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安爬向他,嘴里追问道:“爹爹,猴子去哪了?”
贺存一把将人捞进被窝里,“猴子睡了,你也乖乖睡觉,明天再讲。”
听到这话,悬着的心的韩则和贺修文顿时安心了,两人一道摸黑回屋,倒是被窝里的贺子安心心念念的想知道猴子去哪了,时不时冒出头问一句,不然就一个人自言自语,“我知道了,猴子肯定去找他爹爹了,对吧?爹爹。”
回应他的是贺存假装的呼噜声,见大家都睡了,没了乐趣的贺子安扭着身子靠近他,一秒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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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礼的人走后,余姨娘看着桌上的绫罗绸缎,布匹糕点微微有些吃惊,“存哥儿,这——这也太贵重了。”
如果是以前的贺府,她毫无负担,甚至还会指点挑剔一二,当初那些气节被折断,如今一家人都变得小心翼翼,畏缩胆怯了起来,一场变故,到底是让大家都变了。
“姨娘,尽管收着,这是应得的,不用担心。”贺存挑着吃的小糕点就递给几个小崽崽,见贺心怡也拿着一盒小糕点,瞧见他们都是一脸喜色,余姨娘也不多说。
贺云只觉得手里的糕点有点烫人,他都是个大人了,二哥还把他当成是个孩子,心里哭笑不得。
“哥,笔墨拿去用。”贺存嘴里叼着贺子文给他塞的糕饼,含糊不清道。
说到笔墨,他突然想到家里的崽崽是不是要去读书了?韩则八岁,还有他的便宜侄子也是需要进学堂的,这样想着,他也问出了声,“哥,修文和韩则是不是该进学堂了?”
贺轩目色深深的看着他,见他神色真诚,不似作假,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先不忙,而且我们是戴罪之身,不能入仕。”
“读书就必须要入仕?思想可不能这么刻板,不能考科举,咱们就不考,书还是要读的,难道就因为被贬了,我们就要放弃自己,丢掉以前的满腔热血,不要轻易放弃啊!一条路行不通,我们就换一条路走,终究是能走到终点的。”
贺存拍了拍站在一边眉心紧锁的贺云,“我们家这么多人才,这一个个的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华有才华,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只要大方向对着,就不要怕走错了,也不要担心路途遥远,现在我们是流民,以后是什么,谁又说得清呢!”
“都去读书,去读不能科举的书,这世界这么大,不能把自己的路走窄了。”
贺存说完,沉吟片刻,“过两天我去打听一下临安县的学府,等问清楚了,你们都去读书。”
与即将踏上一条不归路的各位小崽崽不同,贺轩面上虽带着笑,但那笑意并没有抵达眼底,在他看来,情况并不乐观,后续的事实也验证了事实确实如此。
次日,早早进城的贺轩先去崔玉推荐的店里购置了一批碗筷、茶具等日常生活用品,几个小崽崽看看这个,拿拿那个,眼见那双小手摸上了那个贵一点的杯子,店里的小伙计心惊肉跳的。
等余姨娘挑选好家里日用的东西后,贺子安拽着一边椅子上偷闲的贺存往里走,“爹爹买,爹爹——”
“买什么?儿子想买什么?”贺存一把将刚到膝盖的小人抱起来。
“猴子。”贺子安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爹爹,孙猴子变成杯子了,我们把他买回家。”
“真的,那我赶快去看看。”两父子对着一个杯子嘀嘀咕咕的说着,这一切再此刷新了韩则对老师的的认知,他好像永远都看不清老师,例如他毫无保留地收留自己,不为仕途的要求大家去读书,愿意花时间听弟弟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
将那个杯子买下后,看着贺子安抱着新杯子爱不释手,贺存又让大家去挑选自己喜欢的杯子,刚开始还有所犹豫的韩则和贺修文见余姨娘也出声赞同,只得去挑选,结账时,贺存看着越来越奇怪的杯子,陷入了沉默,杯子嘛,能装水喝就好,外形什么的不重要。
可是那个像老树桩一样枝桠横飞的,喝水时真的不会戳到脸嘛?果真任何时候都不能小瞧了工匠的奇思妙想!
带着几筐子锅碗瓢盆打道回府,刚出城门,又撞见了熟悉的面孔,这放荡不羁的络腮胡,当真是人见人愁啊。
“呦!小兄弟又见面了。”赖虎粗声粗气的打着招呼。
贺存勒停了牛车,捡起身边新打的白酒递了过去,“过几天我搬家,过来吃饭啊,我住白云村。”
白酒的清香幽幽入鼻,赖虎深深吸了一口,爽朗大笑,“你小子有点意思。”一只大手像蒲扇一样啪啪拍到贺轩瘦弱的肩膀上,打得贺存一个趔趄,往前扑了一下,赖虎连忙抓住他得后领,像拎一只小鸡仔一样把他拽回身边。
“你这身体不行啊,改明儿我兄弟带你练练。”
“咳咳咳——那就多谢兄弟了。”贺存喘着粗气感谢。
贺子文起身走到牛车边上,眼里盛着担忧,软糯糯喊道:“爹爹。”
赖虎扫了一眼几个对他抱着敌意的崽崽,语气中藏不住的艳羡,“你小子有福气啊,这都你家崽。”
“对啊,都是我家乖崽。”贺存立即显摆。
赖虎身后的一众单身汉,看着牛车上的四个奶孩子,化身为酸鸡,真诚贺喜。“ 有福气。”
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他们这群收受保护费的单身汉只怕没机会了。
社牛上身的贺子安走走停停凑到贺存身边,挤掉贺子文成功上位,趴在贺存肩头,“蜀黍,你的胡子好好看。”
“真的嘛?别人都说不好看,你要是骗我,我可是要打人的。”赖虎板着脸,故作严厉。
“那可真是——太好看了!和孙猴子的一样,孙猴子可厉害了。”贺子安伸着手求抱抱。
第19章 第 19 章
一众大老爷们就看到自家说一不二,打人不眨眼的老大,红着一张老腊肉般的丑脸,手足无措的抱着一个又软又香的人类幼崽。
临别之际,赖虎笑道:“行,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改天一起喝酒。”
见人牛车都走远了,才突然想起自己正事没来记得问,他虎着脸,好不知羞道:“你们打探到没?牛车上那个女人是谁?”
要是贺存一早知道他的打算,这兄弟不做也罢!哼!敢觊觎他的姨娘,果真是狗男人!
这次回村,一路上遇到的村民都朝贺存打着招呼,不少人的视线朝牛车上的筐子里瞧了又瞧,看了又看,就像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一日时光就这样恍恍惚惚的度过了。
晚上等三兄弟商量好搬家日子以及院子里地板砖一事,屋外静悄悄的,往日里两个小崽崽不是在床上撒泼学狼嚎,就是在吵架生气,找贺存主持公道,今儿倒是一反常态。
一进门就看床上的四个崽崽挨着睡得呼噜呼噜的,大一点的韩则和贺修文睡在两边,中间的躺着的不正是他的两个小崽崽。
借着月色,在一片朦胧中看到这几个乖得不能再乖的小崽崽,贺存心底一片温暖,他又重新找来一床新被子给他们分开盖上,帮着整理了四个崽子脱来堆在床脚的衣服。
月色如水,倾斜而下,在草丛的虫鸣声中,夜晚的村庄格外静谧、惬意。
转而在韩则卧室里睡觉的贺存难得的回想起了以前的生活,就像隔着一层薄雾一般,那些天塌了般的痛苦变得模糊不清,再回首,只剩下藏在心底的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惘然。
次日,吃完早饭,贺存便带着几个孩子去河边捡鹅暖石,四个崽崽在浅水滩边上,刚开始还学着捡石头,捡着捡着,就被搬开的石头里跑出来了小螃蟹以及一些水虫子吸引了注意力。
斗志昂扬的贺子安特别勤快,小手里都是个头大小差不多的扁石块,等他费劲搬开的石块下面藏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螃蟹,先是吓得他往后一耸,直接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而后看着冲他挥舞着大钳子的螃蟹,一动不动,敌不动我不动!
僵持半天后,看着螃蟹转身要走,贺子安看了看手里的扁石块,直接扔了过去,螃蟹受惊,隔空发战,挥动着他的钳子,很是耀武扬威,贺子安先是一愣,然后砰砰砰的将手里的石头全部扔了过去。
一阵飞石乱舞,螃蟹四处逃窜躲避,好像在说你不讲武德。
贺子安好像找到了胜利武器,蹲着藕节似的小短腿捡石块将大螃蟹堵在石头城中,筋疲力尽的螃蟹不再动弹,壳子前面的小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的,就看着眼前这个不讲武德的人类幼崽!
“你被关住了,把你压在五指山下。”贺子安蹲下看着他,一个人对着一只螃蟹嘀嘀咕咕的,“你不能动了哦。”
说着说着,像是培养出来感情一样,不知危险的贺子安见它不再乱跑了,伸手就想去摸它。
还在低头捡石头的贺存被一阵的震耳的哭喊声吓回神。
“哇——爹爹——”
一声比一声凄惨,贺存几步飞到神色慌乱的贺子安身边,只见他右手上挂着一只螃蟹,因为他的甩动,螃蟹钳子深入皮肉,一阵青红。
见到了自家依靠,迟来的恐惧和委屈悉数袭来,一张白净的小脸上挂着晶莹的泪水,一边伸手要抱抱,一边看到手上挂着甩不掉的讨厌东西,哭得更大声了。
“别哭,别哭,我看看这么了?”
另外三个崽儿听到声音,扔掉手中的石头跑到贺子安身边,不明所以的看着一阵哭爹喊哥的小弟,都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螃蟹,贺修文伸手就准备把螃蟹拽下来。
“哎哎哎!修文,可别这么拽,我来,我来。”贺存赶紧将人抱到水边,将螃蟹带手浸入水中,水像是给了受尽欺负的螃蟹安全感了,它松开钳子,撒腿开跑,抱着贺存脖子干嚎的崽崽看着眼前恢复如初的手,看了看溪水中早不见踪影的螃蟹,一时止住了哭声。
“爹爹,跑了?”
“对啊,它惹不起就背着钳子跑路了。”贺存检查了一下他的手,没破皮,只是被夹红了,帮他吹了吹,小崽子注意力一转移就开始就不再哭闹,“这个是螃蟹,下次在被夹住了,就把手放在水里,一会儿它就放手了。”他对几个小崽崽,认真交待。
虽然不地道,但是很搞笑,他家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哈崽居然被螃蟹夹哭了,贺存轻笑着,“子安刚才怕不怕?”
“怕。”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刚哭过的小家伙泪眼巴巴的,现在是最乖的时候了。
“下次不要轻易动手,知道不?”见他没什么事,贺存将他抱到一边,转身又去捡石头。
一个人待着无聊的贺子安,看了看认真工作的爹爹,又看了看他那只受伤小手,本来想跑出去的脚步停滞在原地,可是真的很无聊欸!
蹲在原地的贺子安一个人了无乐趣,手指一痒,又开始搬石头,查看石块下面是不是又有螃蟹,看着奇形怪状的水虫子爬出来,贺子安吓了一跳,往后一仰,一个屁股墩儿径直的坐在地上,半晌没动静。
“哥哥,哥哥——虫子。”贺子安迈着小短腿噔噔跑到贺修文身边,指着那边的石块,吐字含糊不清。
“嗯。”贺修文条件反射般检查了一下他的手,才放心道:“一会儿哥哥给你抓,你不要动手。”
听到有人给他抓,贺存乖乖的点头,老老实实的跟在贺修文身边,声音时高时底下,绘声绘色的给他讲解刚才自己与一只螃蟹之间的生死博弈,全然忘记了刚才那个哭红了眼的人是谁。
贺子文安安静静的跟在贺存身边,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该回家之际,大家都心有不舍,贺存晃了晃手中被草绳子拴住的大螃蟹,“快来,快来。”
“哇!!爹爹,我要一个。”跑得最慢的贺子安叫得最大声。
“行,这个最大的留给你。”贺存给他们一人绑了一个,收起鱼篓,背起装着石块的背篼,一人后面缀着四个提着螃蟹的崽崽,一路欢声笑语的回家。
进了家门,贺子安拎着螃蟹一边推门,一边大声喊着:“姑姑,你在哪?姑姑!”
“姑姑不在。”推开门没见到人,小崽子自说自话嘀咕了一句,转身就朝贺轩房子里钻,“伯伯,看我爹爹抓的螃蟹,这个是它的眼睛,可小了——”
老远就知道他的常规操作的贺轩架着拐杖慢慢走到他身边,一脸汗水的看着他,“这么大的螃蟹,你爹爹真厉害!”
得到满意答案的贺子安伸出自己红紫的伤口,“这个是螃蟹夹的,可疼了。”说着又给自己呼呼吹两口气,还不等贺轩出言安慰他,小崽子仰着头,满眼诚挚,“伯伯,你疼不疼?我给你呼呼就不疼了,这样就好了。”
说罢,就朝贺轩的腿呼呼吹了两口。
看着半大的小崽子黑亮的眼里都是安抚还有不知名的心疼,贺轩微微出神,应该是疼的,流过血,断过骨,怎么会不疼?可总有比它更疼的存在,盖过那些皮肉带来的疼痛,让人更加难以平复。
“谢谢你,我的伤口不疼了。”贺轩学着贺存挼了挼他的小角包,确实手感不错。
随后赶来的贺修文拎着他的螃蟹站在门口,看着贺轩拄着拐杖站着,一阵酸涩袭上心头,鼻尖泛酸,眼眶红红的,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飞速地擦过眼角,眼里心里只剩欢喜。
几人在院子来玩闹,贺存、贺云两人继续捡石块,余姨娘带着贺心怡做饭。
天朗气清,暖风绵绵,春光无限好。
一身粗衣短打的贺存行走在无人光顾的田野之间,一眼望不到头的草木,山林,碧色连天,清风拂过,形成一层一层的浪潮,天地愉悦,山海欢呼,大抵如此。
背了好几天的鹅暖石,贺存带着几个孩子铺设小院子里的鹅暖石道路,难得有闲情雅致的贺存在铺设石子时,突发奇想到可以将地上颜色深点的石子摆成一只只小动物的模样。
不满足于单一沉闷的款式,贺存带着贺云和四个孩子在院子里摆了一整天才完成大计,孩子手下一只只不伦不类的猴子,奇形怪状的螃蟹,看不出形状的爬虫?贺存一如既往的简单,色彩相间的格子花纹,没有固定的格式,却干净爽朗。
转到贺云的地盘,地上的图案让人眼前一亮,腾云驾雾的瑞兽,以及工工整整的祝福词,不愧是书香世家出来的贵公子,即便是跌落尘埃,在某些事上依旧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不说身后的几个小孩称赞连连,贺存也是喜欢的不行。
“小叔你的最好看!”看也看不懂的贺子安听到自己爹爹这么说,也就开始卖力吹捧。
第20章 第 20 章
“小叔你的最好看!”看也看不懂的贺子安听到自己爹爹这么说,也就开始卖力吹捧。
贺子安指着自己看不懂的图案化身为迷弟,极力吹捧,然后下一秒仰着头,特别无辜,人畜无害道:“小叔叔,我想要一个齐天大圣孙猴子,可以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