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儿么?”牧青山无聊地问。
“再往后走点。”项弦说,“雷击木买到了吗?”
潮生说:“正带着呢,咦?不好!我给忘在客栈里了!”
客栈内,乌英纵给自己泡了茶,不需伺候人,本该能放松半天,但阿黄失踪,令他实在焦虑万分。这些年里,他与阿黄非常亲近,大多数时候彼此关怀相伴。
喝了两杯茶,乌英纵只坐不住,不住安慰自己,项弦技艺天下第一,又有智慧剑,一定能救回阿黄,却依旧坐立不安,又起身回房,看看有什么需要做的。
床上放着一根黑黝黝的、晾衣杆般长的雷击木棍。
乌英纵:“?”
乌英纵拿起那木棍,抬头望向床顶,以为是床架掉了下来,又从窗户探出头去,检查屋檐。
乌英纵:“???”
乌英纵掂量木棍,随手舞了两下,呼呼风响,长短、重量正合适。
“什么东西?”乌英纵自言自语道,“怎么有这么重的晾衣杆?”
岳州西面,渔家撑着小舟,将萧琨、宝音与斛律光送到君山码头。这是一处岛屿,君山原本连接北岸,然而涨水期湖面上升,将淹没连接处,令其形成孤岛,枯水季时则再次露出通道。
“这儿从前叫云梦泽么?”宝音好奇地问。
“是。”萧琨也反省了自己,从阿黄被掳走后,他便显得头昏脑胀;不仅与项弦争吵,还因撒鸾出现而影响了心绪,这样下去,极容易犯下更多的错,必须马上调整,回到平静与警惕的状态上来。
萧琨努力地显得轻松些,说:“两三千年前,湖面的区域更大,从北到南,星罗棋布的湖泊连成一大片,这几千年里虽然水面渐渐地降低,却还留有洞庭湖。”
斛律光:“这么多的水,最开始是打哪儿来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萧琨说,“得问你家老爷,他知道的比我多。”
不知道项弦在做什么,进展是否还顺利。萧琨思考着,又看袖口别着的应声虫——今日分队后,项弦始终没有主动联系他。
他跃上码头,环顾四周,带着宝音与斛律光徒步上了君山。此时已是傍晚,君山云雾尽开,与东面远方岳阳楼遥遥相对,湖面一片波光粼粼,小舟纷纷或朝南湖而去,或向君山而来,渔歌唱晚,金光万道,令人心旷神怡,当真是极致美景。
“真美啊。”宝音说。
“七十多年前范希文曾作《岳阳楼记》,”萧琨说,“乃是流传多年的佳篇,至今仍记得,‘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
萧琨在很小时读过宋人范仲淹的这篇文章,已快不记得了。
宝音:“然后呢?”
他们站在山腰上,望向洞庭湖面。萧琨说:“……什么‘静影沉璧,渔歌互答’,忘了,老爷想必背得比我清楚。”
宝音盈盈笑道:“你真是三句话不离老爷啊。昨晚不才吵架了吗?”
萧琨:“……”
斛律光:“打是情,骂是爱,这是你俩定情的红线吗?”
萧琨马上以武袖挡了左手腕上结契用的红绳,说:“莫要胡说。”
夕阳逐渐西沉,萧琨来到封印台上,说:“上次凡人看见的妖怪,就在这儿,昨夜那黑影,所潜向的方向也是此处。”
“什么时候的事?”宝音开始调查附近的环境,发现确实有折断的树木,说,“借点能亮的东西照照,法宝有吗?”
斛律光道:“我看见脚印了!”
斛律光一手推出,发出心灯的柔光,萧琨说:“你现在还是只能迸发出光芒?”
斛律光说:“对,但送不出去。”
“不着急,”萧琨心想自己也许是得多关心同伴们,安慰道,“总会有突破的时候。”
斛律光示意他们看,封印台一侧,满是泥泞又被晒干的地面中,出现了模糊不清的脚印。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宝音说,“为什么妖怪会选此地?封印了什么?”
萧琨低头,借着心灯光亮查看地面的脚印,那脚印十分奇特,分布得很不均匀,约十步一处,且是椭圆印记,不似任何蹄、爪类动物所留下。在上一个月圆之夜里妖怪出现,数日间又连番暴雨冲刷,干了湿,湿了干,已近乎难以辨认。
“传言道秦始皇嬴政在位时南巡,”萧琨说,“于此地失落了传国玉玺,所以叫封印台。并非咱们常说的封印。”
“为什么?”斛律光一脸茫然。
萧琨说:“这是汉人的传说,多的我也不清楚,只能问……呃。”
短暂沉默后,宝音与斛律光异口同声道:“老爷。”
萧琨:“……”
宝音抬起头,在风里嗅了嗅,说:“这湖里有东西。”
“是的。”萧琨想起了上一次坠入水中,在朦胧的光中,所见到的那庞然大物。
萧琨与项弦的风格完全不同,从前出任务时,项弦总会是调节气氛的那个,哪怕大伙儿不吭声,他也会不停地说话,时而严肃认真分析案情,再突然插科打诨逗大伙儿笑,以减轻所有人的忧虑。
萧琨则不喜欢讨论太多,除非被问到时,才会简单予以解释。今日他发现哪怕是刚加入的宝音,大伙儿都更愿意跟着项弦而非跟他,提醒了他这一点,于是他努力地调整风格,尽力与他们多沟通、多聊天。
虽然这依旧显得有点生硬,但至少斛律光与宝音也在配合接话。
宝音摇身一变,化作苍狼,虽然已缩小体型,个头却依旧与潮生差不多高。它先是低头端详脚印,再四下闻嗅。
“大姐,你好像狗啊。”斛律光说。
“你给我闭嘴。”宝音的声音道。
萧琨正想取出法宝香炉指引妖气所在方向,又怕干扰了苍狼的嗅觉,在一旁站了会儿,宝音仿佛发现了端倪,说:“在这儿。”
“你什么时候才能哄好牧青山?”萧琨问。
苍狼动了动耳朵,说:“你确定要在这种不相干的时候,揭老娘的疮疤吗?”
萧琨:“我只关心你们能不能配合作战。”
苍狼:“那么你要问青山,什么时候愿意让我哄哄。怎么?你有什么放不下的吗?想做梦知道前世么?”
在昆仑时,萧琨拒绝了回忆前世梦境,如今细想起来竟不知是对是错。若能知道上一次或上上次最后迎战穆天子时的详情,是不是能找到前往天魔宫的通道?
宝音加入之后,项弦与萧琨已与她进行了开诚布公的谈话,并告知宿命之轮所运转的问题。虽然宝音听得将信将疑,一切却仍在她的可接受范围之内,也详细解释了梦境与前世的部分原理。
只有苍狼或白鹿独自的力量,很难令人检阅梦境,反而容易把不相干的胡思乱想,甚至白日梦一同翻搅起来,影响做梦者的判断。必须在灵力足够充沛的前提下,譬如说上一次白玉宫中。
项弦还想知道更多,这就必须以苍狼与白鹿联手为前提,同时调谐灵力,说不定可以一试,强行抬起那些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前世记忆。
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牧青山在抗拒宝音,哪怕强行让他配合也无用,必须苍狼与白鹿真正地相信彼此,并互相托付,梦境与时空之力才能发挥出最强的作用。
“项弦不曾在梦境回忆里找到进入天魔宫的办法。”萧琨说。
斛律光茫然道:“为什么?”
“不知道。”萧琨说,“梦本身就断断续续,也许他印象不深?”
斛律光:“你试过么?”
“没有。”萧琨说,“也许我能想起。”
念及此事,萧琨不禁有点为当时的决定后悔。
“为什么这么想呢?”苍狼说,“说不定发现不了天魔宫入口,反而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呢?凡事都依赖走捷径,可不一定是好事。”
萧琨不答。苍狼发现了什么,沿着封印台下走去,果然,那里又出现了新的脚印,被树木遮挡着,脚印较为完整,却显得十分混乱,犹如车辙一般。
“距离预言的时刻越来越近了,”萧琨道,“拖到临近,就怕付出惨痛的代价。”
阿黄被掳走,令萧琨开始重新审视他们面对的难关。
苍狼:“你有把握现在去就能打败那个什么穆天子么?我还没见过他呢。”
萧琨:“以大家的力量,我认为可以一试的。”
“哎,这个‘大家’,可别算上我啊。”苍狼又说。
萧琨:“说什么话?你不去?”
苍狼:“当然了!老娘还不想死呢!我只想嫁人!凭什么让我和你们一起死啊!”
萧琨:“…………”
斛律光:“萧大人,您别难过,无论如何,我都会在您与老爷身边。”
萧琨简直无言以对,但宝音这么说,也是狼之常情,毕竟他并无立场让宝音协同他们行动,反而斛律光的表态更显难能可贵。
“我觉得就在这儿。”苍狼停下脚步,说,“有大玩意儿挪动的痕迹,但大部分被淤泥与水盖掉了,兴许前些日子,湖水还未涨得这么高?”
萧琨停下脚步,换作项弦在,兴许会对方才宝音的态度发表几句看法,但他没有处理这种场面的经验,当然,他也完全不责怪宝音,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
“我下去看看,”萧琨道,“你们在这儿等着。”
萧琨解开外袍,只着雪白单衣,今日他已换了简装与凉鞋,“哗啦”一声入水,前去湖底探查动向。
宝音丝毫未料他竟是说下水就下水,只得变回人,在岸边等候,看看一旁站着的斛律光。
“我方才这么说,他不会生气罢?”宝音问,“他一定在心里骂我了。”
“不会。”斛律光答道,“他只在乎老爷的态度,老爷也只会找萧大人吵架,其他人说什么,他俩都不会放心上。”
“好罢。”宝音又有点乏味地说,“我只想成亲,过过小日子,还不想去拯救神州大地呢。”
斛律光:“可要是天魔转世,你就更没法嫁人了不是么?”
宝音瞪了斛律光一眼。月光下,湖水中荡起了涟漪,萧琨已游出老远,片刻后斛律光终究有点不放心,脱了外袍,宝音道:“你没必要下去!就不能等着么?”
斛律光答道:“老爷让我一定要保护好萧大人。”
说毕,斛律光也“哗啦”一声入水。
宝音无可奈何,化作苍狼,几步跑进了水里。
第63章 凤凰
南湖墓场处:
项弦在丛生的杂草之间,借着月光,看见了一个驱魔师的标记——那是非常古老的传统,从前沈括有时会在一些危险的地方作标记,意为提醒同行,这个地方有异常,同时以障眼法阻拦凡人进入。
“这是什么?”潮生看见一个用纸折的小剑,它被夹在了草上。
“甄岳留下的地标。”项弦说,“甄兄!你在里面么?!”
随着项弦一把火烧掉了符纸剑,草丛中现出一个黑黝黝的墓穴入口,里面传来微风。
潮生突然有点害怕,抓着牧青山的手腕,说:“里头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