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寄雪道,“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同的相,简单的区分,我们所生活的相,称为物相,或者实相境,而人死后灵魂所在的相,称为无相境。”
“我们平时认识这个世界用的是六根,即眼,耳,鼻,舌,身,意。六根被称为意识,意识依托于肉.体和头脑,而无相境是无法用眼耳鼻舌身感知到的,因为无相境,和我们所在的物相境完全不同,至今为止,对于无相境,我们了解的依旧很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有无相境的存在。”
君临境问,“那怎么样才能了解无相境呢?”
“去往无相境。”
“怎么去?”
江寄雪言简意赅,“死。”
君临境,“......”
江寄雪接着道,“所以,我们很难在平常的生活中和无形之灵沟通,甚至有些有形之灵,因为缺少和我们相同的六根,也不能正常沟通,比如梨妖,因为没有眼睛,耳朵,嘴巴,所以你没办法和他用语言交流,还有咒童子,因为完全没有形体,所以只能用灵识沟通。”
君临境认真地听着,“这么说的话,梨妖和我们算是处在不同的相咯?”
江寄雪点点头,解释道,“物相极大丰富,有我们可以感知的部分,也有我们不可以感知的部分,我们对于物相的认识,来源于我们的意识,梨妖的意识比我们狭窄,所以梨妖所在的相,包含在我们认识的相内,这种比我们更狭窄的相,称为小物相,而有些相,超出我们所认识的相,被称为大物相。”
君临境疑惑道,“既然大物相超出我们的认识,那怎么确定一定有大物相的存在呢?”
江寄雪道,“先假设,再观察,有了视觉,才能辨别明暗,有了嗅觉,才能闻到味道,物相之中,有很多原本存在,但因为我们没有相应的感官,所以察觉不到的东西,而灵识,超脱物相,可以和任意相沟通,灵识不是眼睛却能看到颜色,不是鼻子却能闻到味道,不是耳朵却能听到声音......很多我们□□无法感知,头脑无法认知的事物,都可以用灵识来辨别。”
君临境顿时大感兴趣,问道“那么打开灵识,岂不是就能知晓万物万相?”
江寄雪却摇摇头,“灵识虽然超脱物相,但却依旧依存于意识,察觉灵识后,你的灵识可以遍游你六根身识能感知的任何地方。”
“譬如,当你身处一间房内,你目之所及,便是这间房,那么你的灵识便如光一般散布在你眼之所见的这间房,而当你走出这件房,来到空旷的地方,看到蓝天白云,天高海阔,那么你的灵识便可以畅游天地,广游四海,这也是太乙金华中,把灵识比作光的原因,灵识用在通灵术上,可以看做一种与鬼神沟通的语言。”
君临境,“语言?”
江寄雪道,“天地万物都有自己的语言,风有风的语言,雨有雨的语言,天地有天地的语言,灵也有灵的语言,而灵识,可以帮助你听懂这些语言。”
君临境想了想,“如果天地万物的语言都能听懂,那岂不是很吵?”
江寄雪道,“所以即使察觉灵识后,大部分时间,灵识也是关闭的。”
君临境好像明白了一些,他道,“所以灵识也可以理解成像眼睛,鼻子,舌头一样的感官,打开灵识,就是打开了一个新的感官?”
江寄雪,“你可以这样认为。”
君临境问,“既然这样,那这个感官长在什么地方?”
江寄雪一双紫眸沉静如水,“长在任何你想它在的地方。”
这算是什么答案?君临境最烦的就是这种故弄玄虚,神神叨叨的回答,不死心地追问道,“那它长什么样子?”
江寄雪依旧平淡地道,“长成任何你想要它长成的样子。”
君临境听了这回答,心里更疑惑,简直想当场掀桌子,但顾及到对方是江寄雪,只好强自忍下,又问道,“可我既不知道它长在哪里,又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我又要怎么才能去感受它,使用它呢?”
江寄雪,“静修,当你心境达到虚室生白的境界时,灵识自然就打开了。”
君临境问,“静修多久能达到虚室生白?”
江寄雪悠然坐在对面,道,“短有三五年,长有三五十年,还有些人,一辈子也没办法。”
君临境想到他们这个世界修士的寿命问题,“难道就没有三五百年还没开灵识的人?”
江寄雪面无表情地看着君临境,“连地相都达不到,是活不到三五百年的。”
之前江寄雪教授的御令,君临境每次都能很快掌握,融会贯通,这次听到有这样一种术法,顿时激起了他的好胜心,暗暗赌誓,一定要察觉灵识,给江寄雪看看不可。
“师尊,你这么天才,有没有什么很有奇效的静修方法?”
这就问到江寄雪的知识盲区了,他摇摇头,“我不是靠静修开的灵识。”
君临境惊奇地问,“那就是靠机缘了?师尊,你是靠什么机缘开的灵识?”
江寄雪沉默了,并且很反常地躲开了君临境的目光,垂着纤长浓密的眼睫,也不说话。
君临境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连忙又道,“我实在不擅长静修。”
江寄雪道,“静修最常用的,是调息法,无息则生白……想要察觉灵识,先要封闭自己原有的六感,眼耳鼻舌身意全部都不能再用,把所有的注意力从六根上拿开,忽视周围的一切事与物。”
君临境按照江寄雪所言,试着封闭自己的呼吸和六感,无息则生白,无息则生白,无息则生白……
君临境觉得自己真的有点生白了,但是……
“师尊,不行啊,这样我会憋死的。”
江寄雪无语地看着君临境,“你在干什么?”
君临境,“调息啊。”
江寄雪气得握紧拳头,“哐”地给了君临境一拳,“不是呼吸啊笨蛋!你书都背到狗肚子里了?”
君临境捂着脑袋,“不是呼吸?”
江寄雪被君临境气得头晕,“息,是指心念,息者,自心也,霎倾一妄念,即动一呼吸,一日有几万息,即有几万妄念,调息,是要你控制自己的心念!”
君临境,“原来是这样。”
师徒两人就这样在安静地坐在后廊,周围轻风阵阵,吹动荷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时不时有池塘里的鱼跃出水面,“啪”地一声又跳回去,鼻尖萦绕着水池湿润的气味,七月的天气,还有些微热......
从辰时初一直到将近午时,君临境几次尝试,都不能如愿,终于泄气地叹了一声,大喇喇地躺在地板上,“我做不到,我连调息封闭六感都做不到,更别提察觉到灵识了,师尊,真的有灵识存在吗?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自从中元节那天在酒楼对江寄雪硬过一次,君临境就一直忐忑不安,但江寄雪却自从那天之后,便绝口不再提这件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君临境却因为亲眼见到江寄雪杀辰王时的狠绝,一直担心江寄雪跟他秋后算账,等一有机会就会对自己下手,两人一个提心吊胆,一个若无其事,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
君临境这几天战战兢兢的状态江寄雪都看在眼里,每天积极煮饭做菜,殷勤备至,千方百计地讨好自己,生怕哪天一不小心命丧绿野阁,所以君临境话一出口,江寄雪便猜到他心中所想,一挑长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君临境,“殿下觉得我故意藏师不教你真正的通灵术?”
君临境连忙否认,“没有没有,师尊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这么想呢。”
江寄雪看着眼前尚未褪去稚气的少年,毫不在意地道,“随便你怎么想,我话以至此,你想练就练,不想练就算了。”
说到这里,江寄雪站起身,他垂眸看着君临境,嘴角牵起一抹浅笑,“少年人气血旺些很正常,我本没放在心上,殿下又何必自扰呢?”
江寄雪顿了一下,突然眯起紫眸,很认真地看着君临境,“还是你真的有什么想法?”
君临境连忙摆手否认,“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江寄雪紧闭双眼,嫣红的嘴唇因情欲汹涌而微微张着,长长的弯发已经湿透,披散开来垂在同样被汗水打湿的颈窝和前胸,雪肤乌发,他难耐地喘息着......】
卷轴里的内容却在这时蓦然涌进脑海,君临境神色微变又立刻隐藏起来,“我对师尊你只有尊敬仰望,绝无半点轻蔑淫邪之心!”
君临境神色决绝,语气诚恳,说得自己都快信了。
江寄雪把他的每一丝细微神色都尽收眼底,细不可闻地哼笑一声,“那就是了,何必因为这等小事,坏了你我师徒情分,今天就先练到这里吧,以后每天坚持练习,等你什么时候能和这只收禁罐里的宅妖说上话,这通灵术就算练成了。”
第31章
对于君临境三番两次大逆不道的行为,江寄雪虽有警觉,但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君临境是他收的第一个亲传弟子,却不是教过的唯一一个弟子,东圣府外府弟子三千余众,和君临境年纪相仿的也有小一千,江寄雪身为少君,也会给这些外府弟子授课。
据江寄雪观察,这些十五六岁的小孩最容易春心萌动了,今天对这个萌动,明天对那个萌动,变心的速度比变天都快,虽然他这个亲传大弟子萌动的对象有点不太对,但说不定他今天萌动,明天就不萌动了呢?这在他这个年纪,实在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江寄雪觉得,只要自己平时注意一些行止,再稍加引导,定然能够拨乱反正。
他在养徒弟这方面实在有些经验不足,虽然东圣府外府弟子众多,可像对君临境这样手把手教的还是第一个。
他东府二公子威名在外,传言他自小天赋过人,所以最讨厌那些头脑不好的笨蛋弟子,出现在外府的时候,又常常一副生人勿近看谁都烦的姿态,外府弟子见他大都畏之如虎,大部分人连单独跟他说句话都不敢,只有少数天资卓越的弟子,才敢偶尔跟他请教一些御术的问题,即使这样,面对江寄雪,这些人也是一副战战栗栗,如履薄冰的态度。
东圣府招收弟子的要求相当之高,能进入外府的也都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
江寄雪舒服地歪在后廊的沙发上,扭头看了眼不远处正趴在竹丝软垫上,对着一个黑漆漆的收禁罐抓耳挠腮,愁眉苦脸的君临境。
“……”
该不会桃李满天下,自家结苦瓜吧?
要是手把手教出来的亲传弟子,是个连地相境都突破不了的笨蛋,那可就丢人丢大了,以后还怎么去教训那些外门弟子?
天气越来越热,绿野阁浓荫匝地。
楼阁外修篁森森浓绿似染,满池荷叶亭亭如盖。
林间鸟声啾啾,池中虫鸣唧唧。
后廊上布着小巽阵,躺在地板的竹丝软垫上,脚心都森凉沁心,说不出的适意。
君临境外袍脱了一半,用革带束在腰间,上身只穿着一件细绸衬衣,愁眉不展地捧着那个黑漆漆的收禁罐,在竹席上翻过来滚过去,一刻也不能老实。
他已经为这只宅鬼烦了好几天,一开始围着江寄雪,死缠烂打地非要问出师尊到底靠什么机缘开的灵识,后来把江寄雪吵烦了,只好自己去万象灵阁翻阅古籍,把古往今来的经书典籍翻了个遍,试图找到一个能够让他瞬间开悟,觉察灵识的捷径。
静修是不可能静修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静修的。
他可是主角欸,就算没有什么戒指老爷爷,也没有什么系统挂,圣器挂,祈求有个机缘挂总不是什么很过分的要求吧?
师尊是天才,我是和师尊一样的天才。
君临境一心要走捷径,结果反而越走越歪,几天下来一无所获。
本着凡事先从别人身上找问题的优良品质,君临境盯准了这只收禁罐,他觉得,都是这只宅鬼的错!
肯定是这只宅鬼太弱了,太懒了,太社恐了,所以才没办法和他通灵。
君临境捧着收禁罐,望鬼成龙,“宅鬼啊宅鬼,你能不能努力一点?”
“你就不能静下心来体天格物,悟理通玄吗?”
君临境闻声抬头,见江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他。
少年的身形健美,四肢修长劲瘦,一身利落的弟子服被他随意地半穿在身上,反而多了一份英俊潇洒的味道。
君临境抱着收禁罐,神色低落,语气有些固执地道,“可……我就是想靠机缘觉察灵识。”
江寄雪眉头轻皱,“为什么?”
君临境从软垫坐起身,抬头看着眼前的江寄雪,坦率地道,“师尊你不也是靠机缘才觉察的灵识吗?很明显,静修是那些没用的庸才才会用的办法,我不想当庸才,我想和师尊你一样厉害。”
江寄雪有些无奈,他慢步走到君临境对面,也在软垫上坐下,“谁告诉你静修一定是庸才才会用的办法?”
君临境不说话。
其实君临境并不知道静修和机缘哪个更好,他只是一味觉得,江寄雪是靠机缘觉察的灵识,师尊用的一定就是好的。
江寄雪道,“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清静为天下正,李祖,吕祖,都是靠静修悟道的极道宗师,难道他们也都是庸才吗?你这些天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去找靠机缘觉察灵识的方法,又得到了什么?机缘之所以为机缘,正是因为不可强求,至正则为至强,殿下,迷途知返,为时不晚,总有一天你会明白,静修才是我道修行的至强法门。”
可惜君临境现在还不能明白,机缘这两个轻飘飘的字,究竟承载着多么沉重的东西,他觉得江寄雪说这话,就跟那个提倡福报的马某人说“我不喜欢钱,我对钱没有兴趣,我最快乐的时候,就是一个月拿91块钱……”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