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先祖是慕容影的养子,他对白家的情况了如指掌,抛去感情因素不谈,白家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而感情,向来不在慕容影的考虑范围之内。
如果说南阳之事给遥岚和逝川二人制造了重逢的机会,那杨柳岸同行便进一步增进了两人的关系,甚至唤醒了遥岚的记忆,而三夫人的假死脱身,则直接将他们引到了醉笙林。
真是绝妙的算计。
想到这里,逝川停下了脚步。
“我们被他牵着鼻子走,并且对他的目的一无所知。”逝川道,“公子可有应对他们的思路?”
“我……毫无头绪。”遥岚低声道。
逝川偏头看向遥岚,后者抬眸,不明所以地回望。
他是在观察遥岚的神色。
逝川端详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公子对慕容影只是怨恨吗?”
“什么?”遥岚被问得一头雾水。
“没什么。”逝川看着遥岚,可说出的话却更像是自语,“公子连发生过什么都不记得,我又何必纠结。”
一阵风悠悠地吹过,拂过了遥岚的衣袍,撩起了逝川的鬓角。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人深邃,一人迷惘。
忽然,头顶传来了拉着长音的呼唤。
“岚公子——”
“逝川兄——”
二人循声抬头望去,只见任悠正站在不远处的山顶,朝他们挥手,跟在他身后的,是一身红衣的兰绬,和靠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的涤心和当归。
“你们傻站着做什么呢!还不过来!”任悠再次喊道。
笑意在逝川的脸上徐徐荡开,他终于恢复了往昔从容的模样。
“走吧。”他微微偏头。
“好。”
第102章 降珠篇(一)鬼门关
鬼门关人来人往,亡魂们排着长队,或神色忧郁,或遗憾不甘,或麻木淡然。
守卫的冥使一位一位地对过往的来客进行盘问,将他们的身份、生平登记在簿,为他们验明正身,指明去路。
“二八少女,就因为冥婚丢了性命,真是可怜。”身姿婀娜的 “牛头” 满脸惋惜,忍不住啧啧感叹。
她的搭档一边在记事簿上写写画画,一边漫不经心地回话:“何止如此,那女子来世还要和那未曾谋面的早死鬼过一辈子。真不知道那群凡人从哪儿学的这些,这和诅咒有什么分别?”
他停下笔,将记事簿拿远了些,端详着自己的鬼画符,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接受盘问的亡灵说道:“没你事了,去亡魂坊巷等着投胎吧。”
亡魂咿咿呀呀地谢过,向东边去了。
“马面”扶正了自己沉重的头套,活动了下被压得酸痛的脖子:“记不动了,你来写会儿。”
“牛头”接过他手中的笔,伸出舌头舔了舔笔尖,不耐烦地抱怨道:“咱们非要套着这丑东西干活吗?它老是挡我的视线。”
“没办法啊。”“马面”闭着眼,一下一下地捏着脖颈,“上头说了,咱们在那些凡人心中的形象就是如此,这样打扮更容易让人信服,能少费不少口舌。”
“爱信不信,爱死不死。”“牛头”啐了一口。
“马面”嘻嘻地笑起来,举起手,朝后面排着的长队招了招。
“下一位。”
一个青年男子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质地粗糙的麻衣,甚至还打着几块补丁,样貌平平,在人群之中毫不惹眼。
“姓甚?”马面问道。
“陈。”
“名谁?”
“山风。”
“陈山风,怎么死的?”
“船行江上,偶然间侧翻,落水而死。”
“往那边站站,去照一下追日镜。”马面往右手边指了指。
追日镜是一种古老的法宝,用于检测镜中之人的灵魂形态。若受测之人心地纯善、灵魂澄澈,它便会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芒。但倘若来人心怀鬼胎,妄图鱼目混珠,镜中的人影便会化作沉重的锁链,将擅闯者拖入其中。
陈山风低眉顺眼地站到了追日镜前,人像投射在了光滑的铜镜之上。
追日镜毫无预兆地剧烈抖动起来,紧接着,一阵低沉的 “嗡嗡” 声从镜中传出,连空气都随着微微震动。
马面睁大眼睛,牛头也放下了笔。他们吃惊地看着站在镜子前那个其貌不扬的凡人,镜中的人影鲜活地扭动起来,散发出如墨般浓稠的黑气。镜面不堪重负,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黑色的锁链蠢蠢欲动,随时准备破镜而出。
那凡人从没见过这种场面,骇得倒退了几步,“马面”大步走上前去,大力地攥住了他的胳膊,厉声逼问:
“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凡人浑身抖如筛糠:“大人,大人,小的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二人拉扯间,原本剧烈震颤的追日镜忽然间散发出一阵柔和温暖的光芒,紧接着,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安抚,缓缓停下了抖动。
镜面里的黑气渐渐散去,陈山风的影子被清晰地投射在上面,再也没有任何异常。
“……”
“怎么又没事了?”马面满脸狐疑,将陈山风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紧接着猛一用力,不由分说地把陈山风朝着铜镜推搡了过去,“再照一次。”
马面用力过猛,毫无防备的陈山风“砰”地一声重重趴在了追日镜上,冰凉的温度刺得人一哆嗦。
追日镜的光芒依旧柔和。
“奇了怪了。”
马面走过来,一头雾水地拍了拍镜子,喃喃道:“莫非坏了?”
“别磨磨蹭蹭的了,”牛头喊道,“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马面回应完了牛头,又扫了陈山风一眼,实在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继续登记去吧。”
那凡人战战兢兢地道了声多谢大人,配合“牛头”登记去了。
“下一个!”马面招了招手。
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小孩应声上前。
“姓甚?”
“陈。”
“名谁?”
“折水。”
“……”
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
马面狐疑地看向眼前的小孩,小孩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
他似乎被吓着了,抬起短短的胳膊,指向了在一边做登记的陈山风,带着哭腔喊道:“那是我哥哥!”
陈山风听见这边的动静,连忙跑了过来,将小孩护在了身后。
“是,大人,这是我弟弟。是我没有照顾好他,才会让他小小年纪就……大人,大人,求你放我们一马吧!”他拽着马面的袖子,苦苦哀求道。
马面甩开他的手:“让你们登记而已,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他指了指追日镜,小男孩自觉地站了过去,追日镜并没有再像方才一样躁动,一切如常,没有异样。
马面点了点头,又拉着他们,一同推到了牛头面前。
“给他俩一起登记。”
“好。”牛头又舔了舔笔尖。
兄弟二人哆哆嗦嗦地站在牛头面前叙述生平。
马面刚松了口气,却忽然听到后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他一脸苦相地转过头去,却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奔鬼门关而来,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男子,乌发整齐地束起,深棕色衣袍上暗纹涌动,威严而庄重。
二殿下,洛阴。
“牛头”手忙脚乱地把笔一扔,两人站直身子,齐齐摘下了头上滑稽的面罩,离老远就让在一旁行礼。
“二殿下。”
“二殿下。”
正在登记的兄弟二人俱是一僵。
洛阴下了坐骑,朝两位冥使点点头,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我辞别父尊,正要回凡界,路过此地时感应到追日镜异动。是何人擅闯?”洛阴衣着成熟,举手投足之间也尽显沉稳,可他清亮悦耳的声音,却在不经意间泄露了几分年轻人的朝气。
“回殿下,没有异常。”牛头讪讪道,“方才追光镜似乎出了点故障。”
“追光镜怎么会有故障?”洛阴闻言皱眉,“是何人引起?”
二位冥使侧过身,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陈氏兄弟。
两兄弟抱在一起,神情惶恐,瑟瑟发抖。
洛阴脸色一沉,缓步走到了他们跟前。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报上名来。”洛阴冷冷道。
“陈山风。”
“陈折水。”
洛阴抬起右手在空中滑过,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灵力波动,一部漆黑如墨的卷轴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