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人呢!
都去哪儿了!
到最后,她的声音早已浸满了哭腔,带着濒死般的绝望转身狂奔。可还没跑出几步,就撞上了什么高大的东西。
她捂着额头跌坐在地上,鲜血从她的指间滑落。
随后,她颤抖着伸出手,触上了挡在自己面前的庞然大物。
入手粗糙,纹理却十分熟悉。
“九……九星藤长老?”
花瞳试探着低声唤道。
回答她的是一片死寂。
“长老?”
依然是一片死寂。
花瞳终于再也忍不住,扑向了面前被枯藤缠绕的树干。粗糙的树皮硌着脸颊,她却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般不肯松开。
温热的液体从她空洞的眼眶中淌了下来。
那眼泪是鲜艳的红。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对不起长老,对不起大家……”
“我再也不出去了,我再也不离开醉笙林……”
“都是我的错……”
“你们理理我……大家,大家理我一下……”
“我再也不敢了……”
她跪坐在地上,哭喊到声音嘶哑,但她所等待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给她回应。
她知道,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他们明明劝过自己那么多次。
自己为什么不听?
为什么听不进去!
她跪在地上,跪在自己满林族人的尸体面前,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再也没有家人了。
“我……再也没有家人了。”花瞳轻轻地呢喃道。
她抬起头,额间的彼岸花印记一明又一暗。
在失去双目之后,她是依靠额间的印记来感知周边事物的。虽然不能将一切都看得分明,但大致的轮廓她都能“看”见。
她看了看冥女,又看了看逝川,忽然唇角一勾,漾出了一丝笑意。
“本尊没有家人了。”她声音又甜又腻,“你们也是一样。”
因为被怀疑谋反,子桑氏一族被满门抄斩。
萧风的母亲受害早逝,父亲也没过多久便郁郁而终。
“所以,你们能理解我的感受的,对吗?”
令人意想不到的,逝川定定地凝视着花瞳,片刻后,他开了口。
“抱歉,不能。”
他的身体放松下来,抱着剑向后靠在了墙壁上。
“在下可没有喜欢看人全家灭门的喜好。”他的嘴唇轻轻开合,“让林主失望了。”
逝川大概能明白花瞳的执念所在了。
当年的子桑筠之所以能引起她的注意,恐怕就是因为她们相似的经历。
而后,她又采取相似的手法控制陈景,让他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从亲人到朋友。
还有白家。
把遥岚引到南阳的办法明明有那么多,她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最惨烈的一个?
无非是她心底那点变态的恶趣味罢了。
花瞳脸上的笑意退去了。
但逝川却看起来并没有要闭嘴的打算。
“而且不光是在下,林主身边的那一位,恐怕跟你也并不是一路人。”
子桑筠穷尽一生都在致力于证明自己,为家族平反,却至死都没能完成。
她委身于仇人之子,受尽屈辱,心愿未了,又心怀不甘,但支撑着她走到现在的,却绝不是仇恨。
而是兰绬。
是她们多年来相互扶持的恩情与亲情。
“冥女这些年确实害死了许多无辜之人,但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你手中的一把刀,那些恶事是否出自她的本心还犹未可知。”
“真正深陷泥沼的人只有林主您一个吧。”
出乎意料的,他说完这些话,花瞳却并没有发怒。
她只是沉默地看着逝川,半晌才开口,面色平静。
“你又懂什么。”
凡人生命短暂,因此才会有六道轮回。
他们死了又怎样呢?不过是再投一次胎罢了。
但醉笙林毁了就是真的毁了,彼岸族没了,也再没办法回来了。
这一切都是因遥岚而起。
是那个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上的灵魂,降生的代价。
“我是不懂。”逝川道,“所以在下还有一事要向林主请教——”
“何为彼岸族?同为草木妖,为何长在忘川边的便和长在凡间的不一样?”
这问题没头没尾,问得花瞳一愣。
“受醉笙林灵源滋养而生的,便是彼岸族。”
“若是如此,”逝川点了点头,“方才林主说自己没有家人,便未免有些不妥了。”
“岚公子难道不算你的族人吗?”
花瞳落在石床上的指尖微微一动。
“若他算,这么多年来,林主又对你唯一的族人做了什么呢?”
“……”
花瞳红唇微启,正要说话,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冥女却忽然开了口。
“主人。”她说,“有人硬闯醉笙林,结界……被人破开了。”
第142章 隐意篇(三)突围
醉笙林的中央,一个身影悬浮在半空,周身被熔岩般的金红色灵力所包裹,像是一个濒临爆炸的太阳核心。
在这股剧烈灵力波动的外围,是沉默而压抑的冥灵大军。
黑压压的冥灵披挂着幽暗的玄甲,手中长戈斜指,沉默地矗立在飞散的余烬之中。
冥主文元一袭玄色宽袍站在近前,冷漠地注视着被围在中心的遥岚。
就在他抬起右手,准备下达命令的刹那,两道人影撕开冥灵的包围,悍然闯入了动乱的中心。
文元微微偏头,向来人看去。
冥女走上前来,周全地一礼。
“不知冥主大人此行何意。”
逝川站在冥女身后,姿态放松,看向文元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耐。
文元收回了视线,
“弄出如此大的动静,阁下没有半分解释,反倒是先问起本尊了。”
“醉笙林剧震,忘川河段塌陷,再放任下去,冥界根基也会被动摇,本尊不得不来看看。”
冥女:“不劳冥主大人费心,在下自会处理妥当。”
文元冷哼了一声。
“冥女阁下总是说得天花乱坠,却从未付诸行动。”他的语气里带着讥讽,“遥岚这种情况,还请问阁下要如何处置?”
“那不知冥主大人又想如何处置?”一直在旁边沉默的逝川忽然插嘴,“恕在下直言,以遥岚公子现在的状态,您手下那些人,怕也是不太顶用吧。”
文元微微偏头,对上逝川挑衅的目光,轻描淡写道:“此人在我冥界行凶杀人,又毁了化宝池,将整个冥界搅得天翻地覆。合该群起而攻之,押入崖殿,永镇其魂。”
听着文元的话,逝川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回顾遥岚经历过的那些漫长的岁月,他居然从未曾有过真正的容身之所。
他在凡间漂泊无定,世人多对他敬而远之;即便生于冥界,也从未有人真正接纳过他。
最后,又给他冠上了一个遥远神秘的名头。
这些年,他苦苦追寻的,不过是一个能称之为“归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