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舟闻言,率先推开宫门,走进宫苑内,其余三人跟着鱼贯而入。
眼前是一片荒芜的庭院,枯萎的杂草都有半人高,青石板路都已经被淹没,远处一座大殿,门窗都已经破败,窗棂损坏,窗纸都破了洞,整座宫殿阴沉沉的,冷寒的月色下更显幽森冷寂。
几人踏着杂草间的石板路来到殿前,宋轻舟从怀中抽出一张符纸夹在指尖,他快速地一甩,那张符纸便燃烧起来,但烧得很慢,像是蜡烛一样。
江寄雪跟在宋轻舟身后,提着衣摆走进殿中,偌大的殿中空荡荡的,只有几条褪了色的,灰扑扑的旧幔帐随风飘动,月色从破了洞的窗户透进殿中,在地板上投下窗格被拉长的影子。
“哎呀——”
谢运刚一进殿就惊叫出声,一把抱住君临境的胳膊。
君临境被他一抓,也跟着警惕起来,“怎么了?你一惊一乍的?”
谢运头也不敢抬,指向大殿侧边的墙壁,“那......那是什么?那里有个长头发穿白裙子的女人......”
宋轻舟闻言把符纸举向那面墙壁,在符火照耀下,墙壁上一副浓墨重彩的仕女图显露出来。
君临境嫌弃地抽出被谢运紧抓着的胳膊,道,“是画,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谢运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墙壁,发现果然是副画得活灵活现的侍女图,顿时长呼一口气,“唉,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鬼呢。”
几人继续往大殿里走,寂静的大殿里,隐隐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传开。
“沙沙——”
“渣渣——”
像是小雨洒落在屋檐上,又像是油滚沸后烹炸的声音。
之所以说这声音奇怪,是因为这声音分不清远近,乍一听好像离得很远,仔细听又好像就贴在耳边,这声音似乎遍布在这座大殿的每一处空间,无处不在。
谢运跟在君临境身边,悄悄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鬼走路是有声音的,是类似塑料袋的声音,这个会不会就是......”
被谢运这么一说,那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沙沙——”
“渣渣——”
与其说是雨滴洒落或者油锅滚沸,倒真的和塑料袋被揉捏的声音更相似。
君临境被他说得背后发寒,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心蹿上来。
“铮——”
就在这时,原本已经静寂下去的琴声突然毫无预兆的响起,声音近得似乎就在身侧,宋轻舟手中的符火猛得灭了,四人眼前顿时一黑。
“啊!!”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惊叫一声。
君临境一惊,下意识搂住眼前的人。
“铮铮——”
又是两声弦响,琴声悠扬地传荡开来,琴声旖旎,情意绵绵,君临境的心神也随着稍稍平静下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搂着谁的腰,柔韧,劲瘦,挺拔窄细可以说是盈盈一握,这熟悉的触感……
赶紧摸,赶紧摸,机会不多。
他两臂贴着江寄雪后腰环紧,手掌顺着那优美迷人的曲线,由紧窄的侧腰,划过柔软的前腹,甚至感觉到手中的人惊颤了两下,心满意足地狠狠摸了两把,就听到一道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摸够了吗?”
果然是江寄雪的声音。
君临境只好放开手,但臂弯里那柔软,滑腻,盈盈一握的触感并没有消失,火烧火燎地,得手之后的满足感很快消失,继而被一种更大的空虚占据。
是我的,早晚是我的,总有一天他要抱着江寄雪摸个够。
这样想着,黑暗中,君临境看着江寄雪,黑漆漆的瞳仁在月色下覆着一层亮晶晶的浮光,“我害怕……师尊。”
江寄雪没有回答,紧接着,宋轻舟的符火再次亮了起来,映出宋轻舟朝君临境看过来睿智又带着怀疑的目光(_.你小子)
谢运幸灾乐祸地道,“是琴声,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君临境斜了他一眼,转而去看身后发出琴声的古琴。
月光下,窗边正摆着一架琴桌,桌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而桌上摆着的古琴却一尘不染,尽管断了两根琴弦,依旧在无主自弹,铮铮作响,琴声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说不出的诡异。
江寄雪走向琴桌,月光下,他颀长的身影蒙上一层清辉,在临窗的琴桌前停下。
桌上横放的古琴缓缓弹奏着缠绵的曲调。
江寄雪伸出手,骨节柔美的手指慢慢探向琴弦,他似乎是想要拨动正在弹奏中的琴弦。
宋轻舟见此,出声提醒道,“小心些阿雪,这琴不知道有什么问题。”
江寄雪的手伏在琴上微微一顿,随后果断拨下一根弦,“汀——”
原本的乐声停止了,大殿内一时安静下来,除江寄雪在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古琴外,其余三人都警惕地看着江寄雪的身影。
“铮铮——”
突然琴弦无风自动,又是两声琴鸣。
江寄雪这次却是胸有成竹,又拨动了两声琴弦,然后琴弦像是回应他,又是无人弹奏却自弹而鸣。
“铮铮——”
“汀汀——”
琴声在幽寂的废宫中一应一和。
江寄雪初时神色认真,如此反复几次,神色渐渐缓和下来,他拨完最后一个音,转向身后的三人,道,“我知道了,这就是栀妃。”
他指着案上的古琴。
其他三人都是一脸不解,君临境道,“这把琴?”
江寄雪缓缓点头,“对,她的一半残魂寄生在这把琴中。”
宋轻舟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昨天来,用显形符不管用,原来这把琴就是原形,可她,我是说栀太妃,怎么会寄生在这把古琴里?”
江寄雪不紧不慢地踱步走到窗边,推开一扇已经老旧的窗棂,把目光投向杂草丛生的宫院,月色轻飘飘的,照在院中一片冷寂,夜风吹拂,满院的杂草微微摆动。
“她说二十年前先帝薨逝后一个月,她被当今太后灌下毒酒,被逼殉葬,因为含恨而死,太后怕她死后鬼魂作祟报复,所以把她的尸身投入宫中一口枯井,并命人在井上加盖封印,好让她死后魂魄被困在井中,不能为祸,但她被投入井中之时,还没有毒发身亡,所以趁机把一半残魂寄生在这把随身古琴中,而另一半残魂则随着尸身一起,被封印到枯井中。”
谢运听到这里,大声道,“我就说她不可能是自愿死的吧。”
宋轻舟道,“几百年过去了,为什么最近要弹奏此琴呢?”
君临境道,“肯定是想解除封印呗,谁被封在井里六百年都得疯,不过,她怎么之前不弹,最近才开始弹?”
江寄雪道,“她说,是前些天封印她的井上石板年久失修,有了裂缝,她被封在井中的另一半残魂才得以和琴身的魂魄汇聚,因此才有了拨动琴弦的力量。”
君临境道,“这么说,她的封印已经解开了?”
江寄雪点点头,又转而看向那把古琴,道,“但是这把琴缺了一根弦,她的魂魄还是不全。”
谢运闻言“咦”了一声,“对呀,这琴少一根弦。”
宋轻舟问,“被人拿走了?”
君临境道,“被谁拿走了?”
江寄雪道,“还是先把井中的尸骨打捞起来,让栀妃自己来解释吧。”
第33章
四人趁着月色,在承华殿的宫院西南角找到那口传说中的枯井,井口很小,大概只能容纳一人通过,枯井上的确压着一块画满奇怪符文的石板,石板被院墙上滚落的一块石头砸出一条裂缝。
搬开石块,宋轻舟朝井底投下去一张明火符,井底瞬间亮起来,这是一口枯井,里面已经没有水了,黑漆漆的井底只剩下一具被铁链钉死的白骨。
江寄雪借用一旁的栀子树藤,御藤把井底的白骨打捞起来,重新来到殿中。
四人把栀妃的尸骨安放在琴桌前,宋轻舟烧了一张显形符,烟雾缭绕中,一个朦胧的白色身影便出现在几人面前。
月色入户,白色的影子从开始一团雾气,变得慢慢清晰起来,直到她的面目完全显现,君临境发现出现在几人眼前的,是一个尚在妙龄的绝色少女。
这少女穿着素白的罗裙,容颜依旧,还是她十九岁被赐死时的样子,面色平静地向对面的四人行礼,“多谢四位大人出手相助,时鸢感激不尽,只是还有一事相求,万望允准。”
宋轻舟一见这女子,就改不了风流本性,一展折扇走上前去,“美人的请求在下当然义不容辞,不知时鸢姑娘所求何事?”
栀妃再拜,朝宋轻舟再行一礼,郑重地道,“我想请几位大人,帮我找回这把琴遗失的琴弦。”
“琴弦?”
宋轻舟有些为难,“这可难办了,这把琴放在这里都有二十年了吧?这琴弦被谁拿去,我们也不得而知啊。”
栀妃道,“我知道。”
宋轻舟奇道,“你知道?是谁?”
栀妃道,“正是当今陛下,君圣禧。”
宋轻舟惊讶道,“哦,原来......竟然是当今陛下!”
宋轻舟说完这一句,似乎才意识到他们好像撞破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君临境和谢运也是不可置信地对视一眼,江寄雪则倚在窗边,事不关己地抱臂而立。
栀妃点点头,她微微垂下头,看着地板上霜白的月光,似乎在回忆着很久很久之前的往事,“六百年前,我还是先帝的妃子,因为善琴,而被先帝宠爱,当时,我只有十七岁,在惜春园中第一次遇到当今陛下,当时,他也是十七岁,还不是陛下,而是先帝的三殿下,大家都称他为圣禧殿下......”
一听这个前摇,在场的四人顿时明白过来,接下来要听到的,真的是个惊天大瓜。
谢运悄悄用手肘碰了碰君临境,不怀好意地小声道,“怪不得她弹那首情诗说心事两人知,原来不是情诗,是偷情诗,临境殿下,看来这是你爹的风流债哦。”
君临境道,“让给你了,现在他是你爹了。”
谢运道,“那我可不敢要。”
只听栀妃继续道,“虽然,当时我已经是先帝的后妃,但先帝大我六百岁,我生君已老,而我与圣禧殿下,却是年岁相当,惜春园一次偶遇,便一见倾心,后来,我们常常约在惜春园见面。”
这是什么皇室秘闻!
你们这些鬼不要命辣!说话这么大胆!
谢运和君临境已经相顾失语,宋轻舟更是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听下去,拼命朝江寄雪使眼色。
江寄雪依旧事不关己地倚窗而立,月光在他的长发和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层冷白的光辉,他很淡定地对宋轻舟微微颔首,示意宋轻舟不用慌,继续往下听。
栀妃接着道,“后来,先帝薨毙,圣禧殿下最后一次约我在惜春园相见,他许诺我,等他登基之后,就封我为他的贵妃。”
栀妃拖着素白的裙摆,漫步在月光下,“但是,后来,他并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先帝薨逝后一个月,我们再次到惜春园会面,结果却被太后发现,太后怪我狐媚惑主,逆人大伦,一杯毒酒赐死了我,为了不使丑闻外传,谎称我是为先帝殉情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