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永远站在舞台上,挥洒汗水或是泪水,成为他想成为的人,飞行在正确的航线上。
南误又想打开手机,在备忘录上加上一条:死亡的时候不要让宁野知道。
宁野对音乐很认真,对感情也很认真。
他的泪水留在舞台上就够了,不需要出现在我的葬礼上。
——
在海浪都听够了二人的悄悄话时,他们终于返回了市区。
宁野让司机把他们放到闹市区,两人晚饭都没怎么吃,一场运动下来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两人随便找了家烤肉店进去。
店内的喧嚣声混杂着烟火气,服务员端着铁盘子在人群中不断走位。
两人的位置上却很安静,他们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翻转肉片。
宁野向对面投去视线,灰白色的烟雾模糊世界,南误坐在对面,看得不真切。
南误若有所感地抬起头,对上宁野的眼睛后,他歪歪头,笑得明媚。
宁野一时心脏失速,假装镇静地低下头继续烤肉。
“怎么啦?”南误有些疑惑。
“没什么,只是好久没和你一起这样吃饭了。”
他们都理解“这样”是什么意思,不是在环境高雅的西餐厅,只是在路边小店,身边人声鼎沸。
南误听完压下心中酸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宁野,只能移开视线。
吃到最后,宁野看着南误开口说道:“南南,我们……”
话没说完,却不想被南误一下子打断。
“做朋友吧!”他说得很急,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像是怕谁反悔了似的。
“我想好赌注了。
“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南误声音苦涩,其中透出一丝难以觉察的悲凉。
这句话说得很艰难,每个字都在抵抗心脏的疼痛。
只做朋友就好,我很容易知足的,能在你身边就好,南误心想。
你太善良,太心软,太可爱了。
成年人又太多身不由己,及时止损是唯一真理,我不愿你往后余生想起我总是难过的。
所以做朋友吧,我走的时候,你只需要为一位友人哀悼,然后大步走向自己的生活。
一刹那,仿佛立下一个指示牌,世界的声音禁行,两人都选择保持沉默,发声被看成错误。
过了很久,才有人开口:
“好。”
宁野说好。
我都依你。
——
“宁老师,您看这个造型可不可以呢?”
“宁哥?”
宁野终于回过神来,他随意瞟一眼镜子就点点头:“可以,没听到,抱歉。”
“没关系。”女孩不在意的摆摆手,她不是第一次和宁野团队合作,已经知道了宁野虽然看起来是一朵“冷酷”的高岭之花,但是还是很好说话的。
“不过你最近是不是熬夜了,黑眼圈都重好多,状态也不好。幸好你的脸撑得住。”她说完习惯性感叹一句宁野的脸。
“是。”他回答的言简意赅,心里想的却不止这一字。
最近几天,梦里总会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十七岁的南误穿着校衣朝他笑,靠近以后,梦境转换,变成二十三岁的南误哭着对他说‘做朋友’吧。”
这句说完以后,他就会从梦中惊醒,坐在床边此夜难眠。
只是朋友吗?
张池发澄清的那天问了这句话,而他只能以沉默做为答案。
不是朋友,是一言不发就甩了我还没一点想解释原因的前男友,而他现在告诉我只做朋友。
十七岁的相遇是一场燎原的大火,炙热褪去,两人内里都烧得千疮百孔。现在,他们都站在阳光下,外表的皮囊依旧光鲜亮丽。
可总归留下了后遗症,那年的雨线画下特殊的符咒,以至于二十三岁的他们依旧在回望十八岁夏天的雨。
在每个辗转难眠的深夜,伤口都隐隐作痛。
有人说不管什么关系,到最后无论怎样的结局,都会留下些什么。
而南误给他留下的只是一片胶带。
所有关于南误的,都被贴上胶带,打上封条,无法述诸于口的关系和被遗弃在十八岁雨夜里的故事。
所幸时间是仁慈的,宁野记忆里与南误相处的每个场景都清晰可见,我们可以一同走入这片禁入之地,回看这段潮湿却泛着暖色微光的日子。
第15章 买一赠一
“女士们,先生们,早上好:我们已经抵达林城国际机场,地面温度为25摄氏度,77华摄氏度,飞机还将滑行一段时间,在安全指示灯……”
——
晨六时,飞机落地林市。
落地窗外的世界是雾蓝色,大厅却是灯火通明,行李箱滚轮划过地板的声音在空气里都浸满安眠药的早晨显得格格不入。
程金再次看向手机上发过来的航班信息,又看了眼时间——六点一刻。
他开始不安地来回走动,眼神不断在人群中寻找,企图找到他等待的人。
十五分钟其实相差不多,可是按照委托人发来的时间安排表,他现在应该正和那位名叫宁野的男生坐在安排好的车里,而不是在熙熙攘攘的大厅“众里寻他千百度”。
这时程金面前走来一个男生身材高挑修长,宽肩窄腰,从头到脚统一是简约的黑色,在人群中突出得过分。
额前的碎发随意地拢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浓墨色的眼睛。脸上还挂着几滴摇摇欲坠的水珠。
抛开男生略显烦躁的神情和眼下的青黑,程金觉得就算让男生现在去走秀的也不违和。
他视线转到程金身上,墨色的眸子,狭长的眼睛,被他看到感觉像被某种野生动物盯上一样。
“您好,请问是程哥吗?”
“是的是的,您就是宁少爷吧,看着就气度不凡!您叫我小程就好了。”
程金赶紧迎上去,伸手想接过宁野的行李,却发现男生两手空空,全身上下就只背着一个双肩包。
他尴尬地收回停在半空的手。
宁野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是点点头:“叫我宁野就行,走吧。”
——
厚实的云层抵挡住一切阳光,望穿眼也看不见初夏的朝阳,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土壤气息。
车内的车载音乐唱着老掉牙的抒情歌,和阴沉沉的天一起助长人们的睡意。
程金下意识跟着哼唱几句,余光看见副驾驶宁野闭着眼睛,偏头靠在车窗旁的样子,又噤了声。
方才,男生已经拉开后座的车门,正准备上去时却动作一顿,思考片刻后把双肩包放在后面,转身钻进了副驾驶。
程金看到后感慨,这些富家子弟也没李哥说得那么难相处嘛。你看,男生看着不近人情,心思还蛮细腻的。
“心思细腻”的宁野不知道他丰富的内心戏,上车后就拉下卫衣帽子会周公去了。
这一个月过得兵荒马乱,每天睡眠时间连四小时都达不到。有时躺在床上都不敢闭眼,生怕闭眼前看到的是房间的天花板,再睁眼就变成废弃仓库和劫匪狰狞的面孔。
长时间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后全身只接受到一个指令——睡觉。
显然飞机上几小时的睡眠不足以弥补一个月连轴转的疲倦,宁野下飞机后专门去洗了把脸,企图唤醒自己的大脑。
没想到一切准备遇上轻柔舒缓的慢歌后都土崩瓦解,他进入梦乡前,脑海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就是“安眠曲都没这管用。”
车逐渐驶入市中心,喧嚣声从车窗缝隙里钻进来,程金瞟见宁野下意识蹙眉,等再看过去,男生已经睁开双眼安静地望着外面。
“在那停一下。”宁野突然出声,伸手指向前面一个方向。
程金虽然疑惑,但还是乖乖照做。
车停后宁野打开车门就准备往下走,程金慌忙问:“宁……宁少您打算干什么去?”
程金还是没有改口,他觉得人贵有自知之明,人家可以说些场面话接地气,你却不能真和人称兄道弟。
李哥说了,这些少爷小姐都是人精,每个人藏着八百个心眼,哪句说错惹人不快了,人面上含笑,背后你的工作就没了。
宁野也不再重复,默认了这个称呼,淡淡地说:买早餐……给你带一份吗?”
程金刚听到“早餐”两字就开始惶恐不安起来。懊悔自己连最基础的三餐都没准备好,还是老板提出才想起来。
等宁野话全部说完,他脸色已经变得凝重的像在为他即将离去的工作默哀一样。
果然心思细腻都是错觉,这话里暗含深意,表面关心员工,实则是在提点自己工作的失职。
对于程金的过度理解,宁野一概不知。对方没答话,他就默认不需要,自己走进早餐店。
小店座落在街道旁,看着怪不起眼,里面却比肩接踵。宁野扫了眼排队的人群,犹豫一瞬还是选择点单。
毕竟一路看来,附近只有这一家早餐店,难怪生意这么火爆。
他靠在墙边单手拿着手机,玩起了无聊的单机小游戏。修长提拔的身姿在氤氲的白雾里也十分引人注目。
多道炙热的视线宁野无法忽视,终于屏幕里的小人一个前滚翻落在地上,他看着手机上宣布死亡的游戏界面,叹了口气。
可惜,没破纪录。
他关掉手机,向老板询问道:“您好,请问我的餐大概还要多久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