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朝代虽然没有商人子弟不能为官的陋习, 但是看不起商人到底是时代潮流, 那些一身白字的读书人, 大多都看不上一身铜臭味的楚云霄。
“榜眼之位在下愧不敢当, 在座的各位人才济济, 前三甲哪里轮得到我呢?韩兄还是谦虚些吧。”楚云霄也学他压着嗓子小声说道。
不多时, 首领太监出来传话了,各位进士按照顺序一一进入,楚云霄站在第一排第二个位置,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面——这还是兰哥儿亲手缝制的呢。
“跪——”
五十八名进士跪拜行礼,高呼万岁。
接下来便是殿试,一人一个座位,由坐在龙椅上的皇上亲自监考,三炷香的时候答完一张卷子。
交了卷子以后,众人站在大殿中间,都低着头不敢面圣,大殿静悄悄的,只有卷子翻动的声音,楚云霄猜,应该是皇上在看他们的卷子。
“沣水县楚云霄何在啊?”元庆帝殷昭看着眼前的试卷,那熟悉的字迹让他眼前一亮,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试卷,看完以后只觉得是个心有巧思的人才。
被点了名的楚云霄浑身一震,向前一步跪地,依旧是低着头,不敢看皇上。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殷昭对自己从未见过的弟婿好奇的不得了,如今看一看他弟弟的长相也是好的。
楚云霄听到这话满头黑线,皇上当这是选秀呢,但是也不敢不从,他缓缓地抬起头看了眼这位,不过二十五的年轻皇帝。
听说他是弑父杀兄登上这个位置的,楚云霄还以为,他是位杀戮无常,嗜血成性的暴君呢,如今一看倒是面带笑意,温柔如玉的仁君啊,不过怎么看着有几分熟悉?
楚云霄也不敢多看,只是一眼便低下了头,殷昭低头扯了扯龙袍宽大的袖子,掩饰住了笑意,这模样封个探花到也合适,他哥哥长得肯定也不差,安安眼光不错。
“朕问到黄河水患应当如何,众进士皆是以堵为主,为何你写堵不如疏呢?”
殷昭叫他不光是为了看长相,而是真的有疑问,黄河水患和西域战事一直是他的心头大患,这次春闱加试就是为了找到合适的人才。
“回陛下,黄河流域入夏雨多,多发水患,往年治理多以围建堤坝,建造水库,雨少便好,若是接连下雨,往往适得其反,堤坝被冲毁,流域以下民不聊生。臣以为不如在堤坝旁边开凿分支,让水库的水从没有人居住的地方流出,这样堤坝就不会因为雨多被冲毁,而且分支开凿后可以长期使用,如此以往水患便不复存在,所以臣以为黄河水患堵不如疏。”
一番话掷地有声,不光皇帝沉思了起来,连旁边的韩文博都连连侧目。
……
京城,三生堂二楼。
兰哥儿扶着福宝让他学走路,楚云州和昱哥儿在旁边下棋呢,只有楚乔乔唉声叹气,拿着最爱的甜果子也吃不下。
“你们怎么都不担心二哥啊?兰哥哥,你也不担心不着急吗?”楚乔乔趴到桌子上,瞅着她兰哥哥。
“着急也没用啊,都进殿试了,肯定有名次,最差也是个进士,安排个芝麻大小的官,在咱们那边也够用了。”
兰哥儿倒是想得开,本来他也替相公着急上火,最后还是相公跟他说的,本来志向就不是考状元,主要目的就是来京城游玩一趟,打不了回家考地瓜嘛。
“也是,沣水县最大的官就是县令,二哥回村肯定威风极了!”
想开了后,楚乔乔拿着甜果子逗福宝,福宝嘴馋往前走了几步,差点摔倒,还好有兰哥儿扶着。
“福宝,叫姑——姑——,叫姑姑就给你吃。”
“啊呀呀,噗噗,噗噗。”
楚乔乔一把把甜果子塞进自己嘴里,急得福宝嘴里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话,估摸着是在骂她这个黑心姑姑。
“来了来了,新科状元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二楼的顾客都放下筷子,看向窗外。
窗外传来鸣乐声,楚云州打眼一瞧,骑着骏马,一身红袍,头上还带着乌纱帽的状元,不正是他那个熟悉的弟弟吗!
“快,回家,咱们得回家放鞭炮去!”
楚云州收拾了东西,昱哥儿抱起福宝,一家子赶紧往家里赶去。
兰哥儿眼巴巴的多瞅了几眼,心里震惊的很,他这是成了状元夫郎了?
“快看,那状元怎么比探花还俊啊?”
一女子站在兰哥儿旁边,叽叽喳喳的跟她的小姐妹说话,兰哥儿心想那可不嘛,那可是他相公!
“我刚缝制的荷包,看我丢他怀里!”
她的小姐妹从腰间摘下一个荷包,绣艺样式都是一等一的精致,她猛然把它往下一抛,笔直的扔进了楚云霄怀中,兰哥儿心里都想好了,若是楚云霄接了这个荷包,他晚上就别想上床!
楚云霄:“……”
坐在马上的楚云霄拿着荷包,打了个喷嚏,一定是这荷包太香了,他准备把这个荷包扔回去,一抬头就看到了二楼气呼呼的兰哥儿,他看到自己夫郎,高兴的漏齿一笑。
“芸姐姐,状元郎跟你笑呢!快回家让伯父提亲去啊!”
兰哥儿也听到了这话,他生气的转过头跟那两个小姐妹说道:“那是我相公,他跟我笑呢!我是正房,我说不同意他就不敢纳妾!”
说罢,也把自己怀中的香囊拿了出来,昨天夜里他偷摸缝的,缝的依然是歪七扭八,他咬了咬牙也扔了出去。
“笑话死人了!一个哥儿还敢说自己是正房哈哈哈,你脑子有毛病吧?人家状元郎认识你吗!这香囊是你自己缝的?太丑了吧!那状元才不会收呢!”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荷包就被扔了回来。
“兰哥儿,等我回家!”楚云霄拿着那个荷包,跟二楼的兰哥儿笑着说。
那个女子定眼一看怀中的荷包,是她小姐妹的荷包,她的小姐妹看着荷包,红着眼眶夺过来,哭哭啼啼的跑走了,她瞪了眼兰哥儿,急忙追了上去。
兰哥儿跟马上的楚云霄挥了挥手,然后看着她们的背影得意的笑了笑,小样!我跟小霄哥哥可是竹马…竹马!他敢纳妾,我就、就让大哥打断他的腿!
状元游街最终是要回家的,楚云霄骑着马回到家的时候,他大哥带着下人们点了好多炮竹霹雳啪里的响个不停,住在这一个月也没打过招呼的邻居,也出来祝贺了。
楚云霄一一谢过他们,着急的就要进门去找兰哥儿,不知道兰哥儿回没回来,没回去他要骑着马去接他,结果却被人拦了下来。
“果然一表人才啊,不知道家中可有婚配啊?老朽是正四品侍郎赵从忠,家中有一女儿尚未出阁,不知道跟状元您是不是良配啊?”一位头发花白,看着还挺面善的中年男子,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拦在了楚云霄前面。
“在下早以成亲,并无纳妾的打算,还请大人为令爱另寻良配。”楚云霄辞决,行了一礼,赵从忠还想坚持,没等他说话,其他人便推开他凑了上来,这些人全是为家中女儿说亲事的。
楚云州和昱哥儿想拦一拦,都无从下手,只好站在旁边听他们说话。
楚云霄作为新科状元,是皇上亲封的正七品通正,在翰林院任职,前途一片光明,皇上年轻尚无自己培养的忠臣,这一批进士未来都大有可为,这状元最有可能会是阁老啊!朝中哪个人不想来分一杯羹?
“有了正室也不怕,我们家小女青睐已久,自愿为侧室,哪怕是妾,她也愿意啊!”
“是啊是啊,妾不怕多吗!人多热闹,人多热闹啊。”
楚云霄被他们围在中间,满头是汗,他抬高音量:“纳妾的话,我自然…”也是不愿的。
他眼尖的看到了向这边跑来的兰哥儿,话也不说了,挣扎着想出去抱兰哥儿。
“小霄哥哥!小霄哥哥!”兰哥儿一路小跑,正好看到楚云霄被围在里面,他走上前来,刚好听到楚云霄纳妾的消息,一时气血上涌昏了过去。
“兰哥儿!你怎么了?让开,都给我让开,我楚云霄再次发誓,我不会纳妾的,我心里只有兰哥儿一个人!快让开,别逼我动手!”楚云霄趁他们都愣神的时候,冲了出来抱起兰哥儿。
“赵叔,赵叔,快看看兰哥儿怎么了!”
楚家一家子都回家去了,被关在门外的众人面面相觑,新科状元家的正室竟然是个哥儿?状元还发誓不再娶妻,专宠哥儿一个人?
第68章 掉马
兰哥儿缓缓地睁开眼, 环顾四周,发现全家的脑袋都盯着他看。
“我怎么了?”他支起身子,瞪大眼睛看着赵潜, “我是得了什么绝症吗?”
赵潜脸上的笑还没来的及显露,兰哥儿就转过头,紧紧地抱住了楚云霄的胳膊, “相公, 我, 我还能活几天?我要回家, 我要见我娘亲。”
“呸呸呸,说什么呢,你这是有喜了, 知不知道?有小宝宝了!”昱哥儿在旁边打趣。
“嗯, 咱们有娃娃了,赵叔说才一个多月,还不稳呢,刚才是被气到了才晕了过去, 咱们不能动不动就生气,对娃娃不好。”
楚云霄顺势坐到了床边, 刚要抱住兰哥儿, 就被他眼疾手快的推开了。
“滚蛋!我为什么要生气你不知道?都是你的错, 你还敢纳妾, 我今天非打得你找不到北不可!”兰哥儿先是高兴, 后而就开始生气, 他掀开被子, 在房间找了一圈, 拿到了一个鸡毛掸子。
其他人见他没事了, 便自觉的退出房间了,楚云霄一看大事不妙,直接双膝跪地,主打一个认错。
“我根本没同意纳妾,现在不纳以后也绝对不会纳!是我拒绝的太慢了,我错了,别打!兰哥儿,别,哎疼!别动了胎气!”
门外的楚云州和昱哥儿听到动静,对视一眼,均笑着摇了摇头,原来这状元郎还惧内啊。
“做饭吃吧?今天家里可是双喜临门,不得好好庆祝一番纳?”赵潜摩挲着下巴,光想着楚云州的手艺,就忍不住嘴角的口水。
“那当然少不了了!我一会跟着张婶子买菜去,食材我可得亲自挑!”楚云州心里也高兴,他跟昱哥儿说了声,便出门买菜去了。
这会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福宝被小米带着玩呢,昱哥儿闲的没事干,就去卧房门前挖笋了,四月初的笋子最嫩了,炒菜吃鲜的很,午饭添一道油焖春笋好了。
正当昱哥儿干得起劲的时候,家里管事的老鲁急匆匆的过来了。
“正夫,门口有人说要见你。”
“要见我?”
昱哥儿收好笋子,拿着帕子擦了擦手,心中思索着,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走了几步便脚步快了起来,出了门果然看到了殷七站在门前。
“殿下,请您随我来。”殷七抱着剑,恭敬的作了礼,“我们主上在福源居等您。”
“等我一下。”昱哥儿跑过去跟老鲁交代了几句,才跟着殷七上了马车,一路往福源居去了。
“是哥哥吗?今天不是刚刚殿试吗,哥哥他不忙了吗?太突然了,我都,我都没换衣服就出门了。”
昱哥儿摆弄了下自己的头发,又整理了一下衣裳褶皱,他又激动又紧张,已经有五年没有见过自己的亲哥哥了。
“殿下不必紧张,主上对您很是思念,忙里偷闲都要见您一面。”
殷七对着昱哥儿露出标准的微笑,他快马加鞭,不过一刻钟就到了地方,他带着昱哥儿上了楼,到了包厢门口便自觉的退了下去。
昱哥儿深呼一口气,颤抖着手推开了门,门内有一男子背对着他看向窗外,听到动静便回头,昱哥儿看到那跟自己有三分像的脸,不自觉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安安怎么哭了?见到哥哥不开心?”殷昭大步走过来,轻轻地拂去了弟弟脸上的泪水。
昱哥儿抽动了下鼻子,脸上露出笑意,“开心,我好开心,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朕、我倒是觉得,肯定会见到安安的,我们安安那么聪明,肯定会平安回来,”
殷昭的语气也有些不稳,他外表看似沉着冷静,其实微微颤抖的嘴唇出卖了他,
“长公主阴险狡诈,挑那种危机时刻对你下手,实在可恶!”
“还好有奶娘陪我,不过还是差点就……幸好后来遇到了相公。”
昱哥儿提到相公,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把这五年的时光都跟哥哥说了一遍,兄弟两个也渐渐熟悉了起来。
“脸蛋圆了些,胖了,看来弟婿养的很好,今天他怎么没跟过来?我听殷七说,他不是半步都不愿意,离开你的身边吗?”
殷昭捏了捏昱哥儿的脸,手下也没个轻重,给他拽的生疼。
昱哥儿捂着脸,龇牙咧嘴,“我那什么,我还没告诉他,我哥哥是你呢。”
“什么我是我…啊?你没跟他说,我是皇帝?”殷昭神情恍惚,“我是什么拿不出手的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