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颤声道,“温、温秀才……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与你有关啊!我就是收了银子,那人说运货出城。”
温缜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声音冷得骇人,“说!那辆马车去哪儿了?我女儿在不在车上?”
张三抖如筛糠,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车里是谁……他们只给了银子,让我别查……”
“谁给的银子?”狄越寒声逼问。
“一、一个戴斗笠的男人,说话带北边口音……”张三哭丧着脸,“我看他们马车是去临县的,走的官道……”
温缜眼神一厉,“临县?具体去哪儿?”
“好、好像是往青浦县方向……”
狄越与温缜对视一眼,青浦县是北上的必经之路,若真往那边去,恐怕是要把人带出州府!
温缜松开张三,冷声道,“你最好祈祷我女儿没事,否则——”
他没说完,但张三已经吓得瘫软在地,连连磕头:“温秀才饶命!我真不知道里头有您家闺女啊!”
两人当即动身,直奔城北官道。
夜色渐深,官道两旁树影婆娑,风卷着沙尘扑打在脸上。温缜心急如焚,骑马疾奔,他现在不想细查缘由,只想尽快找到人,已经出城的话,就是大海捞针。
他们一路来到青浦县,此时已是深夜,温缜半夜敲响了衙门的门,刚巧是王捕头值班。“温秀才?怎么了?”
温缜将事情说了,王捕头懵了,“你家女儿也失踪了?”
“还有谁失踪了?”温缜忙问。
“县里有七家人来报案,丢了女儿。”
“都是多大年岁?”
王捕头想了想,“大多是十岁左右的女娃。如今城门封锁,贼子应该不在这里了。”
“不,他们在,我女儿几个时辰前被他们拐来此处,他们选择青浦,必然有同伙在里头。”
“可这大晚上的,我们也无能为力。”
“失踪了这么多个女娃,你们为什么不严查?”
王捕头也不懂,“我们在等上面通知。”
温缜气死了,这地的李县令也太恶心了,如今朝廷动荡,钻什么空子呢?
温缜转身就走,狄越跟上他,“现在怎么办?”
“去杭州,找新巡抚,找锦衣卫,告青浦县令与人贩子勾结。”
温缜恶心透了,这个地方失踪了这么多,还能私放马车进来,也没有措施,这明摆着是贼窝。如果不是县令掺和,怎么敢的?
他们这些人,看朝廷管不了他们,就开始恶心人了。这么明目张胆,他不能耗死在贼窝里,必须让上面的下来。
夜色如墨,星光黯淡。官道两旁的松树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无数鬼魅在窃窃私语。狄越勒住缰绳,□□的黑马喷着白气停了下来。
“阿越,怎么了?”温缜驱马靠近,月光下他俊逸面庞略显疲惫,却掩不住眼中的焦急。
狄越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凝神静听。他的手指握着剑柄,这是他在江湖行走多年养成的习惯,每当感到危险临近时,这个动作能让他保持冷静。
“有埋伏,前面松林里,至少十几个人。”
“出来吧,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狄越勒住缰绳高声道,声音冷如冰。
竹林中传来一阵阴冷的笑声,十三个黑影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右眼上蒙着黑布,手中一把九环大刀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独眼大汉狞笑着。
“留下买路财!”他身后的喽啰们齐声接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狄越与温缜翻身下马,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优雅从容。他让温缜牵马退到一旁,然后缓缓抽出长剑,天枢剑刃出鞘时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黑风十三狼?”狄越冷笑一声,“我当是什么人物,原来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独眼大汉闻言大怒,“找死!”话音未落,九环大刀已带着呼啸风声劈向狄越面门。
狄越眼中寒光一闪,手中天枢剑倏然上挑。铮的一声脆响,剑尖精准点在九环大刀的铁环上,那势大力沉的一劈竟被这轻巧一击带偏了方向。大刀擦着狄越右肩劈空,重重砸入地面,溅起几点碎石。
独眼大汉还未来得及收刀,狄越的剑锋已如毒蛇吐信般刺向他咽喉。大汉仓皇后仰,剑尖在他喉结处留下一道血痕。他踉跄后退三步,独眼中满是惊骇。
“老大!”两名喽啰见状,一个挥舞流星锤横扫狄越下盘,另一个挺着长枪直刺后心。狄越身形未动,天枢剑却反手向后刺出,剑尖精准点中枪头。叮的一声,他手上重力,长枪竟被这一剑之力震得脱手飞出,直插进道路里头的树干中。同时他左足轻点地面,身形拔地而起,流星锤堪堪从他靴底掠过。
人在半空,狄越剑势突变,剑光如瀑,那使流星锤的喽啰只觉手腕一凉,铁链应声而断,沉重的锤头"砰"地砸在自己脚背上,顿时惨叫倒地。
独眼大汉趁机抡圆了大刀,一招横扫千军拦腰斩来。狄越不闪不避,天枢剑竖直一挡。铛的一声巨响,火花四溅。令人震惊的是,看似轻灵的长剑竟纹丝不动,反倒是九环大刀被震得高高弹起。狄越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空当,剑锋贴着刀背滑下,直削对方握刀的右手。
“啊!”独眼大汉惨叫着松手,四根手指齐根而断,大刀当啷落地。他捂着血如泉涌的右手,惊恐地后退。其余盗匪见状,纷纷亮出兵刃一拥而上。
狄越嘴角微扬,天枢剑每一剑都精准地点在一件兵器的薄弱处。钢刀崩口、铁鞭断节、长矛折尖,转眼间七八件兵器尽数报废。他身形如鬼魅般在人群中穿梭,不过三个呼吸,十三名盗匪已全部倒地呻吟,竟无一人能近他三尺之内。
“现在,”狄越剑尖轻挑,将痛得惨叫的独眼大汉下巴抬起,“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独眼大汉痛哭流涕,“我错了,有眼不识泰山,求大侠放我一条狗命,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才上山为匪的!”
狄越将他们挑了手筋,用他们的绳子把他们都绑了起来,温缜走过来,看着独眼大汉的惨状,对狄越的武功有了新的认识,果然武无第二,出手就分高下。不愧是陨铁与名家打造的剑,天枢真牛。
“你们在这为盗匪多久了?”
“我们两个月前从西北过来,说是江南现在朝廷管不到,还肥羊多,我们就过来了,放我们一马吧!”
温缜冷眼看他们,这些盗匪手上不知有多少人命,怎么可能放过,但他没有表露,他问这些人,“青浦城里失踪的女孩,是不是跟你们有关。”
独眼大汉死命摇头,“不是不是,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有这么多弟兄,全在这里了。”
温缜变了脸色,怒喝他们,“还不说实话,将他们人头砍下来去领赏!”
“别砍!别砍!”大汉猛的大喊,“我说,我说,二位大侠,两位好汉,能不能放了我弟兄,我跟你们走,用我人头去领赏。”
“你倒是讲义气,说,不说清楚,盗匪之徒,我们就是杀了,也是可以丢衙门!”
大汉哭着说,“我们在这抢劫,确实遇见过人贩子,运的都是长得好看的女娃,这个月运了好几次,都给我们交了买路钱,他们也是北方人,女孩们被带往扬州青楼,我们路上要是抢到,他们也要,可以高价买,要训成江南瘦马,以后卖出高价。”
温缜听了咬牙,这些畜生,真是趁火打劫。这个时候,不比王朝晚期,很多人活不下去,只能卖女儿。如今还是盛世,只是皇帝搞事,这个王朝摔了个大的,很多人就趁乱生事。仗着朝廷自顾不暇,管不到,什么牛马蛇神都出来了。
瘦马卖出的高价,是一般的买卖达不到的,但他们也不好找女娃,如果一个家里,有了玉雪可爱的女儿,这个人家是正常人,怎么可能将女儿卖与青楼?颜值自古以来都是稀缺,普通人家有个漂亮女儿是很难找的,因为没有那个条件去养颜值,农家女儿大部分皮肤黝黑,头发枯黄。
长得漂亮的女娃都在城里,可城里能细养女儿的,也不是什么穷人家。
所以此时瘦马的价格在天价,晚期代表有柳如是,陈圆圆等八艳。他们买不到女娃,被利益驱使,就开始抢,还与官府勾结,迅速成了一个利益团体。
这江南,上回大查大办,还是没把他们吓破胆,这次还敢猖狂。
“将他们一起拖回衙门,去山上查查,用他们自己的马车,不要放过一个。”
狄越听了想了想,将他们捆死,把他们脚筋也挑了,让温缜在下面看着人,他去山上搜刮看看。温缜握着摇光剑,点头应了,“你小心些。”
“放心吧,一个土匪窝而已。”
狄越踩着枯枝落叶往山上走,月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林间小道上。他右手按着天枢剑柄,左手提着一根燃着的长木,昏黄的火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摇曳的光痕。
山路蜿蜒向上,约莫走了半炷香时间,前方出现一座隐蔽的山寨。木制寨门虚掩着,门楼上连个放哨的都没有。狄越抬脚踹开寨门,木门发出吱呀一声惨叫,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刺耳。
寨内空无一人,显然匪徒倾巢而出都去拦路了。正中一座大屋比其他茅屋高出许多,门上挂着聚义堂的匾额。狄越推门而入,迎面是一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两侧摆着两排交椅。他径直走向后堂,在太师椅后的墙壁上发现一道暗门。
狄越用剑鞘敲了敲墙面,发出空洞的回响。他摸索着找到机关,用力一按,暗门缓缓开启,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密室。
密室内珠光宝气晃得人眼花。三口小红木箱子敞开着,一箱装满银锭,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一箱是金条,整整齐齐码放着;最后一箱则是各色珠宝首饰,珍珠项链、翡翠镯子、金钗玉簪堆得冒尖。墙角还摞着十几个包袱,解开一看全是绫罗绸缎。
狄越讥讽地扯了扯嘴角,他用山寨里的马,用床单铺地上,动作麻利地将金条银锭打包,珠宝首饰则用另一个包袱裹好。准备用马驼下去,最后在太师椅下摸出一个暗格,里面竟藏着几封书信。借着灯光匆匆一扫,狄越眉头越皱越紧。
免得又有贼匪占据了这寨子,他将信件一并收好,扛着两个沉甸甸的包袱走出聚义堂。路过厨房时,顺手抄起一坛烧酒,淋在茅屋四周。灯火一掷,火苗轰地窜起,转眼间就吞噬了整座山寨。
下山路上,狄越背后火光冲天。温缜在官道上远远望见,急忙迎上来接过包袱,“这么多?”
“够他们砍十次脑袋了。”狄越将包袱扔进马车,金银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我们现在怎么办?他们怎么带上?”
温缜看了眼捆成粽子的土匪们,“将他们放这,去杭州带人过来抓,没办法,我们不能耗这里,他们手筋脚筋都断了,又捆着,也动不了。”
“好,”狄越骑着有财物的新马,让自己马跟在后面跑,他们深夜赶到杭州城下,温缜拉住他,“咱们把赃物分一分,我们能上交赃物,他们是不会管有多少的,肯定会吃下,这笔钱我们可以用来办事。”
温缜将珠宝首饰里成色很好的,可以当了卖钱的自留,然后金条拿了一些。大明的赃物是收到了上交,不会还与苦主的。
他们上交大部分,锦衣卫只会惊喜,多少都是白来的钱,上交也是功。只会觉得他俩傻,这世道这么乱,就是把盗匪杀了,也没人知道。温缜还真想过,但后面查出来的话,他就成了盗匪之流了,大明又不是亡了。
他们上交还能算功,过了明路也就洗干净了,这些钱等扬州事了,他可以用来救人,总有用钱的地方,况且也没吃多少,还不够一个小富户的家底。白银没怎么动,没必要了。
他们去杭州城,此时杭州还没开城门,狄越翻进去,与值班的说明情况,守门的忙跑去找锦衣卫,府城有锦衣卫的分所,也是运气,沈宴也在杭州,运军粮过来,这边方总兵在率军对抗倭寇。
沈宴从梦里醒来,听了就赶过来,“温秀才,你说盗匪?”
“对,沈千户,我们抓到了一窝,没法带上,搁山下了,这是脏物。”温缜将东西递过去,金银珠宝在深夜也很亮。
“温秀才大义,先拿着,待我们去去就来。来人,带温秀才去客栈休息一下。”沈宴指挥番子,温缜知道也不能急,他们也需要休息一会,等盗匪抓到了,有了供词,他们才能继续,将里头的污垢翻出来。
“谢沈千户。”
沈宴披上飞鱼服,腰间绣春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点齐二十名锦衣卫缇骑,马蹄声如雷,踏破杭州城黎明前的寂静。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开启,沈宴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温缜强撑着疲惫的身子刚踏入客房,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他踉跄两步,连日赶路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强撑着走了两步,突然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狄越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的肩膀,“温缜?”
温缜的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撑不住了还硬撑!”狄越皱眉,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将人放在床榻上。温缜已经陷入昏睡,眉头却还紧锁着,显然睡得极不安稳。
“小二!打盆热水来!”
热水过来,狄越洗了把脸,也给温缜洗了洗,他们和衣实在太累,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和衣睡了过去。
他们睡得很沉,醒来已是下午,狄越被敲门声惊醒。他猛地睁开眼,右手已本能地按在剑柄上。
“是我,沈宴。”门外传来低沉的声音。
狄越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眼仍在熟睡的温缜,轻手轻脚地起身开门。沈宴一身飞鱼服站在门外,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沈千户。”狄越压低声音,“盗匪可都拿住了?”
沈宴点点头,狄越侧身让沈宴进屋,床榻上的温缜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挣扎着要坐起来。狄越快步过去扶了他一把,顺手倒了杯茶递过去。
“沈千户。”温缜刚醒声音沙哑,“可有收获?”
“都抓到了,十三个,一个不少。”
温缜将赃款递过去,“这是我们翻出来,他们两个月所得。”
沈宴感叹,温秀才是个实诚人,“好,我会为温秀才请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