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倒还好,只李崇要上朝时,卿云便急了,手掌抱着李崇的腰,誓要跟着李崇,“我害怕……”卿云可怜巴巴地仰头看着李崇,“求求你了……我真的害怕……”
李崇在前头上朝,卿云躲在后头内殿打着瞌睡用早膳,好一会儿都没听见李崇的声音,不由问宫人:“无量心是不是自己走了?”
“没有,皇上在上朝呢。”
“那他怎么不说话?”
“下头大臣在说话,皇上在听呢。”
卿云心下紧张,眼前仿佛忽然溅上了一滴血,他浑身感到一股从喉咙里冒出来的凉意,扭头一转,竟是将早上吃的早膳全吐了出去。
李崇下朝转入内殿,便见卿云躺在榻上,低低呻吟,是难受极了的光景,见到李崇,竟还伸了手,“无量心……”颤颤巍巍地叫他,眼里已经哭了。
李崇过去,卿云便软绵绵地投入他怀里。
“你上朝怎么不说话,”卿云带着哭腔道,“我以为你丢下我走了呢。”
李崇单手抚着卿云的背,卿云哭得肝肠寸断,只为没听到他的声音。
对李崇的依赖突如其来,伴随着那些可怖的零碎片段,半梦半醒是最难熬的状态,叶回春来诊断,告诉李崇,卿云若不服药,如今这情形,兴许还要挣扎许久,卿云若服药,长痛不如短痛,一月,给他一月的时间,他便能还一个清醒的卿云给李崇。
叶回春诊断时,卿云是醒着的,他拉着李崇的手不肯放,静静听着,原来秦少英说得是真的,他真的是没醒。
李崇瞥向床上面色苍白,眼尾通红的人,他今日缠了他整整一天,同李崇不能隔开超过几步,否则便焦躁难言,说是害怕,说李崇答应保护他了。
“你想喝药吗?”李崇问卿云。
卿云脑子糊涂,哪能分辨得清,叶回春欲言又止,便听卿云道:“我不想喝药,无量心你陪着我就好了,我会乖乖的。”
李崇拉了拉被子,盖到他腋下,对叶回春道:“你下去吧。”
叶回春挣扎道:“便是不服药,大人也会渐渐苏醒的。”
“叶回春,”李崇淡淡道,“你老糊涂了。”
叶回春再不多言,垂下脸,心下轻叹了口气,心说犯糊涂的可不是他啊。
第174章
卿云成日成夜地缠着李崇,李崇在身边,他倒也便不是那么害怕了,因为无量心很厉害,便是有谁想要伤害欺负他,还有无量心在呢。
只有时半夜噩梦醒来,卿云便会发狂,最厉害的一次,李崇睁开眼,便见卿云正骑在他身上,双手掐着他的脖子,李崇翻身将人压下,卿云眼珠怔怔的,却像是失了魂,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叶回春说得没错,这个人快醒了。
卿云打着哈欠歪着头靠在椅子上,李崇在处理政务,他自己搬了张椅子坐在下头陪李崇。
坐着坐着,他身上又是阵阵凉意,毫无预兆的,他走到李崇身边,竟抄起李崇御案上的砚台便狠狠砸了下去。
砚台摔得四分五裂,卿云痴痴一笑,笑中带着几分幽怨的冷意,抬眸看向不动声色的李崇,神色却又迷惘起来,依旧是软绵绵的语气,“无量心……”
他走过去,扑倒在李崇怀里,醒来时又是若无其事,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吵着要吃桂花糕。
宫人们旁观,都觉着卿云折腾得厉害,被折腾的李崇却是安之若素,几乎是时时都带着卿云。
“皇上,老臣多谢皇上提拔幼子,今特意携子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父子二人齐齐叩头,李崇漫不经心道:“起来吧,赐座。”
内殿的卿云原正在睡觉,醒了之后便叫宫人打开殿门,听得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眼睛便亮了,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内殿,宫人们也不敢阻拦,卿云靠在殿门口,歪着脸向殿内瞧,果然瞧见了白胡子白眉毛的颜归璞。
卿云也不知怎么,对这张脸初次见便觉着很亲切很喜欢,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颜归璞也瞧见了他,对着他也是大大方方地一笑。
李崇回头,瞧见鬼鬼祟祟的卿云,“闹什么呢?”
卿云笑了笑,“他是我师父!”
李崇自然知晓,“下去。”
卿云把挪出来的脚挪回去,整个人都往后藏,只露出个脑袋,还冲颜归璞摆手。
李崇亲自从位子上下来,卿云连忙背过身,整个人靠在殿门后,不敢露出来了。
“朕不是跟你说了,朕就在外头,你一不许乱跑,二不许出怪声?”
“我没有啊,我只是听到师父的声音,出来瞧瞧嘛……”
颜归璞捋了捋胡须,对身边的颜怀瑾道:“那是三品大宦,我最后一个小徒弟。”
颜怀瑾微一颔首,自然而然地看了过去。
李崇立在门口,挡住了他的视线。
“我挺喜欢那个师父的,”卿云拉着李崇的袖子,“你就让我同他说说话嘛。”
李崇道:“也是他给你的师父,你倒不怕了?”
卿云没听明白,见李崇面色淡淡,干脆抬起了手。
皇帝的脖子被一双手勾弯了过去,颜氏父子便不约而同地垂下了脸,片刻之后,皇帝出来了,那个传言中的三品大宦也跟着出来了。
“师父!”
卿云高高兴兴地同颜归璞打了招呼,随后好奇地看向他身旁的人。
颜归璞笑道:“好徒儿,这是犬子颜怀瑾。”
颜怀瑾神色平淡地对卿云微一颔首,仿佛方才压根没有看见他是如何同皇帝拉拉扯扯的。
“坐下,”李崇道,“不许说话。”
卿云连忙“哦”了一声,捂着嘴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只双眼仍是不住地冲颜归璞笑,颜归璞生得慈祥可亲,他一见便喜欢,也跟着打量了下颜归璞的儿子,只觉他生得同颜归璞不大像,气质也沉闷,不像颜归璞总是满脸笑容。
等颜氏父子走后,李崇对卿云道:“你一直盯着他儿子做什么?不怕生人了?”
卿云道:“他长得有些眼熟。”
“眼熟?”李崇明白了,颜怀瑾的气质有些像苏兰贞。
李崇道:“你想见苏兰贞了?”
卿云立刻跳起来,“不要不要!”
他仍旧是很怕苏兰贞,别说看到苏兰贞了,想到苏兰贞便觉着难受不舒服,仿佛二人此生永不相见才是最好的。
颜家父子上了马车,颜归璞闭着眼睛,在摇晃的马车中微笑道:“不愧是我颜归璞的徒弟,能接连博得两位帝王的宠幸。”
颜怀瑾道:“我瞧那人模样似乎有异。”
颜归璞道:“无思无忧,何其有幸,不像你我,身在其中,不可解脱啊。”
颜怀瑾道:“幻梦一场,不过虚妄,倘若梦醒,又该如何承受?”
颜归璞淡淡一笑,“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是福是祸,也都是看个人的造化。”
卿云今日还好,没怎么闹腾,梳洗之后便乖乖上了床,李崇如今已经习惯和卿云同寝,卿云也习惯了,李崇一躺下便往他怀里钻,找了个舒服的位子便睡。
李崇睡梦原是极浅的,只同卿云一块儿睡后,不知怎么改善了些,半夜正是熟睡时,他忽觉有异,睁开眼,卿云靠在他怀里,安安静静似无异常,然而一双手却是正在摸他。
李崇猛地垂下脸,卿云闭着眼,脸颊在他胸膛轻蹭,已是蹭开了李崇的衣襟,吐气如兰地轻轻在他胸前亲了一下,一双手堪称是在亵玩。
李崇知他又是梦魇了,只不知今夜又是落入了同谁的记忆之中,卿云头一回梦魇时,李崇叫醒了他,卿云失魂一般怔了三个时辰,水米不进,叶回春都束手无策。
之后,李崇便不叫醒他了,卿云发一段梦魇便会自己又睡过去,只当不知道便是。
卿云的确正在发梦,梦里头他不知是躺在谁的身上,仿佛对那人喜爱不尽一般,亲着舔着,那是他的,是属于他的。
卿云慢慢向下游移。
李崇从未同人有过任何亲密之举,说来可笑,先前同他最亲密的也是卿云,他为了逃避他父皇的追责,从天而降地跑到他府上,搂着他不放,要他担那奸夫的罪名,急急地将自己脱光了,蛇一般缠上了他,惊惶失措,带着冷艳绝望的媚态。
李崇静静地看着卿云脸一点点往下垂去,却是头靠在他腹间肌肉上,一歪脸又蜷缩着睡了过去,手掌还松松地环着。
李崇将人又抱了回来,摆弄了躺好,低头看了一眼,下榻出殿。
翌日晨起,卿云浑然不知夜里发生了什么,自然李崇也懒怠说,说了卿云也不懂。
二人正在用早膳时,外头宫人忽然来禀。
“皇上,秦大将军请求觐见。”
卿云嘴里正在嚼,闻言立即激动地站了起来,“是阿含回来了吗?!”
李崇瞥了他一眼,卿云兀自高兴,“快让他过来!”
“他是请求觐见朕,同你有什么关系?”李崇不冷不热道。
卿云却像是很了解秦少英心思似的,咧嘴笑道:“才不是,阿含是来看我的!他一定给我带了许多好玩意!”
秦少英的确是来看卿云的,在李崇那里只不过略略敷衍几句,将满脸急躁的思念全都写在了脸上。
李崇手掌摩挲着一块玉佩,闲闲的几句话将秦少英又给硬留了一盏茶的工夫,便再也留不住了。
秦少英起身告退,直白道:“我去瞧瞧他。”
李崇神色如常,秦少英心思也不在李崇身上,他一向觉着李崇已冷心冷情到了弑父杀母的地步,根本便不会同这世上任何人有任何亲密的关系。
“小云——”
坐在窗前的卿云被秦少英一下抱起,几乎是被半举在空中,随后又落入了秦少英的怀抱,秦少英在他面上亲了一下,笑容满面道:“可想死你相公我了。”
卿云看到秦少英回来也很高兴,他惦记了一早上了,“阿含!你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吗?”
“带了,一大箱呢。”
秦少英命人将箱子抬进来,箱子打开,里头各种好玩意,吃的玩的应有尽有,卿云乐坏了,看着那一大堆东西,扑了上去抱了下箱子,又起身去抱了秦少英,“阿含,你真好!”
秦少英屏退了宫人,抱着卿云在里头说话。
“在宫里头有没有受欺负?”
“没有。”
秦少英握了他的手,丹州一行,比他想象得还要更艰难,越是艰难,他便越是想念卿云。
二人话没说几句,秦少英便在卿云额头上亲了一下,卿云笑了笑,对秦少英亲他是一点也不排斥,非但不排斥,还主动亲了下秦少英,他亲在秦少英嘴上,秦少英身上一震,便立即吻住了他。
卿云同李崇平素也是时常亲吻惯了的,只秦少英的吻仍叫他大吃一惊,秦少英的唇舌极为有力,仿佛要将他吞进肚子里,这种力道让卿云想要沉下去,又觉着自己轻飘飘的要飞起来。
“好云儿……”秦少英粗喘着抱他,“可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