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把后妈赶出公司, 到让邢利恒把资产转移到加州的公司里,到只给邢利恒留下一个空壳。就连如何把对方送进疗养院, 邢钧也进行了说明:“……想要证明一个没病的人有病,其实很简单。”
他已经说完了所有自己可说的。可他看着对面的时雪青, 觉得对方的心情很低沉。
顿了一下,掏出手机。
时雪青心情有点低落。他发现其中许多细节他听不懂、也难以复刻。其中和官司有关的一大部分更是离不开倪宥闻和Ryan的帮助。
Ryan是邢钧那个在纽约的律师朋友。他的家族在国内也算是政法世家。
其实时雪青几乎没有想过从继父手里把家里的钱拿回来这件事。他出来得太早, 对于财产是如何落到继父手里的这件事毫不了解,而且,他去精神病院抢母亲的时候和人发生冲突,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和继父一唱一和地警告他, 说他要是再敢回国内,就给他留下案底。
所以, 他能想的,只有带着时雪蓝出国跑路。等过几年有机会了,再把妈妈也接出来。
接妈妈需要很多很多的钱。远比养时雪蓝,需要更多的钱。
手机突然震了震。时雪青疑惑低头,看见邢钧给自己打了两万刀。他一时错愕地看着对方,不知道打钱是为了什么。
“给倾听者的费用。”邢钧故作镇定地说,“把负能量传递给你了。”
原来所有的亲近都可以用钱来衡量。
邢钧从来不和别人讲这些事。他的很多手段不光彩,也怕别人拿着这些把柄对付他。为什么对时雪青就说了呢?他其实想不明白。
即使他觉得时雪青脑袋笨,这也不是他对他讲这些事的理由。
他想催促时雪青快吃菜, 可时雪青突然来了一句:“那现在,你的爸爸妈妈怎么样啊?”
一个脑溢血在精神病院聊此余生。一个在国内混。邢钧顿了顿:“就养老呗。”
“其实你的父亲,应该也是承认你是他的孩子的。否则很多事情,也不能办得这么顺利。”
“我知道。”邢钧说,“否则……我也不会等到他们想要三胎的时候,才下手。等三胎出生,属于我和邢薇的一切,就都完蛋了。”
时雪青静默了。很久之后,他说:“他们这么对你,你一定很伤心。”
邢钧愣了一下:“哪有,我……我只擅长让对不起我们兄妹的人伤心。”
“真的吗。我觉得你会伤心的。”
邢钧忽然间看不分明了。他觉得自己一直能分辨时雪青的诸多小心思,可这次,他不明白时雪青是真心在说这话,还是在茶。他的防备心和戒心都太重了,所以不喜欢细想亲密关系,一想就头疼。
时雪青又说:“换成是我,我也会伤心的。”
“……那当然,你那么脆。”
“我会觉得没有人爱过我。所以,你对邢薇那么好,对吗?你不想让她觉得,也没有人爱过她。”
邢钧被击中内心,有点头皮发麻。他想其实他和邢薇也不太相处得来。邢薇对他强势又狠辣的性格颇有微词,他也从此避免去干涉邢薇的人生,反正这辈子有他在,邢薇总不会受穷。
他就不擅长和人搞亲密关系。
这样看来,和他私底下相处最多的,承受他最多的暴烈与强势的,就是他身边的这个人了。
——他一时性起,强迫性地掳回来的时雪青。
“你上大学之前,都住在哪里啊?”
“……寄宿学校,从12岁开始,我就被扔来美国了。”
“哦。”时雪青轻轻地说,“我也是。”
邢钧浑身别扭。他不想说这些,又想要这些对话永恒地持续下去。时雪青像是一团很柔软的东西,在温柔地包容着他。
他有点分不清这是真情还是假意了。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他都渴望这种感觉,能伴随他一辈子。
那种感觉让他想要脱离,又有点希冀。邢钧看见时雪青起身去拿碗,时雪青忙着给两人盛汤。最终,邢钧失望地叹了口气。
时雪青其实是在假装自己很忙。不然闲下来,他就有点太难过了。
原来他和邢钧好像,两个人都被流放到国外,也都有一个妹妹。他还幸运一点,他的妈妈虽然更爱他的爸爸,却也无私地爱过他。
可他没有邢钧有用。他抢不到财产,对手是继父而不是亲爹。好像还是邢钧这样睚眦必报的狠辣性格比较有用。
像是被预支了所有的对话空间,两个人面对着面、沉默地吃饭。过一会儿,邢钧说:“好吃么?”
“好吃。”时雪青点头。
两个人又不说话了。
饭后,他们一起把脏碗放进洗碗机。邢钧看着时雪青蹲下来找洗碗块,心想他好像只是单纯地想给时雪青做一顿饭。
时雪青说他们很像,说自己也是很小的时候就被丢到美国了。母亲再婚,家道中落,继父不肯给他付学费。明明有着旺盛的、对于奢侈品的需求,却只能靠打零工养活自己。
他给时雪青做饭,有一种给以前的自己做饭的感觉。而且时雪青,不只是以前的他。
19岁的时雪青,比19岁的他更可爱。
“……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邢钧说。
时雪青刚按下洗碗机按钮,闻言愣了一下。邢钧又道:“你想在哪里生活?留在国外,还是回国?”
“……留在国外吧。我都好多年没有回去了。”时雪青想了想。
至于想定居在哪里,肯定是纽约曼哈顿或洛杉矶比弗利。
没办法,就是喜欢邮编也体现着高贵的地方。好像纽约长岛也有富人区,住那里也行。
邢钧点点头。他说:“你好好学习,一定能留下。”
“在美国生活很贵的。”时雪青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如果好好学习就什么都能做得到的话,这世上就不会有阶级壁垒这东西了,“想要抽H1B也不容易。我听说有的工作办理H1B的最低工资标准都要140K。”
时雪青居然还知道H1B呢。邢钧听完,觉得很开心。时雪青还挺有未来规划的。
“不会。”邢钧靠在岛台旁,认真地说,“有我呢。”
时雪青觑他一眼:“你要包养我到毕业后啊?”
“嗯。”邢钧郑重点头,“还会更久。”
时雪青不说话了。他反正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即使邢钧是认真的,他也不能把这句话当回事。
否则他成什么了,一辈子都是邢钧的挂件吗。
至少从现实的角度来说,邢钧肯定不愿意从硅谷搬去曼哈顿住。时雪青想着这一点,觉得很乐。
收拾完碗筷,时雪青洗手去了。洗手液一股薰衣草味,他很喜欢。时雪青洗着手,耳边传来邢钧的声音:“对不……”
“嗯?”
“给你打了零花钱,别生气了。”邢钧说,“等感恩节到了,我送你一个大礼物。你想去哪儿玩?”
时雪青看他一会儿,笑了:“感恩节过后很快就是dead week了。我得复习呢,其实我不太想出远门……邢哥你想去哪儿?”
“没什么,圣诞节再出去也行。”
很多年后,邢钧还记得那一天。那个晚上他们躺在床上,时雪青背对着他睡觉,好像有点伤心。
他想时雪青是不是在想继父和亲妈的事情,又或是在想家道中落。但很快,时雪青转过了身,还用手摸他。
“?”
“想做么?”时雪青说。
时雪青对付伤心的办法一直很简单。他买东西,看买来的东西,布置华美的好东西,没钱的时候就出去逛街。但现在,他觉得自己还有一条解决伤心的路径。
就是和邢钧睡觉。
用身体的感受释放心灵的压力,其实很合理。人轮其本质,也不过是一只动物。
时雪青服务得很卖力。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想要,另一方面是因为这是一顿断头饭,下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邢钧觉得时雪青的皮肤烫得吓人。他摸了一把时雪青的脸颊,听见时雪青抱怨:“……你努力一点啊。”
对时雪青温柔,时雪青还不乐意了。
邢钧又开始欺负时雪青,时雪青自作自受,被弄得全身脏兮兮的。他在全身脱力后安然睡去,觉得今天就到这里,再也不用思考。
星期一凌晨时,他被邢钧用手拍醒了,“我走了”。
这还是邢钧第一次在走之前把他叫醒。时雪青迷迷糊糊的,心想打扰我睡觉干什么,转头咬邢钧掌心。
咬了一口,感觉味儿不对。时雪青大惊:“你没洗手啊?”
“算了,你先别动。”
靠。
临走前居然又来了一次。邢钧又摸摸时雪青的脸,时雪青没力气咬他了。邢钧说:“别浪费了,下次过来给我生个宝宝。”
时雪青抬腿,一脸懒洋洋的无辜:“只能浪费了。都流了。”
邢钧说:“别勾人了,再搞赶不上飞机了。下次过来,给你带点道具。”
……感觉把自己坑了。
“对了。”邢钧忽然道,“感恩节好好学习。不用你过来陪我,我来找你。”
“……”
“怎么,又困了?”
“……一路顺风。”时雪青说。
邢钧走了。公寓里只剩下时雪青一个人了。时雪青翻来覆去,再也没睡着。他洗了个澡,有点不想去教室,想用zoom上网课。
点开图标时,他又觉得自己该点开的不是这个图标。时雪青隔了很久,点开了另一个绿色的。
虞珩的微信横在他的列表里。时雪青点开那玻璃瓶模样的头像,给他发了个消息。
“学长,我还是想试试。那个音乐剧,是什么音乐剧啊?”
果然没回复。艺术生是不可能在早上八点活力四射的,除非是通宵到八点。时雪青又打车去学校上课了。今天,他学得很认真。
等到中午,他随便在学校食堂吃饭。三明治一进嘴时雪青就表情扭曲了。这白人饭真难吃。
虞珩却很快回复了,他很高兴:“其实是一部音乐剧的改编版。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下午带你来北校看看。”
“叫什么啊?”
“M大精神病人。”
第95章 狠辣富哥送项链
中校与北校之间不过十几分钟车程, 时雪青打车过去,心却跳得厉害,一路上好似做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