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皇帝脚受了伤,自然是无法再出去打猎,他也无心打猎,睁眼闭眼都搂着卿云,同他呶呶私语,一时竟觉着很新奇。
起初对“爱这小内侍”极为排斥的皇帝很快便自圆了,爱便爱吧,他堂堂九五之尊,即便爱一个小内侍又何妨?
既然爱了这小内侍,又何必再迟疑纠结,伤春悲秋,只管好好享受情爱滋味便是。
皇帝从来也不是拘泥之人,故而很快便放开了,双眼时不时用同先前截然不同的目光望着卿云,那双冷漠的淡琥珀色眼里竟也能流露出几分柔情。
卿云原本对春猎便毫无兴趣,只是借这个机会彻底撬开皇帝的心罢了,如今皇帝受伤待在帷帐之中,他自然乐得陪伴,二人时不时便耳鬓厮磨一番,当真是情浓缱绻。
等到返回之时,皇帝的脚伤也好了大半,算是能自如行走了。
卿云在御辇内也不像来时那么不停捣乱,只靠在皇帝怀中同皇帝小声细语,皇帝从前只知他性烈如火,却未曾见过他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心下更爱,简直如毛头小子情窦初开一般,不知该拿怀里的人怎么是好。
秦少英听着御辇内时不时传出轻轻的笑声,便知御马之事已是又做了卿云的登天梯了。
卿云下御辇时连余光都不看秦少英,他面上带着笑,眉眼含情,任谁见了,都会觉着他正沉溺情爱之中。
皇帝回了宫,便干脆让卿云住到甘露殿寝殿当中。
宫人们去收拾物件,只没找到那串玛瑙络子,皇帝知道了,神色如常,也未曾去盘问卿云,只当没这事。
卿云也像是忘了皇帝为何开始冷落他,夜里梳洗之后,披散着乌发便爬上床,先亲了亲皇帝的脸,再冲皇帝笑了笑,他那张脸,不笑时便显得清冷楚楚,笑起来却又格外明艳,皇帝将他搂在怀里,细细地啄吻他的面颊。
“朕真不知该给你什么,”皇帝怀抱着卿云,低声道,“你要什么?”
卿云笑道:“要李旻呀。”
皇帝也笑了,“李旻正抱着你呢。”
若是换了从前的皇帝,恐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说出这般如稚童般的言语去讨一个小内侍的欢心,并且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卿云将自己的双腿放在皇帝腿上,半坐在皇帝怀里,轻声道:“皇上,我觉着自己好似在做梦一般。”
皇帝心下一动,看向他那素净面容,手掌撩了下他的头发,轻叹了口气,“朕何尝不是呢。”
卿云抬脸,二人四目相对,皇帝便吻了上来,卿云顺着皇帝的力道倒下,二人互相宽衣解带,成就好事。
皇帝如今越来越享受同卿云的床笫之欢,更喜欢同卿云欢好之后,搂着赤条条的卿云说话,他喜欢卿云这般无遮无掩,只披散着一头乌发,躺在他的胸膛,同他说些私密爱语。
皇帝的心情便如同天气一般影响着所有人,最先受到影响的自然是宫人,殿内又如春风回暖一般,总算是能喘口气了,皇帝如今同卿云说什么、做什么,都懒得避着人了,总要习惯的。
其次,便是朝堂之上的臣子们。
皇帝正在推行新政,大刀阔斧地改革六部,六部众人自然是只能承受,皇帝的手段他们早见识过了,说严苛残酷那倒也不至于,只是天威难测,实在是叫人不得不战战兢兢。
只不过春猎回来之后,皇帝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瞧着似同平素差不多,然而有时一声“嗯?”之后接着的不是让人喘不过来气的威压,而是一声淡淡的“罢了”。
春猎时,皇帝受了伤,这事满朝皆知,至于皇帝怎么受的伤,当时在场侍卫皆都讳莫如深,皇帝舍身救小内侍这事,若是传出去,他们就得死了,皇帝也给了丰厚的赏赐,侍从们也都闭口不言。
故而朝野上下也都是一头雾水,只觉皇帝心情不错,自然也是好事。
“工部缺个侍郎,”皇帝放松地坐在龙椅上,“你们说说看,有无合适的人选?”
下面官员依次发言,太子和齐王同皇帝一般,只是听着。
“颜归璞,”皇帝端茶抿了一口,“你说的那个伍阳华,本事如何?”
“启禀皇上,伍大人在都察院时颇有贤名,处事公正,前年出巡地方时,办了两个贪腐大案,实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皇帝放了茶,道:“朕听闻你有个学生也不错。”
颜归璞恭敬道:“老臣不知是哪位劣徒有幸得了皇上您的青眼。”
“嗯,你学生太多了,不关注也是常事。”
皇帝也没提,便屏退了官员,这才问两个儿子的意见,“你们觉得谁合适?”
李崇看向李照,李照道:“只是听他们一面之词,儿臣实难决断。”
皇帝大拇指摸了手上扳指,又看向李崇,李崇眼神迟疑,在皇帝目光的催促下,还是道:“父皇方才提到颜大人的学生,莫非父皇心中已有人选?”
皇帝颔首,“颜归璞那个学生不错,是……新州的按察使?朕记得,叫什么朕忘了,去岁在崇州兴修水利,颇有建树,朕记得那一片闹灾时,唯独崇州的堤坝最牢固,叫百姓免受了水灾侵害。”
李照道:“父皇既有属意人选,不妨将人调来京师便是。”
皇帝道:“朕是有这个念头,只颜归璞是他的老师,却提也不提,你们说会不会是这学生才干实际并不出众?”
李崇回道:“颜大人一向高洁清正,应当是为了避嫌,不愿行结党之事。”
李照也附和了一句,“颜大人性情如此。”
皇帝淡淡一笑,“举贤不避亲,颜归璞也太谨慎了。”
“你们去好好查一查他那个学生,到底才干如何。”
待到两人退下,方才在内殿的卿云这才出来,他过去便靠在皇帝身上,皇帝笑了笑,让开了一些,好让卿云坐下。
卿云坐龙椅坐得毫不心虚,“这么多人,皇上挑得过来吗?”
皇帝道:“朕已经选中了。”
卿云猜道:“颜大人那位学生?”
皇帝搂了他,“聪明。”
卿云眼波流转,皇帝一瞧便知他又有心思了,道:“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我在想,颜大人会不会是故意的?”卿云从皇帝桌上众多折子里找出颜归璞的折子,“你瞧,他推荐这人极为中庸,让人挑不出错,也瞧不出好来,自然皇上是不会看中的,不过这样一来,他的学生不就显得出挑了吗?”
皇帝抚摸着他的肩膀,道:“你是说颜归璞心中也想推荐他的学生,但又怕朕会疑心他想结党?便故意推荐个不如他学生的,好让朕既能启用的学生,自己也撇得干净?”
“颜大人是觉着皇上您是明君,无需他推荐,皇上您也不会走眼。”
皇帝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卿云的肩膀,实则皇帝心中也是这般想的,只是颜归璞是难得的两朝元老,前朝先帝昏庸,颜归璞多次死谏,当年也是难得的直臣,只是如今……
皇帝将卿云手中的折子扔到案上,道:“他也是老了。”
卿云扑哧笑了一声,皇帝看向他,“笑什么?”卿云笑而不语,皇帝低头,用额头抵了下卿云的额头,“嗯?是不是想揶揄朕也老了?”
“皇上不老啊,”卿云拿了手指描摹皇帝的眉眼,“皇上正是春秋鼎盛之时,哪里老了?”
皇帝眸中笑容加深,搂着人亲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拍他的腰,“自去玩吧,朕还要忙呢。”
卿云摇头,“我想陪着你。”
皇帝笑了笑,“你在朕身边,朕总要分心。”
“那是皇上的事,我不管,”卿云屁股挤了下皇帝,“快,让我瞧瞧折子,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何马屁要拍,我也学学。”
皇帝摇头,“你呀。”
到底还是纵了卿云,卿云也不扰他,只是撑着脸看,时不时地也起身替皇帝磨墨,红袖添香自然是好,只皇帝怕他担着那桩事,不叫他碰,另唤了宫人来磨墨,正是春困之时,卿云便不知不觉竟趴在御案上睡着了。
皇帝察觉,不由好笑,想将人抱进殿内去睡,又知他一向入睡艰难,难得白日闲睡,便不去动他,轻拿轻放地翻着折子,眉头时不时皱起,只瞥一眼卿云那宁静的睡颜,心思便又静了不少。
从前,皇帝只视情爱是洪水猛兽,真正身处其中时,便实在不明白自己先前那些念头到底是从哪来的?
外头宫人忽然呈报,“皇上——”
皇帝立即“嘘”了一声,起身从龙椅上下来,示意宫人到殿外去说。
“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皇帝看了一眼黄昏的晚霞,道:“你让他去仁德殿等着。”
仁德殿内,李照早已在等,见皇帝进来,便立即起身行礼。
皇帝手扶了一把,“如何,查清楚了?”
李照道:“是,父皇看中的那位新州按察使确有才干,且为人刚正不阿、精干强悍,正适合工部侍郎一职。”
皇帝坐下,“嗯”了一声,道:“方才有人说,颜归璞是故意为之,你的意思呢?”
李照道:“儿臣认为颜大人爱惜忠君之名胜于忠君之心。”
皇帝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希望他那个学生不要令朕失望。”
“喝茶。”皇帝道。
李照端了茶,轻抿了一口,父子二人之间一时沉默。
皇帝撇了撇茶盖,“好了,你下去吧。”
李照道:“方才这些话,非儿臣一人所想,而是兄长也有此意,只是令儿臣一并转达罢了。”
皇帝面上神色轻松了一些,“哦?这很好,看来朕带你们去春猎是去对了。”
李照瞥了一眼皇帝的脚踝,“父皇的伤,好了吗?”
提起此事,皇帝便向后仰了仰,简短道:“无碍。”
李照低垂着脸,缓声道:“儿子一直记着年幼时父皇极其疼爱儿臣,无论儿臣要什么,父皇都尽量满足儿臣。”
听了这话,皇帝神色依旧不变,“你是朕最心爱的儿子,朕自然疼你,你如今年纪也的确不小了,朕瞧着也该纳太子妃了。”
李照明白再说下去便已无意义,便起身道:“儿臣尚无娶妻之念,也到了该用晚膳的时辰了,便不扰父皇用膳了。”
“嗯,”皇帝也不追着提,“你也回东宫用膳吧。”
皇帝不留李照,只拿了李照推荐的折子回了两仪殿。
殿内尚未点烛,大约是宫人们揣摩着皇帝的意思,不打扰龙椅上的人酣睡,皇帝轻手轻脚地过去,抬手正要抱人,龙椅上的人却是陡然睁开眼,笑着往皇帝扑了过去,皇帝将人抱起捞了个满怀,“朕吵醒你了?”
“早便醒了,懒得动罢了。”
卿云坐在皇帝怀里,见皇帝手里还拿着折子,便抽了出来,“这是什么?”
皇帝道:“太子呈表,推荐颜归璞那个学生。”
卿云道:“皇上应下了?”
“既是人才,为何不应?”
“那颜大人的迂回之策也算是得逞了。”
皇帝笑了笑,“不错,你有什么想要的也可效仿之。”
“我有什么想要的,自然直接开口,难道皇上还不应吗?”
卿云一面笑一面打开那折子,上头果然是太子的字迹,殿内昏暗,卿云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那个新州按察使的名字——苏兰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