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坐在棺材前，木然地看着这一幕，还是不相信他的说辞，只是这会忍不住皱眉说道：“你不用为了试探我再做这种事情，在你将死之时承认会改嫁，给你一个念想都没有，之后你怨我也是正常。可是当时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只剩下我和你娘，不过两年怕是得饿死。我不是那种情深的人，既然你活过来，那就搭伙好好过日子，也好过以前那种情况。”

　　“晚了。”耿十八后悔了叹了口气，“我没有骗你，我也确实该死了，之前的话都是真的。家里的钱我分了两分，希望你念在这点上，还记住我的话，以后能去安济坊看看我娘，让她不要受欺负。之前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娘。”

　　说完这话，耿十八闭上眼睛。就像是戏法一般，在妻子的目光中渐渐没了声息。

第103章 牡丹

　　耿十八最终还是被阴差带走了。洛云初特地找了一趟赵小二, 让他们关注一下耿十八的母亲，之后就没有关注这件事情了。倒是李中之妻子看到丈夫平安无事回来，高兴得不得了, 给洛云初又追加了银钱，据说之后还要去城隍庙还愿。

　　洛云初很早就听过城隍的名声, 第一次是在苏闲那里, 说这个城隍有些不同。洛云初便好奇问道：“城隍庙很灵吗？”

　　石头皱着脸颊, 小心翼翼说道：“原来是很灵的，还有一两个城隍帮人的故事传了出来。后来阳山县不少人都开始拜起了城隍, 每年城隍爷生日还要做雕像, 众人捐钱, 给他办神会呢。反正阳山县的人确实很崇敬城隍。”

　　洛云初注意到他说了原来, 思索道：“原来很灵，那后来呢？”

　　石头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倒是木头小声说道：“现在那么多人到城隍庙许愿, 估计只有香火钱足了, 才能被城隍爷注意到吧？”

　　洛云初挑眉。这可不是个好习惯。只有足够的香火钱才能请到城隍, 不就是明摆着谁钱多帮谁吗？

　　不过这也只是自己心里的猜测，洛云初暂时没多想。

　　吴县令那边见今日天气很好，邀请他们出城游玩，颜圣君也在受邀名单之中。据说山外一座古刹的牡丹花开了, 便邀请他们一起过去。

　　说起这古刹也是奇事。据说如今已经没有人居住了。寺庙也差不多荒芜。唯有里面种植的牡丹每年定期盛开, 花朵娇艳。吴县令觉得难得, 便自己出钱找人帮忙收拾了杂草, 每年便过去看看。

　　因为那花开得好看, 所以阳山县以及周边的人有闲时了都会去看看, 吴县令更不会赶人, 所以这个时候去古刹的人还挺多的。

　　洛云初本来想骑马，结果被颜圣君否决，拉着他进了马车里，一起看皮影戏。

　　这皮影机是洛云初在他生日的时候送过去的，颜圣君倒是很喜欢，偶尔就找一些传说和话本，写出来扔到皮影机里，看它自己播放故事。

　　自打皮影机之后洛云初也没怎么抽过转盘，打算先攒在一起，等到一家人前往宿州的再用。没准能抽出来有用的东西。现在他的目标就是转心修炼。

　　不过现在是休息时间，颜圣君也不可能这时候看他修炼打扰兴致。如今四边的帘子一拉，整个马车里光线就暗了下来。颜圣君拿了一卷故事放了进去。因为今天的路途比较短，所以故事也只有两页纸，很快就讲完了。

　　画风很有洛云初小时候看动画片那种味道。最先出现的是黑兽二字。

　　这也是这个故事的名字。

　　神奇的是这个故事最开始出现的生物并不是人类，而是兽的形态。

　　因为主角都是兽，所以故事都是在森林中开始的。故事的主角是一只老虎，它在林中虎视眈眈地盯着周围的景物，目光时不时掠过林中的动物。过了半晌，一只鹿从溪边出来，因为虎一直藏着，所以这只鹿并没有注意到危险，只是在林中走动。

　　这个时候老虎蓄势待发，冲着鹿的脖子咬去。

　　之后便是两兽搏斗，然而鹿很快便不敌老虎，被咬断了喉咙，鲜血洒在地面上。老虎拖着鹿来到了自己挖好的坑里，将它埋了进去。

　　这时候视角移到了山上，原来山上有人正好在宴请客人，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于是便让仆人趁着老虎离开的时候，将鹿挖出来带走。

　　很快老虎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只黑兽。应该就是标题的那只。那只黑兽比老虎大不了多少，甚至看不出来种类，然而老虎对上他却非常恭敬，甚至隐隐有些恐惧。

　　两兽来到了埋葬鹿的坑里，老虎殷勤地刨开了土坑，里面早已空无一物。最后老虎在惊恐中被黑兽杀死。当时黑兽仅仅是用爪子猛然敲击了老虎的额头，那老虎便死了过去。故事到这里便结尾了，眼看着就要到了古刹，颜圣君倒是没有放新故事进去。

　　看完整个片子，洛云初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尤其是眉心那地方，一直不断地跳动着，像是在预示着什么不详的信息。

　　“怎么了？”颜圣君发现他的不对，俯身来到洛云初面前，询问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洛云初摇摇头，揉着眉心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突然有点不舒服，脑袋有点疼。”

　　一双手放在了他的脸颊两侧，半晌，太阳穴被人轻轻揉着。洛云初紧张的心情一松，抬头去看手的主人。颜圣君正仔细帮他按摩，神情极为认真，宽袖落在洛云初的脸侧，他能闻到上面熏香的味道。非常雅致，连带得刚才的烦躁都消减了一些。

　　“不像是身体上的问题。”洛云初好一点以后，靠在车厢上说道，“有点像是上次雷劫前的那种预感，不过我有种感觉，这种危机不是针对我的。那种不舒服也只有一会，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他这样说颜圣君倒是放心了一点。

　　洛云初学习占卜的时间也不久，一点异动都可能对他造成影响，不过能让他这么大反应，很可能和洛云初身边的人也有关系。

　　颜圣君泡了茶送到洛云初的面前。

　　洛云初接过饮了一口，茶水下肚，他情绪立即好了一点。预感这东西防不胜防，也不知道哪一天就出现了，洛云初索性也不多想。正好马车已经到了山脚，剩下的路要他们自己走下去。

　　颜圣君先下去，然后向他伸出了手。

　　洛云初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左右一看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以后，这才牵着颜圣君的手跳了下去。

　　殊不知不是别人没有注意到他们，而是一行人不敢光明正大将目光放到颜圣君身上。

　　吴县令看着他们的动作，尤其是看到颜圣君扶着洛云初下马车之后，眉心狠狠一跳，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然而等到他要抓住的时候，又像是蒙了一层迷雾，一时间又想不明白了。

　　洛云初一行人开始爬山。

　　吴县令果然也没有说错，这一路上山的人也不少。洛云初他们上去的时候，不少年轻男女或是单独前行，或是和家人一起。洛云初一行人换上便服，混在其中倒也不是特别显眼。

　　他们这群人都不是走两步就大喘气的，不一会就到了古刹。

　　吴道长因为避着古刹的原因，没有跟他们一起过来。上了山，考虑到颜圣君不喜欢让人打扰的性格，吴县令便让大家分散开自行游玩。洛云初对花没有什么太多的了解，一路上便让颜圣君给他介绍牡丹的品种。

　　等到游玩大半的园子，他们来到几株白雪塔前，洛云初随意找了个游廊坐了下来。

　　白雪塔花瓣轻盈，如纱如雪，层叠在一起，晶莹剔透，洁白无瑕。

　　“这里灵气确实不错。”颜圣君晃着手中的扇子说道，“不然这么多牡丹无人照料也不会开得如此好，甚至有不少名贵品种。”

　　两人正在聊着，却见白雪塔的叶子翕动了片刻，不一会，从里面钻出来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是一只狐狸。

　　洛云初几乎是片刻就认了出来。与他打交道的妖怪里，就数狐妖的数量最多。那狐狸看着年纪挺大的了，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毛发都显得枯黄。它似乎也看到了洛云初，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上来。

　　也幸好不少人还没有逛到这片园子，不然怕是得吓一大跳。

　　跑到洛云初面前，那狐狸拱了拱手，小声问道：“请问是洛大师吗？”

　　洛云初疑惑：“我是洛云初，你又是谁？”

　　那狐狸听到他应了下来，松了口气说道：“请洛大师随我来。”

　　说罢，狐狸起身，向着寺庙的楼阁走了两步。之后又回头看着洛云初，想知道他有没有跟上来。

　　“走吧，去看看。”颜圣君晃着扇子说道，“不然让人看到你和一个狐妖在这里交流，怕是会吓到普通人。”

　　洛云初也有些好奇狐狸的目的，点点头跟了上去。

　　等到了楼上，那狐狸松了口气，半晌跑到一间屋子里，从里面叼出一个布包说道：“这是我多年的积蓄，今天找到洛大师也是有事相求。”

　　他咬开布包，里面藏着银子和各种珍藏，加起来也有数百两了。狐狸将布包推到洛云初面前，气愤说道：“如洛大师所见，我是只狐妖。只是和一般狐狸不同，我是靠着炼丹修炼的，平日里也从未害人，甚至因为拥有医术的原因，还经常救人。可是前段日子，一个鬼卒带着一个鬼，趁我丹成不备的时候，抢走了我的丹药。那丹药我足足练了三十年，足够让一个普通鬼魂摸到鬼仙的门槛，本来我想着吃完这颗丹药，我的修炼能够再进一步，没想到却被那两鬼劫走。”

　　狐狸越说越气愤，眼中甚至流下了豆大的泪水：“我精于丹药，对于打架却一点都不擅长。看到那两鬼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只能离开，可是心里却咽不下这口气。为何我幸辛苦苦这么久，偏偏让那不劳而获的人夺走了果实。可我自知实力低下，愤怒却也没有办法。前些日子我姐姐的孩子过来，听到这事便告诉了我洛大师的事情，还说近日牡丹盛开，也许洛大师会来。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着，没想到真遇到了您。”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洛云初蹙眉问道：“那你可知抢了你丹药是谁？”

第104章 王子服

　　狐狸为难地摇摇头：“从未见过的人, 我甚至不知道一个鬼卒为什么要帮助一个普通的鬼。”

　　洛云初也有些为难。

　　狐狸都没有线索，他这里自然也是没有线索的。估摸着要找线索还得从鬼卒那里入手。可是鬼卒又不是只有一两个，哪是随便查就能查出来的呢？

　　狐狸估计也知道他什么线索都没有就想找人有些不现实, 连忙说道：“但是那丹药我练了好久了，只要那人没有完全吸收, 多少就能感应到线索。前段时间他还在阳山县内, 这两天似乎远离了, 不过我可以等，只是希望找到人的时候, 洛大师可以帮帮我, 不然我一个人也打不过。”

　　“没问题。”洛云初说道, “这样吧, 你和我回家，暂时先跟着我，这样找到人的话我也能立刻帮你。”

　　狐狸没想到他真的愿意帮忙, 脑袋连忙在地板上叩了两三下, 被洛云初阻止才停了下来。

　　他自我介绍；“洛大师可以叫我狐七, 我也不会白住在洛大师家里，我这里还有自己练得炼丹，定期会给洛大师送上一些。其中有些养颜美容的，若是家里有女眷, 也可以用。”

　　“这倒是不用了。”洛云初笑着说道, “不过我家里有位姑娘, 正好对医术有兴趣, 到时候你可以帮帮她。”

　　“这是自然。”狐七说道。他其实挺好说话的, 人也和善, 更不擅长打架。这次之所以想要找人教训一下那个鬼, 也实在是因为他们做得太过分了。足足练了三十年的丹药，这不是欺负狐狸吗？

　　洛云初和他商量好，晚上一起回去。狐七说道：“到时候我可以变成人的模样跟着洛大师，只是我那侄女正好也在。可否允许她跟着我们一起回去。”

　　“这倒没什么，你那侄女叫什么？”

　　“婴宁，他叫婴宁。”狐七笑着说道，“那孩子是狐狸和人类的孩子，后来父亲死了，我姐姐也改嫁，便将她扔下了，如今是他父亲的妻子养着的，偶尔也会来我这里做客，是个很讨喜的丫头，绝对不会给洛大师添麻烦。”

　　正说着，楼下传来少女的笑声，还伴随着呼唤：“舅舅，您去哪了？”

　　“是婴宁来了。”狐七说道，然后跑过去将婴宁呼唤了过来。

　　婴宁看起来十六七岁，手中拿着一支不该在这个季节盛开的梅花，见到洛云初，她好奇地歪歪头。自始至终，这姑娘脸上都带着笑意，似乎什么都惹不起她的愁绪。

　　狐七说道：“这个傻姑娘，虽说喜欢嬉笑，可也和身世有关系，是没什么坏心思的，洛大师不要见怪。”

　　洛云初说道：“开心也是一件好事。”

　　知道他这是不介意婴宁爱笑的毛病，狐七松了口气，然后变成了一个个子矮小的小老头。

　　婴宁睁大眼睛：“舅舅要下山吗？”

　　狐七说道：“对啊，到时候你也和我一起。还多亏你告诉了我洛大师的事情，如今洛大师愿意帮我了。”

　　婴宁听到这话，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都严肃几分。她冲着洛云初拱拱手，认真说道：“希望洛大师帮帮舅舅，他本来快要修成狐仙，因为这件事情，怕是要耽搁好久。”

　　谈论到亲人的时候，婴宁似乎就少了两分玩笑，显得非常真诚。

　　洛云初点点头说道：“婴宁是要住在哪里，想要帮忙送她回去吗？”

　　“这倒不用。”狐七摆摆手说道，“到时候她和侍女小荣一起回去，小荣是狐，能照顾婴宁。”

　　婴宁同样点头：“我对这条路已经很熟了，有小荣在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商量好以后，洛云初便让他们跟着自己，晚上的时候一起离开。

　　后来吴县令也过来了，见到洛云初身边跟着的狐七、婴宁，略微有些诧异：“这是洛大师的熟人吗？”

　　“是我的客人和他的侄女，正好碰上了，到时候和我们一起下山。”

　　吴县令了然点头。洛云初这么说，就说明狐七应该是委托了什么任务，那么吴县令自然也就不掺和了。甚至为了不打扰他，还特意分开了距离，先后脚向山下走去。

　　下山的时候洛云初又和狐七确认了一些细节，颜圣君哀怨地看了一眼陷入工作模式之后完全不注意他的洛云初，无奈摇摇头，继而含笑看着他在那里分析。

　　“那个鬼卒有丹药不给自己吃，给旁边那个鬼，要么那个鬼和他关系亲近，要么就是他对那个鬼有愧疚。”至于鬼卒被逼迫一开始就不在洛云初的考虑范围之内。毕竟狐七也说了，另一个鬼看起来不怎么强，也威胁不了鬼卒。

　　正聊着，身后传来一道笑声。就听到婴宁说道：“你看那个人，像不像个贼？”说罢将手里的梅花丢了下去，和旁边的小荣笑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