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人突然爆发似地挣脱了控制,冲着旁边另一名伤者扑去, 正准备举拳,嘴里还咒骂着:“你再给我装死试试——”
现场瞬间混乱, 药车被撞翻,止血包、碘伏瓶滚了一地, 护士们连忙躲避。
许天星动作极快,几乎在那个男人抬手的同时,便一把扣住了他手腕, 用力一拽,顺势将他压在墙边。
男人反抗得凶狠, 许天星膝盖顶住他膝弯, 低声喝道:“安静点,你再动我就叫警察回头加一条袭医。”
他话音刚落,余光猛然一闪, 另一个被带进来的人不知何时脱离控制,手里寒光一闪,竟从裤腿掏出一把小刀,径直朝前方冲过去,目标明显是同女护士背后那个人。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表情,只是眼神狠厉,动作凌厉地朝人扑来,许天星几乎是本能地反应,猛地松手、转身,挡在护士面前。
电光火石之间,他一手格挡,刹那间只觉得肩膀一凉,冰冷的刀刃割开布料,沿着皮肉划出一道狠辣的口子,血喷涌而出,迅速浸透白大褂。
他却没退,眼神一冷,反手扣住持刀者的手腕,狠狠一扭,只听“咔哒”一声,刀掉在地上。他顺势一个肘击砸在对方胸口,将人压倒在地。
直到那人被彻底制服、保安冲进来,他才像终于意识到疼一样,肩膀一抽,蹲在原地缓了口气。
护士哭着扑过来:“许医生你流血了!”
“别怕,不是大动脉,”他声音低沉,略微喘着气,却还带着一贯的冷静,“人没事就好。”
他微微仰头,靠着墙边坐下,白大褂上大片殷红,和他苍白的脸色形成刺目的对比。可他眼神还是清醒的,甚至还笑了一下,那笑意藏着些疲惫,也带着一点倔强的不服输。
“你就不能多等一会儿警察?”
门猛地被推开,顾云来几乎是冲进来的,声音发狠,眼角却泛着红,像是一路风急火燎赶来,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凉意和焦灼。
许天星正坐在处理台边,病号服的一侧被剪开,肩膀包着厚厚的纱布,敷料边缘隐约透出血红。他听到声音,抬眼看了顾云来一眼,神情松弛得近乎漫不经心,嘴角甚至带了点笑。
“伤得不重。”他淡淡地说,抬了抬下巴,“才七针。”
顾云来的目光落在那一团尚未干透的纱布上,脸色一寸寸沉下去,仿佛有压抑的情绪从骨缝里渗出来。他嗓音哑了一瞬:“沈放告诉我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我他妈什么感觉?”
“哦,”许天星挑了挑眉,像是终于明白消息来源,“你跟沈放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随时通风报信?”
顾云来几步走上前,动作看似冷静,却几乎是压着怒气。他避开许天星的伤口,一把握住他的手,力道控制得很好,却仍旧透着隐忍的颤抖。
“许天星,”他低声道,“你脑子里到底有没有‘退后’这两个字?”
“有啊。”许天星靠着椅背,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不过我更喜欢‘冲上去’。”
他微微凑近,右肩还在隐隐渗血,苍白的皮肤和敷料之间透着一丝刺目的红。可他说话的时候眉眼弯弯,像平常那样藏着点懒洋洋的不正经。
“你不是也缝过针吗?”他语气轻快,“这下我也感同身受了。”
顾云来一时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他,喉结滚了滚。半晌,他才压着嗓子开口:“你再这样冲上去一次,我就真让你‘感同身受’一辈子。”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气话,可眼底那点红和语气里的狠,谁都能听出不是玩笑。
许天星没接话,只是缓慢靠近一点,动作放得极轻极缓,像是生怕压到自己那块伤,又像怕吓着眼前的人。
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温软又稳:“我有分寸,你别怕。”
那一瞬间,顾云来眼眶倏然发热。所有的火气、质问、怒意,全在他眼前那点温柔里,瞬间融化得干干净净,他不知道是该骂,还是该抱住这个该死又心软的人,吻他一下才甘心。
外头的脚步声与低语早已集聚成一团,一开始是几个护士在窗口探头,接着是实习医生假装来取药、主任借故巡视,最后几乎整个急诊室都知道,许天星的“男朋友”来了。
顾云来眼神带火,西装都没换下,风尘仆仆地站在处理室里,手紧紧拉着许天星的手不肯松开。那姿态哪里是“朋友”该有的分寸,分明像是刚从战场上赶回家的恋人。
许天星注意到了门口躲着的人影,也听见有人低声笑:“哎呀,不是说他单身吗?”
“谁说的?我看那男朋友眼睛都红了,还搂着不放。”
“不会是……真的吧?”
他垂眼,指尖轻敲着处理台,表情淡得仿佛与己无关。
顾云来也听见了那些窃窃私语,眼神一横,转身便要关门:“看够了吗?没事的话让一让,他得休息。”
许天星抬手拉住他,声音不急不缓:“算了,不用关。”
顾云来一愣,许天星坐在那儿,伤口隐隐渗血,他却坐姿稳稳,抬眸看了门口那几个人一眼,语气冷淡但不刻意遮掩:“是,我男朋友。”
他的语气太平静了,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如何,而不是公开自己从未明说的情感关系。
门口那几个年轻护士一时没反应过来,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退还是该继续围观。
顾云来低头看他,那一瞬间眼神几乎柔到发亮:“许天星,你疯了。”
“没疯。”他淡声答,“我就是不想再遮着掩着,累。”
他靠着椅背,视线穿过人群、窗户、急诊室刺眼的灯光,落在一片模糊的夜色中。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晰。
“谁爱谁,是我自己的事。”
顾云来看着他,一时间连心跳都失了节拍。他忽然就明白,许天星是真的,不怕了。
屋子里飘着蛋香和微弱的水汽,厨房里传来轻轻的锅铲声,切菜板偶尔敲击几下,节奏均匀,晨光洒进客厅,把木地板映出一层柔和的暖意。
许天星醒得晚些,肩膀一动,便是一阵刺痛。他皱了眉,倒没出声,慢慢坐起身,手扶着门框走出卧室。
顾云来正站在厨房,穿着宽松T恤,围裙系得松松垮垮,正在炒蛋。听见身后响动,回头看了一眼。
“醒啦?”
他笑了一下,语气带着刚睡醒的人专属的温软,“洗漱了吗?先吃点,我做了粥,还有你不爱吃但得吃的鸡蛋。”
许天星站在门口,没动,也没回答。他抬手摸了摸肩膀,伤口周围隐隐发热,一抽一抽地疼,像是整个肩胛都在呼吸。
他盯着顾云来看了一会,忽然道:“……我总算明白你当初的感受了。”
顾云来一愣:“什么?”
“你那次缝针,”许天星靠着门框,声音低低的,语气里透着点嘲弄的笑,“大半夜跟我撒娇说疼死了。”
厨房里油花微响,顾云来正弯着腰翻蛋,闻言手一顿,回头瞪他一眼:“我那哪是撒娇啊,是真的疼。”
许天星没反驳,只是慢慢往厨房走过去,每一步都走得不快,像是在试图控制身体的反应,又像不愿让疼痛暴露得太明显。
直到走到吧台边,他靠在高脚椅上站住,轻轻一声:“现在我知道了,你疼成那样还有力气给我发微信,是真的猛士。”
顾云来看着他,眼神一动,没再说什么,只是把炉火调小,走到他面前,动作很轻地碰了碰他没受伤的那只手。
“比你惨点,我差点打中大动脉。”他语气轻松,“不过也有个好处。”
许天星偏头看他:“什么好处?”
顾云来嘴角勾了一下,眼神却比笑更温柔:“你现在终于肯心疼我了。”
许天星没有接话,只是低下头,把手搭在台面边缘,像是怕自己重心不稳。他没有笑,眼里浮出一点情绪,有点困倦,有点迟疑,也有一点……难得的坦白。
许久,他才低声开口,语气轻得像飘在空气里,却每一个字都落得很重:“我就是现在才知道……原来真的会这么疼。”
他顿了顿,唇角勾了一下,带着一点自嘲的涩意:“我那时候……怎么还能说你咎由自取。”
这句话落下后,厨房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锅里粥沸腾的声音,像某种无声的回应。
许天星的声音低下去,像是怕太大声会惊扰了这点安静,“那时候你刚回国,脸都瘦了。”他慢慢说道,语气不急,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自我清算。
“飞机上还做了那么久的CPR……回来就被人打,还缝了那么多针。”
他说到这儿,肩膀忽然一紧,像是刚意识到那天他看着顾云来坐在急诊室,满身血、撑着伤口还能笑着叫他“许医生”,自己当时竟连一句好话都没说出口。
“我……”他轻轻吐出一个字,声音有点哑。
那句“我”之后是停顿。他没继续说下去,只是低下头,像是有点受不了这份迟到的自责,喉咙轻轻滚动一下,却什么都没补充。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一点吧台边缘,那种迟疑、悔意与内敛的心疼,全都卡在没有说出口的半句话里。
顾云来没笑,也没说什么轻巧的话。他只是走近半步,伸出手,稳稳地握住了许天星搭在台面边缘的手。
指节微凉,带着力气,他低声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安静:“你不是还给我塞止疼药了吗?”
“你心疼我,是现在才说……但不是现在才有的。”他说完这句,又低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放得更缓了:“我都知道。”
他抬手把T恤从肩膀拉起来,动作干脆地脱了,随手搭在椅背上。灯光下,他皮肤冷白,肩胛干净有力,左肩那条细长的疤痕已经淡去许多,但仍然隐隐可见,像是时间刻下的一笔旧印。
他没说话,只是站在许天星身边,慢慢转了个身,让那道疤完整地暴露在对方面前。
许天星抬眼,看见那条疤时神色微动。
他安静地看着那道已经淡去许多的刀痕,像是在一寸一寸回忆那段时间——那个凌晨的急救室、顾云来血流如注的样子,还有他自己按着伤口时手上的颤抖。
半晌,他才低声开口:“都过去快一年了……现在想想,那时候你真是九死一生?”
顾云来回头看他,嘴角带着一点近乎轻佻的笑意:“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眼神却沉静,像是真从死里走过来的人,笑容是后知后觉的轻巧,却藏着一种被时间打磨后的钝痛。
“不过现在想想,”他顿了一下,低声补了一句,“嗯,还挺值的。”
许天星也没笑,只是低头,他右肩那条新伤还在渗红,伤口缝得整齐,边缘皮肤却已经发青,像是一整夜未曾真正静止过,血痂与敷料交错着,颜色深浅不一,触目惊心。
他站在那里,病号服半褪,肩上的新伤在晨光下清晰可见。顾云来则赤着上身,左肩那条旧疤如同岁月的剪影,已经褪色,却仍清晰得让人无法忽视。
一个左肩,一个右肩,像一场诡异却完整的对称。
空气静得仿佛时间都在屏息,锅里的粥轻轻咕嘟着,沸腾的声音像远方的雨声,柔软又遥远。
“挺巧,”许天星嗓音低哑,像是苦笑,却连嘴角都没抬,“倒是……配一对了。”
顾云来没立刻说话,目光落在他肩头那一块青紫未褪的伤口上,眼神一点点沉下来,“我宁愿这对从来没配成。”
他说着,抬手轻轻碰了碰许天星肩膀边缘那一小块未缝的皮肤,指尖落下的那一瞬,像是怕吵醒什么,又像是怕碰碎什么。
他的声音极低,压在喉咙里,透出一丝藏不住的紧张与心疼:“我本来以为……你终于不用再受伤了。”
他是真的这么以为的。
以为他们已经走出那场风暴,以为许天星可以不用再被卷进任何黑暗和危险里,终于只做一个医生、一个人,一个可以安心被照顾的人。
可事实不是。
许天星抬头看着他,眼里没有笑意,语气却异常柔和,“那不可能。”他说完这三个字,又慢慢勾了下唇角,轻声补了一句:“受伤是难免的。”
他顿了顿,像是确认了什么,才继续说:“但现在……受伤以后,有人心疼了,就不一样了。”
顾云来看着他,心脏像被什么轻轻压了一下。那种情绪不是剧烈的疼,而是钝钝的、沉沉的,像是被这句话一寸寸推进胸腔深处,无法言说,只能沉默接住。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这一次,许天星已经先他一步,说出了那个他一直想听、又怕听的话。
这时,放在一旁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屏幕亮起,震动声在厨房的静默中显得格外突兀。
顾云来低头一看,是林星澈的来电,他走过去按下接听键,那头传来林星澈压着嗓音的冷静,“顾云来,出事了,星来医疗被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