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消息传给郁临,却不知如何办。
闪电将夜空划得骤亮,片刻间,雨下的更大,闷雷闪动。
郁临听完,睫毛轻垂,抿唇不语,轻轻拿起膝盖旁透若秋水的长剑。
接着他站起来,飞舟划破黑暗,驶向未知的方向。
燕岩山里。
谢夷血战一日,白衣染红,藏在山中,身后是神情惊恐的一众妇孺。
搜寻他的人漫山遍野,他抱着定沧海,带着拖油瓶,竟还有闲情逸致眼皮轻抬,往江南的方向看了一眼。
拼尽全力破了阵法,逃亡一天,却在夜晚时分与大泽居士带的人对上,伤重透骨的谢夷白只好无奈一笑,感慨自己运气一般。
他神色冷峻,打算鱼死网破,下一秒却又微微怔住。
他感觉到腰间悬着的玉佩正微微发烫。
前些年郁临身体不好,谢夷白出门在外,总是心神不定,于是遍寻暖玉,精心设计,请人打了一对法器出来。
好让他在千里之外,也能得知未婚妻消息,不必太过忧心。
然而此时此刻,这法器正反向向他传递着温度,仿佛在预示什么。
谢夷白神情一顿,若有所感,微微抬头,便看到夜空一盏昏黄灯火下,未婚妻乘着飞舟,眉眼安静,身姿颀长,自陵阳城远道而来。
他一身劲装,手中长剑透若秋水,闪着泠泠剑意,与须发皆白,神情严肃的大泽居士在半空中对峙。
大泽居士祭出法器,惊疑不定看他,问他是何方道友,有如此实力,为何阻拦他替天行道,沉声说谢夷白妖邪血脉,今日必死,否则后患无穷。
郁临闻言,只是站在舟前,轻轻偏头,安静看夜色之下,满身染血,怔怔看着他的谢夷白一眼,然后抽出了自己的剑。
仙门世家怎么也想不到,没有人能想到。
谢夷白的未婚妻,身体柔弱,资质平平,除却性情较好,仿佛是这仙门里不起眼的人,竟是不出世的剑术天才。
他竟挥出这样一剑。
一剑斩碎钉向谢夷白的三十六枚锁魂钉,一剑逼退大泽居士三百里,一剑断了谢夷白的死路。
他于燕岩山邪气纵横的山林里挥出一剑。
一剑惊天下。
第31章 天之骄子的未婚妻(十一)
锁魂钉碎,大泽居士重伤,郁临与谢夷白突出重围,郁臻趁机带走山民。
在逐渐解锁的剧情里,谢夷白今夜会在燕岩山被人围攻,重伤不敌,筋骨尽断,双眼失明。
他血脉暴露,天地不容,孤身一人,拼着最后一口气,消失在暴雨茫茫崖侧。
跌落山崖的谢夷白修为尽散,身中三十六根锁魂钉,日日夜夜备受折磨,时常会失去五感。
状态好的时候,他摸索着,避开搜查弟子,漫无目的往前。
状态差的时候,只能一动不动,直挺挺躺在破庙里,宛如废人。
更多时候,谢夷白心里是茫然,是恨意,是熊熊灼烧的烈火,是有朝一日重大道,将所有人焚尽。
只是他双眸无神,五感尽失,大部分时间,只能呆呆地看破庙头顶。
路过的小乞丐偶尔会喂他一口水,看他身形脏乱,像条野狗,无论如何想不到,这是谢夷白,天下闻名的少年剑尊。
骨血暴露的那一日,仙门世家纷纷与他割袍划席,谢夷白也曾心神震动。
大泽居士的质问言犹在耳,声声回荡,让他时常想起,与他血脉相连,素未谋面,存在于传言中的父母。
传言里,他们是十恶不赦的邪修,其他人也因此将他视为祸端,可是他从小到大,竟从未见过他们一面。
跌跌撞撞,往后数年,谢夷白颠沛流离,满心疑虑,也想回到师门,找青冥道人求一个真相。
他一直等,结果最后等来了青冥道人身死,苍松山改换门面的消息。
谢夷白至此道心尽碎,往后历经磨难,登临仙途,然而参透无上大道,却再不复少年时。
仙门世家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百年统治,恣睢暴戾,世间少有。
郁临合上剧情。
秋季的雨水湿冷,将山间草木打的湿透,凉气逼人。
因为目标太过明显,与众人分散后,他和谢夷白仓促隐入山中。
蜿蜒的山洞很长,墙壁上铺满湿滑的乳石,没有灯火。
洞内能见度很低,郁临坐在墙角,偶尔有冰冷光线折下来,照在他的缎面袍角上,像月光落下。
山洞内很安静,只有轻微的水声。
郁临给谢夷白包扎伤口,谢夷白白衣染红,手臂轻抬,半跪在他身前,眉心紧锁,抿唇注视他。
谢夷白不笑的时候,眉眼锋利,神情冷峻,总显得严厉。
郁临抬眸看他,顿一下,视线轻轻挪开。
“……躲什么?”谢夷白哭笑不得,只好无奈半弯眸子,揉他头顶。
“你怎么……”谢夷白深呼吸一口气,还是低声问:“你怎么过来了?给我看看,刚刚受伤没有?”
方才三十六枚锁魂钉,郁临一剑挡下大半。
谢夷白看在眼里,吓了一跳,好在他还有一战之力,定沧海跟着出鞘,流星白羽,剑光凛冽,惊破一山飞鸟。
两人匆匆离开,当机立断,隐进茫茫山林中。
洞内安静,山洞外树叶却被雨水淋得湿透,雨水滴答响动。
郁临靠在墙上,微微垂眼,被他握着小腿检查,听到外面的雨声。
见谢夷白认真检查一遍,依旧不大放心,他轻轻摇头:“没有受伤。”
被谢夷白握住的膝盖轻曲,后背抵在山洞冰凉的墙壁上。
想了想,郁临轻问:“……你有什么想问我吗?”
他看过来,琥珀色瞳孔温暖安静。
谢夷白没有叠加记忆,见他出手,应当会觉得好奇。
山洞内的乳石表面光滑,荧光幽蓝,清脆的水滴从石尖落下。
谢夷白松开手,闻声看他,双眼微阖,复又睁开,继而轻笑。
他说:“不问。”
他直起身,手指轻点剑柄,沉默片刻,散漫道:“小小姐,我不窥天命。”
他笑起来,眼眸半弯,俯身过来,目光明亮,轻抚郁临颊侧:“我只愿得一心人,如此而已,你答应吗?”
郁临看着他,点头,随即眼睫轻垂,又认真道:“不是小小姐了。”
他抬起袖袍,在环佩叮当声里,给谢夷白看自己的新衣服。
剧情线走的差不多,郁家小姐剧情线完成,也不适宜逃亡,再往后,若要一直和谢夷白一处,他需要用商行的新身份出现。
好在刚才看到他出手的人不多,可以钻剧情空子,仙侠世界神秘新马甲下,他能出手也勉强解释的通。
若往后有人怀疑他与郁家小姐的联系,不承认便好了,所幸郁临平日也不怎么出门。
谢夷白闻言怔一下,看着他,随即歪倒在墙上笑起来。
他轻咳一声,眼眸弯起,偏头过来:“诶,好……好,记住了,那以后该叫什么,小少爷?”
郁临点头。
谢夷白看着他,又忍不住笑起来,凑过来,轻吻郁临的唇角:“好。”
-
山洞里光线微弱,到了清晨,更加冰凉湿冷。
郁临醒来才发现自己靠着石壁睡过去,醒的时候却并不冷,身上披着外衣,额头抵在谢夷白颈侧。
他轻轻仰头,谢夷白便醒了,手掌滚烫,搭在他脖子上:“怎么了?”
谢夷白低着头,声音发哑,呼出的气息里带着滚烫热气。
郁临一怔,感觉不对,抬头看他:“谢夷白,你怎么了?”
他在幽微光线中伸手,摸索着谢夷白的脸庞。
谢夷白十九岁,轮廓介于少年与青年间,清晰锋利,伸过来的指节修长,带着薄茧,抚摸郁临脸颊时,带着温柔力道。
他的指节上伤口密布,热意烫人,触感干燥而粗糙。
郁临抿唇,捏住他的指尖,在幽蓝石洞里抬眼,看到谢夷白眼眸噙笑,低头看他,双腮一片潮红。
他与郁临对视,目光有一瞬间茫然。
随后他低头,俯身过来,轻轻亲郁临脸颊,哄他:“别怕,没事,我没事。”
他声音沙哑,意识到自己并不对劲,却没觉得受伤和生病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些怕吓到怀里千里奔波的心上人。
郁临抿唇,正辨认口袋里剩下的丹药,他便伸手,把郁临抱在怀里,想了想,轻哼了一首曲子。
谢夷白靠着石壁,突然道:“我见过他们。”
郁临偏头:“什么?”
谢夷白便笑起来,眉眼温柔,对他说:“我的父母,我其实见过他们,在山南城,对吧,小少爷?”
他抚摸郁临脸颊,唇角抵在郁临发尾上,轻声问:“你早知道,对不对?”
郁临点头,把丹药塞进他嘴巴里,迟疑道:“但我没有告诉你。”
谢夷白眼眸轻阖。
片刻后,他睁开眼,声音沙哑:“有。”
他低头,轻轻吻郁临额角:“你已经告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