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转头看了眼,阿黄拍打翅膀,呼啦啦飞走了,男人推开回廊尽头的另一扇门,回到了城主府的主建筑内。
第35章 陷阱
“穆天子为什么会连咱们‘计划来西域’都知道?”项弦难以置信,走过围墙,说道。
萧琨:“兴许他通过善于红,也看见过葛亮生前留下的壁画,与你一样,猜到了心灯在西域。”
项弦眉头深锁,又道:“我总觉得哪儿有蹊跷,就像在咱们身边埋伏了人似的。”
萧琨沉默片刻,突然想起与项弦在秭归县,本欲分道扬镳前的一夜,根据赢先生所述,魔王穆天子连他最初计划来西域都知道!穆天子笃定他们不会回开封,将一起上路来西域,所以让秦先生在开封动手,引发道君皇帝赵佶体内的魔种?
最后因自己一念之差,答应陪项弦与潮生回京,虽有一番波折,却成功阻止了秦先生的计划。全过程里,穆天子犹如在旁听一般,实在是太诡异了。
“还有谁知道咱们此行的目的地?”萧琨认真道。
项弦与萧琨回到客栈外,没有入内,在一棵树下交谈。
“你、我、潮生、老乌、阿黄。”项弦说。
“你确定?”萧琨又问项弦。
“我非常确定。”项弦说,“你怀疑是谁走漏了消息?我连善于红都没有说,郭京也不知道,就是存了个心眼。”
萧琨:“你我不可能,潮生也不可能,我亲自将他从昆仑山接下来。阿黄更不可能。”
“为什么?因为阿黄是鸟,所以连奸细也没资格当吗?”项弦只觉有点好笑。
“不要说蠢话了!”阿黄只想继续睡,忍不住骂了他们。
项弦如实道:“按你这个道理,老乌也不可能。”
这一点非常重要,萧琨必须马上解决掉这个问题——敌人为什么会知道他们一路上的安排,包括将前往克孜尔千佛洞?
项弦:“你在怀疑老乌?”
“你能做到彻底地、毫无保留地相信他么?”萧琨道,“我确实窥探过……嗯,以我所知,他的心思很简单,但我不能完全确定。”萧琨差点就说出自己幽瞳的力量了,转念一想,他觉得还是别告诉项弦的好,否则容易引发争吵,万一项弦怀疑自己窥探他的内心呢?
项弦没有生气,明白萧琨现在要确保所有人的生命安全,萧琨与乌英纵相识不久,无法判断,平日里又少有交流,有这种疑问不奇怪,只认真解释道:“我完全相信他,在你来之前,他是我最亲近的人了。”
萧琨:“嗯。”
听到这句时,萧琨心底蓦然一动。
项弦意识到这话在某个程度上出卖了自己的内心,忙找补了一句:“当然,现在他也是。”
萧琨原本十分焦虑,听到项弦为乌英纵作保时,语气便和缓了不少。
“好,那么我可以完全相信他。”萧琨说,“斛律光完全不知道,可以排除。”
“咱们不妨这么想,”项弦道,“郭京知道咱们要找心灯,对不对?而魔人夺取过郭京的身躯。先不说附身行为能否读到宿主的记忆,敌方也必定猜到了咱们的短期目标。”
萧琨没有回答,陷入思考中。
项弦接着推理道:“所以只要他们一路监视咱们动向,知道咱们千里迢迢,来了阿克苏,那么想必与心灯有关联的线索,只能在克孜尔千佛洞附近,很明确。还有,阿黄问过鸟儿们,也许是候鸟走漏了消息?”
萧琨终于开口:“但是副使,这一路上,你有被监视的感觉么?”
项弦一筹莫展,说:“兴许他们有特别的监视方式。”
萧琨:“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的监视之下?你当真这么认为?”
项弦不说话了。
事实上从开封出发,到阿克苏的这三个月中,项弦从未感觉到有人在监视他们。
“此事先放着。”萧琨说,“想想魔族所交代的,有一个叫‘刘先生’的,既被称作先生,想必与赢先生地位相当,也在潜伏。还有一人名唤‘宗仕’。”
项弦这下只觉更麻烦了。
项弦说:“附近与城里埋伏着魔王的两伙手下,他们内部也在互斗?本地应属刘先生管辖,赢先生为了抢夺心灯,过来策反刘先生的部下,是这样罢?我记得谈话里还出现了一个人,叫‘他’,‘他’又是谁?魔族的敌人?”
萧琨想了想,这是最合理的猜测,又问:“狰鼓与大司命笛又是什么?”
“两件法宝。”项弦依稀记得在图谱上看到过这个名字,当场开始翻书,萧琨打了个响指,释放出悬浮的游离蓝光,为他照明。
“那是什么妖?”项弦边翻书边问,“黑咕隆咚,你看清了吗?”
萧琨在看见那男人时,心里就转过无数个念头,内心不停地拉锯,纠结着是否告诉项弦,有关自己的真正身世,他会不会从此对自己另眼相看?或是产生厌恶之心?
他迟早得知道,不可能永远瞒着。
再三权衡后,萧琨决定痛痛快快地一次说清楚。
“战死尸鬼,”萧琨说,“特殊的妖族。我就是他们的后代,我爹也是战死尸鬼。”
“哦!那就是战死尸鬼啊!”项弦点了点头,说,“找到了,我看看,狰鼓、大司命笛……哟,品级还不低。”
项弦没有任何疑问,甚至没有看萧琨,就这么接受了。
萧琨的表情一时十分复杂,竟不知该说什么。
项弦:“?”
“没什么。”萧琨道,“书上怎么说?”
项弦照着图谱念道:“大司命笛,传说能释放尸仙旱魃的转魂之力,令死去的尸者化为活尸;狰鼓则赋予‘魃’神识,开其灵智,令往生者从睡梦中苏醒……任何一件,都能号令鬼族。唔,看来是这样的,大司命笛施法时能让死去的人复活,但这些活尸没有意识,与工具差不多。狰鼓的力量,就是让他们拥有自我神识。这两件法宝都能使唤鬼族,不过看来大司命笛要更厉害点儿。”
萧琨一时还未回过神,与项弦对视片刻,而后道:“回房再说罢。”
萧琨提议回房,他们便不能继续讨论,毕竟这会吵醒同伴。项弦困得要命,倒头就睡,反正有萧琨替他烦恼。
萧琨确实很烦恼,他辗转反侧,还不能吵醒了身边的项弦,思虑整夜。
翌日,小雨还在下着,客栈门口已满是泥泞。这种适合睡觉的天气,潮生是决计不会早起的,乌英纵仍在陪他,斛律光已在外间喝起了茶。
“你一夜没睡?”项弦打着呵欠,坐到案畔,发现萧琨疲惫不堪。
“你说呢?”萧琨心想:你居然睡得着?
“今天还去么?”项弦活动脖颈,斛律光连忙为他们斟上茶。
“当然,”萧琨答道,“已经到这儿了,总不能回去。”
对方察知他们的动向,想必早就在克孜尔设下了陷阱,换作从前,萧琨也许会另寻突破方式,但现在有了项弦,尚可倚力一战,毕竟他的智慧剑是克制魔的利器。
“你往好处想,”项弦答道,“心灯确实就在这里!咱们猜对了不是么?”
萧琨仍在思考——他们推测过,魔无法直接获得心灯,毕竟心灯属性克制所有的黑暗与戾气诞生之物,敌人甚至看不见它,赢先生所言的“显现”正证明这点。
所以敌人耐心地等待着,并布设了陷阱,等待他们前来,找到心灯后,再将它夺走。
“你们要去哪儿?”斛律光说。
“克孜尔。”萧琨没有再严守秘密,毕竟敌人已经知道他们的目的地了。
斛律光说:“木扎特河北岸,千佛洞,我知道那儿,我为大伙儿带路。”
萧琨沉吟片刻,而后说:“今天只是侦察。要么你留在客栈内……算了,老爷决定。”
潮生终于起床了,睡得神清气爽,昨夜的事,他什么也不知道,出外看了眼,说:“咦?还在下雨?”
乌英纵却知道萧琨和项弦夤夜离开之事,也知道昨夜定有事发生。
项弦简单地说了经过,略去诸多细节,只扼要告诉他们,魔族也在调查千佛洞。
“太危险了,”乌英纵说,“还要去么?”
“老乌最好是留下。”萧琨猜测必有陷阱,若只有他与项弦,还能及时脱身,但加上潮生与乌英纵,就很难说了。
“可是,哥哥,我也想帮上你们的忙啊。”潮生担忧道。
萧琨:“我们要去的地方非常危险。”
项弦突然打断了萧琨的话,说:“需要你们留守的原因,是我有任务要老乌替我去做。”
乌英纵跪坐,认真道:“老爷请吩咐。”
项弦道:“抓住城主府里那家伙,他一定是高昌王口中那个黎尔满的谋臣。这人是战死尸鬼,不知来头,但我想以老乌身手,有潮生掠阵,要解决他不难。”
斛律光马上道:“是的!我在高昌时听说过,自从黎尔满身边来了一名谋臣后,就开始计划谋逆呢。”
乌英纵答道:“我这就去。”
萧琨明白项弦之意,说:“但老乌须得做足准备再出手,切不可打草惊蛇。”
项弦取出从善于红处回收的法宝——折叠起的红布镇妖幡,说:“乌英纵用不了镇妖幡,潮生是仙,你会收妖,对吧?将他收进镇妖幡内,待我们调查归来再仔细审他。”
“斛律光可以跟着我们走。”萧琨突然想起一事,有了主意,“老乌,我有一计,你可带着此物去见黎尔满。”说着取出一个布包,说:“过后我再来取回。”
项弦看了眼,猜测那是辽国极重要的信物,但萧琨既然没有打开,他便没有问。
一行人议定,萧琨朝乌英纵详细解释了过程,示意他按自己的思路去接触黎尔满。
项弦又说:“我不管你最后使什么手段抓人,首先要确保自身安全,不要不惜代价,其次……”
“确保潮生安全,”乌英纵说,“我知道,老爷。”
项弦:“出手若没有绝对的把握,就不要贸然行动。”
阿黄主动道:“我跟着你们罢,有事我随时回来通知老乌。”
项弦拍了下乌英纵的肩膀,萧琨与斛律光已等在马上,斛律光朝潮生挥手,三人启程离城。
细雨在空中飘飞,萧琨说:“我在想,若先抓住那只同族,审问以后事态会不会变得更明朗?”
“这样只会惊动敌人。”项弦说,“而且我猜,他也不清楚赢先生的全部计划。”
萧琨一夜未睡,脑子就像灌满了糨糊,但他承认项弦说得对,先抓住那战死尸鬼谋士,赢先生与刘先生容易有防备,届时事态将变得更复杂。
“心灯是什么?”斛律光又问,“是一盏灯吗?”
“是一种力量。”项弦答道,“我们找它已经很久了,它能协助驱魔师们净化魔气。上一任持有者死后,心灯就来到了阿克苏。”
萧琨也说:“我们不知道它为什么来到这里,但为了战胜魔,必须得到它。”
“嗯。”斛律光在一些故事里读到过灿烂的光华、黑暗的魔王,大致能理解,又问,“这一定是宝物了!你们的敌人,是不是也在找它?”
“是的。”项弦说,“萧琨?你过来。”
萧琨已经快睡着了,闻言与项弦拉手,借力飞跃,到得他的身后。
项弦示意他在背后先睡会儿,前往克孜尔还有一小段路,萧琨便昏昏沉沉,倚在项弦肩背上入睡。项弦身上的气味让人舒服而心安,令萧琨想起了上京每年短暂的盛夏中,衣袍被烈日晒得十分干燥的回忆。
上京的夏天是炽烈的,光芒仿佛无处不在,项弦身上亦有这种温暖烈焰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