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热的呼吸撩过皮肤,掀起一片潮|热。
怎么还好意思撒娇?
戴林暄扣住赖栗的肩膀,想抽开快被压麻的胳膊,却猝不及防地抓到一手黏腻。
“……”戴林暄手一抖,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燃烧的怒火瞬间浸入了寒冬,偃旗息鼓,浑身血管都结了冰似的咔嚓咔嚓凝结起来。
戴林暄艰难地睁眼,眼前一片黑暗,只能透过墙上的照片反光分析出没换地方。他摸到赖栗的脸,唤道:“小栗?”
赖栗一动不动,体温也很凉。
彻骨的寒意顺着戴林暄的脊背一路攀升,他骤然清醒:“说话!哪里受伤了?”
戴林暄久久没听到回应,剧烈的恐慌顿时如潮水般袭来,几乎以为赖栗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幸而没穿衣服,他还能感受到赖栗的呼吸。
赖栗拱了拱脑袋,不满呢喃:“哥,你该睡觉了。”
听到赖栗的声音,戴林暄的体温才慢慢回暖,他轻吸了好几口气:“赖栗,起来。”
“……”
赖栗睁开眼,嘴唇不自觉地蹭过戴林暄胸口的皮肤,呼吸间全是喜欢的味道。
不想动。
可是他哥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因为他没洗澡就上床?
赖栗的脑子有点卡顿,直到戴林暄压着情绪再次开口:“起来开灯,让我看看伤。”
——啊,他中了一枪。
赖栗差点忘记了这件事,尽管身体有向大脑反馈疼痛,可这与戴林暄怀抱带来的舒心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赖栗慢吞吞地爬起来,脚踩地的时候踉跄了下。
开关在哪?
赖栗迟钝地看了一圈,朝着门口走去。
他手摸上开关,犹豫了下,另一只手拉开房门。
身后传来他哥仿佛淬了冰的声音:“你敢出去就永远别进来了。”
“……”
赖栗沉了脸,打开灯回到了床边,阴郁道:“哥,你不该和我说这种话——”
戴林暄一把将他拉坐在床上,直接按向了他伤口。
赖栗受不住地闷哼一声。
“原来会疼啊。”戴林暄尽可能地收着脾气,冷声道,“还以为你是木头做的。”
木头?赖栗倒是很希望自己是被戴林暄亲手雕刻出来的木头,而不是一只被人生下来、扔进垃圾桶的虫子。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戴林暄的胸口,那里有他睡着后不小心蹭上去的血迹。
戴林暄肤如白玉,沾上鲜血的样子格外靡丽。
赖栗忍不住凑近,轻轻舔了下。
戴林暄一抖,再也无法忍受赖栗的荒唐,将人按倒在床上,用锁链的余长捆住赖栗的双手禁锢在头顶。
戴林暄检查了下伤口外围,真恨不得抽死这混账东西:“绷带绑衣服外面有什么用!?”
看这出血量,恐怕伤得不轻,估计是被利器捅伤……可直到戴林暄解开绷带、剥掉赖栗衣服的前一刻,都没想到赖栗受的是枪伤,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戴林暄明明没穿上衣,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脖子,完全无法呼吸,胸口好像被斧头劈开,心脏硬生生撕成了血淋淋的两半。
他目光上移,对上赖栗无谓无惧的眼神,手上力道不由自主地加重,几乎要捏碎赖栗的腕骨。
听到骨头响了一声,戴林暄才猛地回神,立刻用绷带重新绑起伤口,喉咙哑得尝试几次才发出声音:“你……你不折磨死自己不甘心,是不是?”
“我没有。”赖栗陈诉道,“哥,我不可能放你走,让你冒险,可我也不想你因为她们出事而愧疚一辈子。”
所以他替戴林暄去。
“……”戴林暄缓缓松手,“去医院。”
赖栗说:“不想去。”
戴林暄:“那就让医生上门。”
“不可能。”赖栗脸色骤冷,“你别想趁机和别人联系。”
“……”戴林暄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完全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赖栗好好的,拿身体、拿命当回事。
咽喉处好像塞了块滚烫的烙铁,粗糙又炙热地堵在那里,上不去,上不来。
戴林暄咬了下舌尖,吃到了淡淡的腥锈味,看了赖栗半晌才轻声呢喃道:“为什么我当成宝贝养了十二年的人,要被你这么糟蹋?”
赖栗怔了下,大脑一时没转过弯来,只冒出了一个念头——
你又让他伤心了。
戴林暄胸口起伏得厉害,眼睛红得彻底。
他久久没有移开目光,仿佛要把赖栗完完整整地烙进心底,好一会儿,他才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赖栗的伤口,接受了现实一般,轻声说:“不想治就不治了吧。”
“……”
“不就是想和我死一块吗?”戴林暄抬头,吻上赖栗苍白的嘴唇,“哥成全你。”
赖栗陡然感到一股奇妙的愉悦,像气球一样撑开了心脏,可在他没注意的空隙里,一根细小的刺扎了过来,气球无声爆炸,掀起一阵血肉模糊与近乎麻痹的痛感。
两种截然不同、落差极大的滋味在赖栗心里翻山倒海,几乎将他扭曲得不成人样。
赖栗倏地挣扎起来,没多用力就将戴林暄掀在了身下,舔了下干涩的嘴唇说:“你给我治。”
赖栗没有开玩笑。
他出去了一趟,拿来医药箱,里面什么都有。
赖栗目光灼灼:“哥。”
戴林暄:“……”
你找个医生当哥去吧。
这不是普通的伤,要清创,要把残留的子弹弄出来,甚至需要缝针,弄不好就会感染……
赖栗说:“哥,我想让你帮我处理。”
他会记住所有疼痛,他要往后所有与疼痛的相关时刻,都只有他哥一个人。
戴林暄沉默了会儿:“有麻药吗?”
赖栗:“没有。”
戴林暄在医药箱里翻翻捡捡:“昨天扎晕我的药也可以。”
赖栗当然不可能应声,他要清醒着看他哥帮他处理伤口:“不用麻药,我不怕疼。”
戴林暄一顿,抬眸看了他一眼:“我怕。”
赖栗:“……”
麻药的确有,尽管只能局部麻醉,但也好过直接上手。
伤口呈现一个外翻的洞状,血肉模糊。
戴林暄第一次觉得自己晕血。
“躺着。”
坚持这么久,赖栗的精神早就有点涣散了,不过戴林暄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有听到,躺下来后,视线也依然执着地落在戴林暄脸上,一秒都舍不得落,像是要把接下来的感觉刻入骨髓。
麻药的剂量不够,效果不太好,赖栗却非常满意,由于“医生”是戴林暄,清创消毒带来的刺痛竟然变得有些美妙。
戴林暄深吸口气,拿起镊子,尝试去夹那颗子弹,手却抖得厉害。他不得不停下,一只手握住手腕,试图遏制住发抖的情况。
赖栗:“哥,你别紧张。”
戴林暄扯了下嘴角,想摸摸他的脸,不过戴着手套还沾着血,于是退而求其次地用腕骨蹭了下赖栗的额头,顺道撇开他的头发,语气堪称温柔:“赖栗,你要是死了,我就是杀人犯。”
赖栗缓缓眨了下眼,似乎没有理解这句话。
戴林暄没再开口,镊子探进伤口的时候,他心里说不出的平静,近乎妥协了当下的一切状况。
戴林暄曾以为,掀开那些罪恶的真相、和那些人灰飞烟灭大概是他最好的结局,可如今这摊水已经被赖栗搅得浑浊不堪,他就算出去也做不了什么。
除此之外,对于蒋秋君而言,他是一个错误,最好不要出现,从此各走各的路才好,对于戴翊而言,他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可有可无。
至于公司、基金会……不至于没了他就全面崩塌。
只有赖栗,没了他就好像活不下去。
戴林暄从没有很想死,只是没那么在意死活,可赖栗这种畸形的需要竟然让他产生了一种近乎罪恶的活力。
赖栗因戴家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他如何填补都理所应当。
事已至此,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赖栗作死自己,然后他陪葬而已。
戴林暄说服了自己,小心轻缓地夹出那枚子弹。
“她们应该没有受伤。”赖栗突然说,“殡仪馆起火了,和开枪的不像一个人,不过我走的时候消防已经到了,应该不会出事。”
戴林暄手控制不住地一颤,幸好子弹已经脱离了伤口,没给赖栗造成二次伤害。
“我没问你。”
“你想问。”赖栗垂下眼角,郁沉道,“哥,你骗不了我,你只是因为我受伤才没敢问。”
“……”有一瞬间,戴林暄真想把子弹摁回去。
“戴恩豪的遗嘱公布了。”赖栗说,“他要把所有资产都给宋自楚。”
戴林暄:“应该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宋自楚是尚且活着的、最大的受害者,他本不该出生,或不该沦落到那种环境里长大,戴翊虽然无辜,但的确取代他过了二十多年的好日子。
如果不是从小的经历太过畸形,宋自楚未必会犯罪。
就像赖栗,如果不是经历了那些,他也可以好好长大,像同龄的其他人一样阳光肆意,而不是永远地定格在十岁那年,把痛苦当作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