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忧清晰地听到,萧允安胸膛里心脏剧烈的起伏,正逐步和自己趋同。
一枚又温又凉的玉器被迅速塞进萧允安手中,萧允安一愣。
叶无忧卷着袖口,目光移向帐外,面颊飞着紧张的红晕:“这便是臣的答案。”
萧允安握紧玉雕,用长期握剑磨出的老茧去探查玉雕的形状,答案很渺小,只需松开就好,只要松开了,就能一目了然,但萧允安还是缓缓地,缓缓地,露出一小条缝。
先映入眼帘的,是四个黄点,萧允安短暂地疑惑半晌,他抬起头,和叶无忧目光短暂交接。
“继……继续开。”叶无忧心虚地移开视线,话语也是磕磕绊绊。
萧允安深呼吸,下定决心,唰一下打开了手掌,掌心中活灵活现的馒头就这样撞入眼帘。
“这是……手印?”饶是再紧张的心情,萧允安看见手中带着黄手印的馒头也忍不住笑出声。
叶无忧还在玉雕上下穿了孔,绑上了掺着金丝的漂亮绳结。
“……”叶无忧抿着嘴一言不发,他果然,还是被取笑了!
都怪自己这糊涂脑子!送什么不好,给馒头美人送个大馒头……明明连沈大人都提醒过自己,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馒头的。
“臣拿错了!”叶无忧被萧允安笑得发怵,作势要抢回萧允安手中的馒头,萧允安抬手轻轻一避,叶无忧便把自己送进了萧允安怀中。
“早知两个馒头便让叶卿记这么久,朕当时应该换些其他东西。”萧允安把叶无忧抱上自己腿间,欢欣地把头埋在叶无忧颈窝。
因为刚产子的缘故,萧允安不止嗅到了羞赧的寒梅,还有淡淡的奶香。
“是,珍馐吗?”叶无忧拧紧眉,“那可不好刻,幸好只有馒头。”
萧允安又一愣,他终于想明白,叶无忧为何会对那两个馒头如此念念不忘,于他而言,不过是顺手的施舍,可于叶无忧,那两个馒头,或许就是救命之物。
萧允安的心又开始发紧,当年若是一念之差,他便失去了现在的叶无忧。
萧允安把手掌搭在叶无忧后脑勺,强迫叶无忧和自己对视,略微强硬地重新开口:“朕不明白,朕要叶卿亲口说。”
叶无忧瞪大眼,而萧允安将面颊又凑了上来,近在咫尺的狐狸眸眨了又眨,萧允安舔了舔双唇:“叶卿,说你喜欢朕,不喜欢馒头。”
叶无忧:“……”
好过分啊陛下!!!
叶无忧又感觉自己开始难以呼吸,但这一回,他才喘了两下,萧允安便很有先见之明地将带着青竹信香的气息渡到唇中。
一切尽在不言中。
“臣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叶无忧埋在萧允安胸前哽咽,他等这一刻,等了太久,等到将自己逼成了采花贼。
“不是梦,朕是叶卿的,叶卿更是朕的。”萧允安照顾着叶无忧起伏不定的情绪,轻柔的吻贴上叶无忧眉心,又刻意补充道,“无关其他。”
“陛下!臣也喜欢陛下,一直都喜欢!”叶无忧呼出自己心中憋了一整日的答案,他摊开紧握的掌心,露出手中蹩脚的白玉金龙发簪。
“陛下……喜欢的吧?”手中的玉簪长得实在惨不忍睹,叶无忧听着萧允安沉重的呼吸声,忐忑不安地偏过头。
“朕……”
“哇——”
偏殿突然传来阵阵响亮的哭嚎声,乳娘抱着哭嚎不止的小金龙,在殿外紧张地踱步。
第79章 捂嘴
听见孩子哭声, 叶无忧和萧允安急忙分开,连衣摆都没有重叠。
萧允安坐在床边理了理被叶无忧蹭乱的衣襟,抓过叶无忧手中的玉簪插到发间, 平复了数下呼吸后, 才朝殿外沉声道:“把小家伙抱进来。”
叶无忧一愣, 盯着萧允安头顶上蹩脚的白玉金龙发簪,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陛下喜欢他, 所以也喜欢他的发簪。
虽然被不合时宜的小拖油瓶打断了陛下的答复,但萧允安用行动告诉了自己答案。
生产第二日, 叶无忧还不习惯空落落的肚子, 他的胸口也开始微微发胀,但他对做父亲这个事情, 依旧没有实感, 他看着萧允安手中哭闹不休的小家伙,不知所措地皱紧眉。
“臣和陛下都不爱哭, 他怎么总是哭?会不会是身体有问题?”叶无忧低头看着自己尚未完全平坦的肚腹, 垂下眸, “本来还要在臣肚子里待两个月的,都怪臣不好。”
话虽如此,但再给叶无忧一次选择的机会, 他依旧会毫不犹豫以身犯险, 帮萧允安引出潜伏在京都的后患。
没想到的是, 小家伙在听到叶无忧的话后,竟然慢慢安静了下来,他怯怯地看着萧允安,抬起一只小手指向叶无忧的方向。
“早上还怕朕,现在不怕啦?”萧允安晃着眉眼酷似叶无忧的小家伙, 欣慰地撩起嘴角,他把孩子抱到叶无忧面前,“瞧,他也听不得叶卿说自己不好,非要领着朕过来。”
“你也认同朕,觉得叶卿是世界上最好的爹爹对不对?”萧允安把襁褓往叶无忧眼前递,小家伙认真思索了片刻,竟然真的坚定地点下头,然后朝叶无忧伸出手咯咯笑。
“陛下!不要乱教小拖油瓶!”叶无忧听出萧允安言外之意,低头一赧。
“朕不过实话实说。”萧允安眯起眼,朝叶无忧微微一笑。
笑得叶无忧捂紧胸口,瞪大和小拖油瓶如出一辙的眼珠。
他好怀念严肃正经的萧陛下,和自己袒露心意后的萧允安,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多说几句,叶无忧就觉自己的心脏开始乱跳。为了转移注意力,叶无忧朝小家伙伸出一根手指。小拖油瓶咿呀两声,抬起肉嘟嘟的手掌,把叶无忧的手指攥在了手中,在嗅到是叶无忧的气息后,小家伙不再乱动,把手蜷回耳边,心安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
“他睡得好快……”叶无忧抽出小拖油瓶捏住的手指,替换了一小节襁褓布料,他碰了碰小拖油瓶的面颊,东戳戳,西捏捏,哪哪都觉得新奇,小拖油瓶在叶无忧手中,不像刚诞下的婴儿,倒更像一个会哭会闹的新玩具。
“他昨天才和叶卿分开,现在待在爹爹旁边,自然是最安心的。”萧允安及时收敛思绪,压平嘴角。
“话虽这么说,臣还是好担心,陛下你看,他这么小,脑袋都不如臣的拳头大,感觉用指头弹一下就会碎掉……”叶无忧还真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手指离得远远的,不敢真的靠近。
萧允安下意识把孩子往怀里拢了拢,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叶无忧真能干出弹孩子脑瓜这种事。
他的叶卿,心性向来如孩童一般单纯,活泼好动。
“叶勉,太医诊断过,孩子很健康,你再怀疑自己,也要相信太医。”萧允安无奈,他把襁褓移到单臂上,凑过去亲了亲叶无忧面颊,安抚意味的青竹信香萦绕在两人鼻间,熏得襁褓内的小拖油瓶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萧允安看着熟睡的小家伙心下一软,柔声安慰道,“况且早产又不是叶卿的错,是小家伙着急出来见叶卿和朕。”
萧允安把刘太医交代的“坤者产后情绪起伏不定”几个大字刻入脑海,生怕叶无忧想太多,连表明心意这种重要的事都仓促匆忙地做了,他被叶无忧的早产和晕厥完全搅乱了心绪,萧允安此刻才倏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空着手便一吐为快。
只需回应自己心意的叶勉,还送了他馒头玉坠和白玉金龙发簪,甚至给他生下一个伶俐的孩子继承皇位,而他却……萧允安只觉腰间和头上收到的礼物,瞬间犹如千斤重。
如孩童一般单纯的采花贼叶无忧的确没有想这么多,他现在满眼都是惊吓,只顾着把双手护在襁褓上空。
“陛……陛下!”叶无忧皱眉看着萧允安单手把弄孩子,见萧允安前臂又一甩,呼吸瞬间凝滞,但转念一想后,叶无忧又抱着怀疑的态度放下心来。
陛下连自己都抱得动,更何况一个没有什么重量的小拖油瓶,陛下既然怎么做,那必然有十足的把握不会摔到小拖油瓶。
“放心,朕有分寸,太医说可以这么玩……抱。”萧允安一本正经地搬出太医做借口,僵着手臂把睡得很死的小拖油瓶重新抱好。
听萧允安提到太医,叶无忧顺着想起了被自己抛到脑后的情蛊一事,他把手搭在萧允安小臂上,撩开襁褓看着小拖油瓶,满面忧色:“刘太医把脉,能不能看出小殿下身上蛊虫的情况……?”
最好的情况就是,情蛊还留在他身体里,不要拖累小拖油瓶。
闻言,萧允安的面色也变得和叶无忧一样沉重,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蛊术起源,远在南疆,宫中的太医,并不精于此道。”
叶无忧:“啊……那怎么办?”
一直潜在暗处,没什么存在感的高肃倏地出声提醒:“陛下您忘啦?您派到叶将军身边的零六,早年曾在南疆待过几年,他或许能看出西南王世子有没有骗人。”
叶无忧一愣:“杨棯还会这个?”
萧允安也一愣:“叶卿何时知晓零六就是杨棯?”
高肃扑通跪地捂住了嘴。
完啦!
叶无忧心虚地摸了摸面颊,目光闪躲:“臣诈出来的。”
可不是诈出来的!不过不是诈骗的诈,是炸药的炸,他那会刚被诊出有孕,给杨棯和军医吓得神情恍惚。
“朕倒是小瞧了叶卿。”萧允安面上欣赏的神情又多几许,他伸手帮叶无忧撩了撩额边垂下的青丝。
“都都都是陛下教导有方,臣的本领,都是陛下教的。”萧允安忽然伸过来的漂亮指节,让叶无忧到嘴边的马屁磕巴了一下,反倒喉结支支吾吾滚了滚。
“那叶卿怎么还是不肯喊朕一声老师?”萧允安笑意盈盈地望着叶无忧,将面颊往叶无忧眼前又倾了倾。
“……陛下想教训臣直说!”叶无忧红着面,摇头晃走脑中和“老师”这一称谓绕不开的戒尺,整个人都紧了紧。
“这才是朕放肆的叶卿,在朕面前无需端着。”萧允安轻笑,挥手让高肃退下。
高肃高呼万岁谢过萧允安不杀之恩,拍胸脯喘着粗气,踏小碎步快速逃离了现场,并在殿外找到了房檐上逗弄零一的零一。
高肃同零一低声交代:“飞鸽传书零六,陛下诏令,速归京。”
零一不疑有他,看了眼被自己喂得又肥一圈的零一鸽,迟疑道:“你还能飞?”
“咕!!!”零一鸽恼羞成怒!从零一手中挣扎出去,绕着寝殿飞了整整十圈!
“零一!是谁把你喂成了一辆鸽子!”收到零一来信的杨棯不敢置信地盯着手中的肥鸽看了又看,痛心疾首地摸上鸽头。
“咕咕!咕咕咕咕!”是叶勉!反正不是零一!
远在京都的零一连打三个喷嚏。
自萧允安把叶无忧掳回京都后,杨棯已许久没有收到萧允安直下的命令,他神色一凛,直觉不安。
北疆如今已循着新下的政令开城辟田,摩伊斯那边被叶勉走访之后,要多配合有多配合,加上有魏昭镇在城内,杨棯如今抽身离开,倒也方便。
但杨棯再不安,也没想过迎接自己的第一难会是如此场景。
零一肥鸽在叶勉搭建的鸽舍内吃了个饱,不肯自己飞回去,全程赖在杨棯肩头。
因是急报,杨棯需快马加鞭尽快赶回京都,他在抵达第一处驿站换马时,又收到了叶无忧同样飞鸽传来的私信。
[杨棯!你干儿子生了!回京后速来将军府探望!!!]
看着信纸上眉飞色舞的字迹,杨棯真情实感地开始嫌弃,他面无表情压平眉尾,一路疾行,十二日后顺利赶回京都。
才进城,杨棯没来得及回自己府邸歇脚,反而风尘仆仆推开了旧将军府大门。
不见叶勉,只见旧府中留守的小厮。
“你们府上遭贼人盗空啦?”杨棯把头探进去疑惑。
“是搬家,陛下给将军赐了新宅。”小厮一板一眼。
杨棯:“嚯!新家,怪不得写信让我上府拜访。”
“杨副……杨将军,将军府上准备待客,您要不先回去换身衣裳?”小厮是叶无忧府上旧人,认得杨棯,他的目光上下打量过杨棯,欲言又止。
杨棯一拍微馊的绿白衣袍,头上微微打绺的发丝被整洁地盘在头顶,他爽朗笑道:“无妨,先去看过你们将军,我再回府换衣见驾,省的要换两次衣服。”
杨棯先一步风风火火走向前,小厮只得听令把杨棯引向新府门口。
因许久没有归京,杨棯看京都啥都新鲜,可到了叶无忧新宅,他乍然觉得这座宅子好生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