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没过几日,颜归璞便上表告老还乡,皇帝应下了,批折时卿云就在身边,皇帝神色寻常,对惊惶告老的老臣没有半分不舍安慰,每当这时,卿云就会明白,皇帝一直都还是那个残酷冷漠的皇帝。
“在想什么?”皇帝瞥向身边的人。
卿云单手托着脸,“想皇上的新政实行起来阻力重重,原来皇上你也不是万能的。”
皇帝笑了笑,“那是自然,朕……只是人间君主,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事是朕无法控制的,四季变幻,风霜雨雪,生老病死,这些都不在朕的掌控当中。”
卿云神色若有所思,“所以李旻其实也是很辛苦的,对不对?”
皇帝看着卿云的眼睛,搁了朱笔,手指轻轻扶着卿云的下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皇帝没有说,他的儿子对他恋恋不舍,这也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真正对这小内侍动心之后,皇帝对自己的儿子也开始产生了愧疚之心。
先前皇帝并不理解李照为什么非这个内侍不可,如今他也落入了相同的境地,自然对李照也感同身受,只他是皇帝,他想要的人,就没有给别人的道理,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哪怕人原便是他从他儿子手里抢来的。
卿云常日在两仪殿陪伴,他不着急,他必须缓慢的,将帝王的戒心降到最低,再配上那一点真情,才有机会真正插手朝政。
在皇帝的身边越久,卿云就越明白,皇帝对秦氏的圣眷有多浓。
这种圣眷极为复杂。
一是当年情,二是帝王心。
秦恕涛和皇帝有共打天下的情谊,正如皇帝所说,当年一起打天下的,只剩下一个秦恕涛,皇帝若是真的赶尽杀绝,那便在史书上真要留下一笔了。
但凡剩一个秦氏,皇帝都有理由,陈杨二氏是作乱,意图谋反,秦氏不便是好好的吗?那自然陈杨覆灭是他们的错,并非皇帝刻薄寡恩。
再有便是秦恕涛也实在谨慎,挑不出一点错处,秦少英虽行事狂放不羁,可上回他掺和进皇子之争的结果是什么?只不过皇帝的一顿敲打,再加一个秦氏梦寐以求的承诺。
不管这个承诺日后兑现与否,只要许诺,便是安抚。
皇帝是看中秦少英的才能的,否则当年丹州之事就不会秘派秦少英前往。
对于自己的江山,皇帝着眼的从来不是一朝一夕,秦少英是他留给李照的一把刀,皇帝绝不会轻易就对秦氏下手。
哪怕皇帝对他动了真情,可他依旧是皇帝,要让他变成昏君,卿云没那个自信,他必须想办法介入朝政,以阳谋来除掉秦少英。
而且要快。
最多三五年。
否则,卿云怕这秦少英在这三五年内便掌了实权,皇帝一旦给了实权,就是真的将秦少英当作秦恕涛的接班人来培养了,按照皇帝的性子,卿云便难动了。
而卿云更怕的是……他沉溺于皇帝的宠爱中,在权势、荣华中渐渐忘了恨……那样,他便真的是辜负了这世上唯一最爱他的人……长龄……他不愿忘记长龄……
乖顺地趴在皇帝肩头,卿云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他要杀秦少英,一定要杀!
*
新的夏装上身,卿云对着铜镜揽照,镜中从旁走入皇帝披着寝衣的身影,皇帝面上带着笑,“都要睡了,还穿着它呢?”
“好看吗?”卿云道。
皇帝道:“好看。”
紫色在昏黄的烛光下浮上一层淡淡光芒,皇帝抬手将他从背后抱住,二人面容在镜中头颈交缠。
今日皇帝下令,御赐卿云紫衣大袍,这已是本朝宦官的顶峰,除了内侍监之外,再无其他内宦可匹敌。
尽管皇帝先前已给了卿云远超内侍监的权力,服饰品级不过只是外化的装饰罢了,可皇帝实在喜爱卿云,又不知还能给卿云什么,便一气将这品级给了卿云,也算是引卿云一乐。
“紫色也很衬你。”
皇帝低头顺着卿云的脖颈吻下,卿云抬手向后抱住了他的脖子。
皇帝便这么一点点将自己亲赐的紫袍从他心爱的内侍身上剥去,银白的镜子泛着幽幽的烛火之光,照出两具交缠在一起的身影。
“卿云……”
皇帝如今已开始习惯在床上叫他的名字,“睁开眼……”
卿云半闭着眼,他站不住,几乎是软骨头一般全靠皇帝撑着,睫毛上不知是泪是汗,湿湿浓浓地沾了大片,皇帝手掌按在他的腹前,仍在哄他,“睁开眼瞧一瞧你有多美……”
卿云用力摇头,长发擦过皇帝的胸膛,皇帝慢条斯理,他现在已对卿云的身子了若指掌,甚至比卿云自己还要了解。
在皇帝那慢得令人发疯的料理之下,卿云喉间不禁发出了哭声。
皇帝低头吻他下巴和那枚小小的喉结,“乖,就看一眼,只看一眼……”
卿云抿着唇仍是摇头闭眼,他转过脸,将自己的面颊藏在皇帝的胸膛,皇帝轻笑了笑,看向那幽光闪闪的镜子。
镜中,纤细雪白的内侍无力地靠在一具带着陈年旧伤的结实身躯上,他虽已是青年之姿,却瞧着仍然是那般孱弱。
“真的很美……”皇帝低头轻轻吻过他的侧脸,“卿云,别怕……”
皇帝的手一点点上移,从他的身前掠过,抚上他的脸,卿云已有些昏沉,面颊轻轻在皇帝的掌中蹭着,他还是不愿看,不愿亲眼看到自己被男人宠爱的模样。
真是倔。
皇帝轻轻亲了一下他的嘴角,终于还是结束了这缓慢的折磨。
卿云立即大声哀鸣起来。
他站不住,皇帝一手拦住了他的腰。
卿云果然浑身颤抖,挣命似地向前踉跄了两下,像是要逃开皇帝,却又紧紧地不放。
“不行……皇上……李旻……快放开我——”
卿云哭叫着要逃,皇帝明白他的身子,自然不放,便听卿云大叫一声。
皇帝笑了笑,看着地上水渍,丝毫不嫌道:“幸好朕有先见之明,否则便又要尿床了。”
卿云还在余韵之中,皇帝说什么都听不见了。
等到回过神时,便气得要打皇帝,皇帝将人搂着,又将人再度拉入怀中。
自从二人春猎回来之后,皇帝对卿云越发着迷,有一回实在狠了,卿云在床上没忍住,弄脏了床铺,卿云哭得昏天暗地,要死要活,皇帝极为无奈,哄了半天也哄不好,带着人洗了干净,自去捧着亲了一下,“朕又不嫌,哭什么呢?”
卿云却是哭得更厉害了,大骂皇帝是在亵玩他,两只脚在床上乱踢,皇帝无法,抓了他的脚举起,欺身过去,道:“你若觉着朕那是亵玩,那便来亵玩回去便是。”
卿云才不肯,他看都讨厌看那处,尖叫一声,翻身过去,再不理皇帝了。
皇帝伏低做小,哄了好几日才终于把人哄开心了,只不过有一便有二,之后在床上,皇帝也更过分了,说辞简直同李照如出一辙,殿门关上,谁知他们在里头如何呢?只要自己高兴便成了。只卿云还是别扭,总不肯承认自己在床上其实也是舒服的。
翌日晨起,卿云便趴在皇帝背上不住捶打,皇帝已惯了,一面蹬了靴子,一面道:“嗯,力道很适宜。”
卿云扑上去咬了皇帝的耳朵,皇帝“嘶”了一声,也仍由着他,卿云咬破了,便不咬了,将皇帝耳上血珠舔去,从背后抱住皇帝的脖子,道:“上完朝快回来,我一定要同你好好算算昨夜的账!”
皇帝笑了笑,抬手干脆一把将人背起,“朕如今是拿你一点法子都没有了,你对朕是想骂就骂,想打就打,便是真的民间夫妻,做妻子的,也不该那么野蛮吧?”
卿云面色红红地搂着皇帝的脖子,“不乐意便把我休了。”
“朕不敢。”
皇帝拍了拍他的屁股,“好了,下来吧,朕要叫宫人进来了,朕是无所谓,只怕你面皮薄,到时候又怪到朕头上。”
卿云从皇帝背上滑下,侧身躺下,“才不是我面皮薄,是你太不要脸了。”
皇帝也不辩解,“好,是朕不要脸。”这才召了宫人入内。
二人收拾停当,便一同用早膳,如今宫人们也都见怪不怪,安之若素了,皇帝时不时地还要喂卿云两口,卿云嫌他烦,拿了不知什么点心就往皇帝嘴里塞,皇帝被呛到咳嗽,宫人们吓得连忙上前倒水伺候。
“真娇气。”卿云不屑道。
宫人们忍着笑,服侍皇帝喝了热茶,皇帝摇头,“你们倒是也说说他。”
宫人低头抿着唇笑,对如今皇帝这般已是极为适应。
“他们全都是向着我的,”卿云笑着对周围宫人道,“是吧,哥哥姐姐们?”
宫人们虽不敢回,却也止不住地笑。
皇帝摸了下他的头发,“你叫他们哥哥姐姐?朕怎么没听你这么叫过朕呢?”
卿云满不在乎道:“皇上您的年纪都可以当我爹爹了。”
皇帝捏了下他的后颈,又看了一眼四周宫人,宫人们自觉垂脸,皇帝凑到卿云耳边低声道:“今晚便就这么叫朕。”
没等卿云反应过来,皇帝便起身离去,走着走着便听到身后一声怪叫,皇帝头一闪,素菜包子便险险地从他耳边擦过。
等回了两仪殿,皇帝果然又是被卿云好一顿连打带骂,骂他老王八老畜生老淫贼下流不要脸……
皇帝早已习惯了,搂着卿云的腰道:“朕要处理政务了,这些话,你留着夜里再骂。”
卿云抬手捏了皇帝的脸,皇帝微微一怔,也还是容了,卿云笑眯眯地捏着皇帝的脸上下动了动,“皇上,您夜里有空便涂些珍珠粉什么的吧,也保养保养,我瞧着怎么见老了呢。”
皇帝抓了他的手放下,正要说话,外头宫人道:“皇上,新州巡察使苏兰贞觐见。”
皇帝立即正了神色,给了卿云一个眼神,卿云便心领神会地站了起来,退到一侧,皇帝手掸了下衣领,这才道:“宣。”
朱色宫门被宫人慢慢推开,身穿仙鹤绯衣官服的人立在外头天光之下,躬身撩袍行礼,“新州巡察使苏兰贞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近前来。”
卿云定定地瞧着那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的身影,眼瞳不自觉地发直,从发麻的指尖开始一点点颤抖,直到他整个人都不住打颤,腿软地站都站不住,他忽地向后踉跄退了半步,猛地低下头,避开了皇帝投来的余光。
第113章
皇帝略略问了几句,便让苏兰贞下去了。
待殿门重新关闭,皇帝才看向身后的卿云,卿云神色不好,皇帝道:“怎么了?”
“腹痛,”卿云缓缓抬起脸,眼中含水,啜然欲泣,“都怪你……”
皇帝伸了手过去,将人拉至龙椅上哄了几句,卿云靠在皇帝怀中,抬手轻打皇帝的肩膀,似嗔似怨,“非把我弄死才甘心呢。”
皇帝低沉地笑了笑,胸膛起伏,将这娇气的小内侍整个抱在怀中,“朕哪里舍得?”
卿云手搭在腹上,抬首撒娇:“真的很难受。”
皇帝见状,手盖住他的手帮他轻轻揉着,“要不要朕宣太医来瞧瞧?别面皮薄。”
卿云摇头,“罢了,一向都是如此,只皇上昨夜也实在太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