。
这已是卿云的极限了,若李崇再要吻他,他只能“发病”了。
“冬至,按例要祭祀,”李崇淡淡道,“你想不想去?”
卿云险些脱口,只还是忍住了,低声道:“好玩吗?”
李崇笑了笑,“好玩哪,你不想同先帝说说话吗?”他抬手抚了卿云的后颈,卿云扭了下脸,“不要,我累了。”他将脸放在李崇下巴上,“无量心,我想去看小马。”
卿云在御林苑躲了一天,只到了夜里还是得回宫。
幸好他回宫时,李崇仍在忙,冬至祭祀是件大事,有的李崇忙了,卿云连忙躲上榻睡觉,他睡了,李崇便不会扰他,前头他都是这么躲的。
他无心去想李崇这般对他到底什么心思,没意义,他也不在乎,他只想远远地逃开。
如此终于熬到了冬至,李崇晨起早早地便动身离去,他一走,卿云便醒了,心下仍是一片空茫,他如今想得也还是极少,原本是极多思的,如今一想便头疼,便不想了,只想逃。
“大人,药浴已经备好了。”
卿云跟随宫人进了浴池,宫人伺候他脱了外衫后便立即退了出去,卿云不想下去,便只在一旁坐着,横竖也没人敢看他。
外头忽然传来动静,打断了卿云的思绪。
“叶太医,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不规矩,事关大人的性命,若是大人有个三长两短,你我谁都担待不起,赶紧让开!”
“您进可以,其他人便……”
“他是我的药童,没他便做不成这事,你懂什么,还是个孩子呢,赶紧让开,迟了,你我都要没命!”
片刻之后,叶回春怒气冲冲地进来,身边还带着个身量不高的药童,卿云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却听叶回春道:“大人,快上来,今日少配了一味药!”
药童极为机灵地蹲下身在水中弄出些许动静来。
卿云略有些怔怔的,却见那药童已然开始脱衣,叶回春口中还道:“劳烦大人稍等,我这便将药加进去。”
叶回春上前在卿云面前打开药箱,卿云定睛一瞧,里头薄如蝉翼,很像人的肌肤,再看那小童已然脱光将衣服送来。
卿云再没有半分迟疑,几乎是手忙脚乱地穿上了那药童的衣裳,叶回春也是动作极快地将药箱里的人皮面具往卿云面上贴。
叶回春提着药箱,瞥了一眼身边的“药童”,沉声道:“走!”
侍卫们着急赶两人走,只匆匆瞥了一眼,便隔着殿门道:“大人,没事吧?”
卿云跟在叶回春身后,浑身一紧,便听殿内那药童竟发出了同他一模一样的声音,“无碍。”
上了叶回春的马车后,卿云近乎浑身虚脱。
“为何?”他轻声道。
难道叶回春是颜归璞的人?卿云没有轻易将颜归璞的名字说出。
叶回春道:“今日皇上忙于祭祀抽不开身,你唯有这一次机会,人皮面具难制,他没有,装不了多久,顶多也只能拖上两个时辰。”
外头真正的药童已扬鞭赶车,里头留下的是个口技高超的伶人,叶回春救了他母亲的命,他甘愿为叶回春卖命。
卿云听叶回春的口气似乎与颜归璞无关,他再次低声道:“你为何帮我?”
“你已然苏醒,却仍蛰伏在皇上身边,”叶回春反问道,“你又为何?”
卿云心下一紧,叶回春却道:“你助皇上夺位,本该是功臣,只……还是都忘了吧,离开这儿,再也别回京城。”
无所谓了,卿云在摇晃的马车中抬手揪住衣襟,无所谓什么缘由,只要能离开便好。
马车顺利地驶出了皇宫,叶回春没想什么后手,也想不出来,只一心把人送出去最紧要,他手里有皇帝御赐的腰牌,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京城。
“算算时间,还有至少一个时辰,”叶回春道,“我不能送你太远,前头便换马车,不管你去哪,只再也不要回京城。”
卿云听他似乎将他当成妖孽祸水一般,火急火燎地要将他从李崇身边赶走,怕他蛰伏在李崇身边要害他,便轻轻笑了笑,心下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他不在乎了,他什么都不在乎了,比起报复,他更想离去,他语气轻而坚决道:“你放心,我便是死也不会回京。”
赶车的药童“吁”了一声,“师父,到了!”
卿云急急地下了马车,便见一辆马车在前头树下等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上了马车,一面推开马车门一面对车夫道:“快走!”
叶回春坐在马车里,望着卿云钻上马车,心头也是一阵唏嘘,他这辈子造的孽不多,卿云是其中之一。
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便让这孽缘断在今日。
叶回春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看着忽然觉着不对劲,那马车怎么不动?叶回春连忙要下马车,却见方才钻进马车的卿云以一种极为僵硬的姿态向后退着,他一面退,马车里也一面走出来个人,朝着卿云步步紧逼。
叶回春失声喊道:“皇上?!”
第180章
马车门推开的一瞬,卿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要不然,他怎么会在马车里看到李崇?
李崇单手托着脸,泛着淡琥珀色的眼睛沉静地盯着卿云。
卿云浑身僵硬,他定定地看着李崇,李崇眼中全是他。
卿云几是神魂出窍,身体不自觉地慢慢向后退,他退出马车,李崇便也下了马车,李崇穿着月白便服,神情甚至还有几分闲适,仿佛是出来郊游。
卿云下了马车,转身便跑,只才跑出几步,从天而降几个人便已将他团团围住,他一回身,却见叶回春的马车也已被围住。
围住他的侍卫们散开一个口子,李崇不紧不慢地向着卿云走来,卿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便被李崇按住了后颈,将他的脸逼到了他面前。
“想跑去哪儿?”
带着龙涎香的温热气息喷洒在卿云面上,卿云不由屏住了呼吸,他的心跳得快从胸膛里蹦出来,喉咙又干又涩,一个字也说不出。
李崇抬手撕了他面上的人皮面具掷在地上,卿云仿佛是真的被活剥了一层皮,浑身一颤。
“我以为你还能装多久,”李崇单手紧紧地抓着卿云的后颈,鼻尖抵着卿云的,“这么快便沉不住气了?”
卿云近乎虚脱般地呼了口气,“放我走……”
“放你走?”李崇笑了笑,“朕还没玩够,怎么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