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在周章府上用早饭,打算出门去寻李椹,告诉他刘钦回来的消息。如今刘钦既然已经找回,定不会置之不理,李椹他们应该是不必准备动身往江北去了。
出门时,遇到一身朝服,正准备去上早朝的周章。周章见自己的衣服正穿在他身上,顿了顿脚,倒也没说什么,问:“殿下已经进宫了?”
陆宁远应道:“嗯。”随后想起来,对他补施了一礼。
上一世时他和周章同朝为官,一文一武,官位都算是做到头了,平日里却没有什么私交,反而比别人更生疏几分。
刘钦还活着时,陆宁远看见周章,总有几分自惭形秽,哪怕手握重兵之后也是一样,见到他,总有意无意地躲得远远的,不让他看见自己。
等刘钦死了,周章与他,一个是把刘钦起事的消息告密于皇帝的人,一个是亲手杀他的人。他对周章,实难平心看待,周章对他,想来也是一般。更何况没过多久,周章就辞官归隐,两人就更没有什么来往了。
这会儿陆宁远再见到周章,只当还是上辈子时候,见了面,相对拱一拱手,便各走各路,一时没想起来自己官位比他低了太多,按规制应当向他跪拜才是,只是现在是在内府,倒可免了,只是垂首行礼也不算失礼。
周章摆一摆手,让他起身,随后便登上车架,把帘子放了下来,一句话也没有同他多说,倒是和上辈子一样。
就在两人见面时,刘钦已经进宫。
那时刘崇刚刚起身,前一夜喝了些酒,正有些宿醉未醒,隐隐有些头疼,正犹豫要不要把这一日的朝会免了,听见刘钦求见的消息,更觉自己酒醉得厉害。
宫人脸带喜意地道:“陛下,真是太子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外头丹墀上候着呢。”
刘崇愣了一阵,一时酒意尽褪,连忙让人帮忙更衣,“真是太子回来了?”一面嫌宫人手脚太慢,一面高声道:“快让他进来!”
等刘钦被宫人引进来时,刘崇的衣服刚刚换上一半。这会儿他只穿了一身大内居闲的便服,头上连帽子都未戴,露出一顶花白的头发,比平日衣冠整肃时多出几分老态。
刘钦刚入殿门,还未走进大殿深处,抬眼瞧见他,便即伏地跪倒,哽咽着大声道:“父皇,儿臣回来了!”
前一夜刘钦虽然就让人往宫里递进话来,但刘崇当时已经酒醉睡下,也就没人敢于打扰,他还是现在才知道,失踪了两个月的刘钦好端端地回来了,忙抬手招呼他,“好孩子,过来,过来,让我看看你。”
刘钦在地上磕一个头,含着泪膝行上前。
刘崇看着他走近,竟觉时间有点太长了,忍不住从椅子上起身,往前微弯了腰。等刘钦离他近了,他才看清,自己这从小放在身边养大,没吃过一点苦的幼子身上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还沾着土灰,不知道几天没洗,更不知道这是经历了什么,一时不由得流下两行老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小雀儿奴,让父皇看看……”
刘钦跪着走近,没在台阶下停下,反而膝行着上了台阶,绕过御案,一把抱住刘崇大腿,趴在他膝盖上面垂泪道:“好几次,儿子都以为再也见不到父皇了……天幸赖父皇洪福,几次死里逃生,这才能承欢膝下,有再见父母之日……”说到后面,一时泣不成声。
刘崇弯腰抱着他,一时动情道:“好孩子,你受苦了……”仔细在刘钦脸上打量,但见他比两年多之前自己最后见他时黑瘦多了,哪有一点金枝玉叶养尊处优的样子,追想他这幼子两年来的遭遇,先是流落民间,又失陷于豺狼之手,好容易逃出来,却也没过上什么太平日子,在江北让人围了那么久,等终于要回来了,在家门口又让流贼盯上,一连两个月没有消息,岂不可怜?更何况今天回来,又是这么一副模样……
他抚着刘钦的背,让他哭得也不禁又落下几滴泪,感叹道:“瘦了,瘦了……回来了就没事了,没人再欺你了。”
其实刘钦出入戎旅,比他最后见到时是黑了一些不假,但身形本来是更高壮了的,只是他现在穿的衣服太大,领口系得不紧,在脖子上微微敞着,露出两条锁骨,肩膀也往下垮着,袖子更是显得宽大,腰间空空荡荡,便显得他好像瘦了不少。
刘崇见了,愈发生出舐犊之情,一时忘了眼前这幼子已经二十有三,给他拿手指抹了眼泪,叹口气问:“好孩子,别哭,和父皇说,你这两月是怎么了?”
当着刘崇,刘钦自然不能像前一晚对陆宁远那般把自己与翟广相交之事和盘托出,但也不能避而不谈,不然日后万一抓到翟广的人,被别人问出端倪,那时候再想说就说不清了。他行事从来都是宁可现在费些周折,也坚决不留后患,当下便先将那日遭到翟广伏击之事说了一遍。
此事刘崇自然已经知道,刘钦留了个心眼,趁着刘崇关切的功夫,抓紧把这事又说了一遍。
他知道刘崇听到的消息未必和当日真实情况相同,尤其是邹元瀚所为,定然有所出入,眼下不怕夸大其词,只怕扭转不回刘崇的印象,当下便添油加醋地道:“那一日儿臣本是秘密行军,除去当地几个长官和驻扎官军之外,再无人知道儿臣的行军路线。可是翟广偏偏收到消息,提前埋伏在道路两侧,这两月来儿臣一直在想,他到底如何知道?若不是有官府的人透出信去,凭他那些泥腿子,如何能知道儿臣行踪,如何能有胆量劫儿臣的车马?”
刘崇本来是问他这两月去了哪里,听他先说起这事,怔了一怔,但久别重逢,老怀正慰,便没打断,听他说完,不禁也若有所思。
“况且还有一事,儿臣恐怕父皇不知……”
刘钦松开刘崇的腿,向后退出两步,却不起身,仍是伏在地上,从地上抬起头道:“若是儿臣没有侥幸逃得一条性命,就此死于沟壑之中,没有机会再回到父皇身边,此事恐怕父皇永远不会知道。”
刘崇一愣,“你讲。”
“儿臣不知父皇如何听说此事,今日得见父皇,不敢不把自己当日亲历之事告与父皇知晓!那日翟广截杀儿臣,儿臣兵少,一时难以抵挡。遭伏时东西两侧都是高山,只有南北可堪通行。南面被翟广推下路障截断,人马无法过去,儿臣当时若是向北突围,原本不至于有那么大的损失,可邹元瀚邹指挥使截住了儿臣北去之路,竟将儿臣生生困在那里!”
“若说他是怕一旦打开口子,会把翟广放跑,也不是说不通,可他非但挡住儿臣去路,更是坐视儿臣与翟广苦战半日,迟迟都不肯发兵救援,最后还是同儿臣一道南下的陆宁远冲入他的军阵,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才终于发兵。”
“可那个时候,儿臣麾下人马,已经损失殆尽,若是陆宁远没去,他还不知道要再观望多久,兴许就要那么眼睁睁看着儿臣……看着儿臣被翟广逼死,他才发兵!”
刘崇惊讶道:“有这等事?”
刘钦悲愤道:“不止如此。后来混战之中,儿臣身上中箭,才被翟广擒住,幸好儿臣为防有失,这一路行军穿的都是普通兵士的衣服,没被他们认出身份,只被当成了寻常俘虏。贼酋翟广看儿臣识字,便没杀儿臣,在身边留用,才给了儿臣寻机脱身的机会,不然恐怕儿早已为他们所害!”
他隐晦提了一句这两月来的经历,并不多说,马上话头一转,又道:“那时儿臣将身上中的那支箭拔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那箭不是翟广那些叛军自己胡乱做出的土箭,而是形制规整的羽箭,箭杆上刻着工坊和匠师名字,出自我大雍军队之手!”
“这两个月来,儿臣奔波流离,那支箭早已遗失,不能进呈御前,儿臣口说或许无凭,但父皇试想,当时两军既以短兵相接,接应儿臣的官兵为何还会放箭?翟广他们不识得儿臣,难道官兵当中也没有认识儿臣的么?还有,请父皇试想,什么人与翟广接触最多,透消息给他最为方便?”
他虽未明说,却句句都指向邹元瀚。邹元瀚作为全权负责平定翟广之乱的指挥使,自然是他与翟广接触最多,最容易传递消息。刘崇听来,眉头紧锁,一时并不说话。
旁边一个宫人轻声上前,小心提醒道:“陛下,该上朝了。”刘崇只挥一挥手,让他退下。
宫人低垂着头退出殿门,对候在门外的另一个小火者使个眼色,那人会意,匆忙去了。
屋里,刘钦继续道:“还有一事。儿臣在江北时,往秦良弼处突围,欲搬救兵,随身所带羽林,却有一人夜半脱逃,进了狄吾大营,泄露儿臣行踪,欲借狄吾之手除掉儿臣。事后他心生悔意,重新投效,对儿臣说出幕后指使。因他空口白牙,儿臣也查无实据,那人是谁,儿臣不敢说,这哑巴亏只能强吃下去,可前几日儿臣好容易回到建康,为人所辱之事,却是人人皆知!”
刘崇问:“是什么事?”
刘钦便将自己回京路上遭人抢劫,打晕后卖入倚翠楼之事略略说了。刘崇听到一半,已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等刘钦说到后面,听见自己的太子给让人当成勾栏卖笑的小官轻薄,更是连连摇头,颇感荒诞,等刘钦说到岑鸾轻薄不成,扬言要诛刘钦九族时,猛地一拍桌案站起来,勃然大怒道:“好啊!来人,把岑鸾传进宫来,朕要问问他,他要诛谁的九族?”
话音落下,殿里侍奉的宫宦们吓得跪倒一地,门外有人怯生生道:“陛下,岑相求见。”马上又有人道:“衡阳王求见陛下。”
刘钦暗道:来得好快!趁刘崇答话之前,马上补上最后一句:“究竟是谁授意他们如此轻辱儿臣,儿臣不敢妄加揣度。只是儿臣回来的路上便听说了徐熙徐大人之名,常听人说他时常出入贵戚之家,又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富户,或许他不将儿臣看在眼里,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什么理所当然?你是太子,别自己先轻贱了自己!”刘崇斥道。
刘钦马上低头应是。他方才那句,别的都是虚的,只为提醒刘崇,那徐熙平日里和他大哥刘缵走得最近,再加上邹元瀚是刘缵的人,在朝中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两相结合起来,不怕他父皇不往刘缵身上去想。
刘缵来得虽急,但他此行的目的已经完成一半,剩下的徐徐图之便是,当下便不再多话。
刘崇站在御案前,低头瞧着他漆黑的后脑勺,神情莫测地思索好一阵,才道:“让老岑候着,衡阳王进来。知会下去,今日早朝免了。”
说完,又对刘钦道:“你们兄弟两个多年未见,正好好好叙一叙话。”
第70章
陆宁远来兵营的时候,李椹正收拾着行装,心里颇为郁闷。
南下之前,他本来已经想好,陆宁远他是跟定了的,而刘钦于陆宁远有恩,先是在解定方面前力保他,让他免了叛逃的死罪不说,还给他官复原职;而后成业那事,刘钦不惜得罪人,也还了他们一个公道。陆宁远决心同他一道南下,不是一步臭棋。
况且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对刘钦是什么人,他也大致摸了个清楚。
这小太子心性刚强,却能纳人言,看得出来他对陆宁远是全心信任的,只这一点便胜过了千言万言。
更何况关键时刻刘钦是真能能抗得住事,若是换了朝廷上随便一个王爷在此,此时此刻这睢州城恐怕早已为夏人所有了。
依他目下所见,刘钦将来即位,即使未必是圣君,至少也是个明主,早早跟定了他,比日后锦上添花、趋炎附势要强。
最后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现在朝廷当中,能争大位的,除去刘钦这个太子之外,也就是衡阳王刘缵一人了。陆宁远只与刘钦有旧,与刘缵却没有什么私交,而他与张大龙他们,现在也算与刘钦肝胆相照过。
若是将来做皇帝的是刘缵,他们这些人未必会受重用,反之若是刘钦继承大统,陆宁远不怕不能得志,他与张大龙他们,自然也会跟着一荣俱荣。
想通了这些,便再没什么可犹豫的,听闻刘钦决定南下,他毫不犹豫,当即收拾了行囊,和陆宁远他们一道渡了江。
既然决心奉刘钦为主,这一路上,他便真心为刘钦打算,为他出谋划策,担心他路上有失,建议他换上了士卒的衣服,后面更是为了在翟广面前遮掩,不惜把自己给卖了出去。
可就是这样,刘钦还是出了意外,在乱军之中生生走脱了,一连两个月音讯全无。
陆宁远未及回京复命,就被编入当地平叛军,他也跟着一起,奔波各处搜寻流寇残党,打探刘钦消息。
一开始他还颇为乐观,想刘钦不是草包,这等人不会这么轻易就籍骸草野,估计过不几天就会现身。
找了半月,还是没有动静,他又想,刘钦大概是知道邹元瀚靠不住,打算自己私下里先回建康,京里不日定有消息传来。
又过半月,他这预言还是没有成真,这才感到人海茫茫,想找一个人何其难也。因他说得总是不对,当着陆宁远、张大龙他们,便再不轻易开口,找着找着,渐渐有点灰心。
等到还差七天就满一个月的时候,一次晚饭,张大龙说起这么久都找不到刘钦的事,趁着附近没有生人,脱口道:“营里都在传,搞不好小太子已经死了,哎,俺看也是八九不离十!不然一个大活人,哪能一点信儿没有?”
他这话大逆不道,说出的却是李椹和许多人的心里话。大家这些天无不心照不宣,只是从没说出口而已,今日被他点破,均有松了口气之感。
只是想归想,这话确实决不能说的,李椹正要让他收声,却转眼瞧见那一刻陆宁远脸上神情忽然变得十分可怕。
他惊了一惊,要对张大龙说的话便没开口。但很快,陆宁远又恢复了一向的沉静之态,只是道:“不会的,再找找看。”
张大龙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讪讪地没再多说。李椹在心里叹了口气,忽然觉着可怜,这可怜既是为着刘钦,也是为着陆宁远,更是在说他自己。可怜他一身才学,多少年来却是报国无门,好容易瞧见一点曙光,却又成了水中月镜中花,真能坎坷如此么?
三天后他就要动身前往江北,回北军效命;张大龙因武艺出众,被选入五城兵马司,留在京里;陆宁远则吃了护卫不力、弄丢太子的挂落,又一次丢了官职,而且发了癔症,不肯相信刘钦已死,非要去茫茫大海之中捞那根十之八九已经不在了的银针。他劝了半日,劝不住,只能由他去了,关系再好,也是各人做各人的主。
只可惜他们这些生死兄弟,本以为这一次南下,能抱在一起干出一番大事,谁知没过两月,便要风流云散,天各一方了,再见还不知道要何年何月。
他叹着气,正要把一本书放进箱子里面,一抽却没抽动,转头瞧去,上面压了一只手,沿着胳膊往上瞧,是陆宁远站在一边。
李椹没好气道:“不是说要出去找人么,怎么还没出发?改主意了?”又去拿书,却还没抽出来,反而是陆宁远把书拿起来翻了一翻,然后搁在一边。
李椹见他今天反常,干的事像张大龙干出来的,“嘿”了一声道:“别添乱,我这书是要往里装的,你给我放那么远干什么?”
“别收拾了。”陆宁远道:“殿下回来了。”
李椹眼皮也不抬,“哪个殿下?”
陆宁远眼睛弯了弯,虽然不是笑,却也十分接近了,“太子殿下。”
“啊?”李椹放下手头的东西,抬头看他,见陆宁远这幅模样不像开玩笑,才感事关重大,下一刻人已站了起来,“你说太子回来了?”
“嗯。”陆宁远答。
“没缺胳膊缺腿什么的吧?”
陆宁远弯了的眼睛又拉平了,“没有。”
李椹在屋里走了好几圈,才终于反应过来,一时欣喜若狂,把箱子一推,里面的东西全撒出来,转回身想抱陆宁远,没抱起来,在他身上使劲拍拍,松开了手,叹道:“天无绝人之路!天无绝人之路啊!”
陆宁远看他高兴了好一会儿,才抬脚要走,李椹问他哪去,他说要去找张大龙,挨个说明此事,让李椹也帮忙联络本来要回北军的兄弟。
李椹自然喜滋滋地答应下来,赶在他走之前问:“这么大的喜事,中午一起吃饭么?”
陆宁远想了想答:“不了,改日吧。”
李椹正高兴着,也就不同他计较,挥挥手让他走了。等陆宁远转回身走到门口,却从后面又把他叫住,“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衣服?”
陆宁远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迈出门槛,远远地走了。
之后他又找过张大龙,顺便从他那里讨了件合身点的衣服,然后接连通知了被编入各军各部的老部下,已过了午时,怕刘钦从宫里出来后找不见自己,便又回到了周章府上。
在等刘钦回来的功夫,他坐在那里,想自己在京城中的时日未必会短,需要有个住处,第一个想到上辈子自己住的那处府邸,当时是朝廷赏赐,但现在别说是买,便是租也租不下来。想了想身上所余银两,似乎就是普通房屋也租不下,幸好等恢复官身之后,可以睡在兵营里,不至于没有落脚之处。
正思索间,刘钦回来了。陆宁远下意识站起身,朝他走过去。
待走近之后,瞧见刘钦两眼红着,高高肿起,像是非但哭过,而且哭得十分厉害,陆宁远猛地顿了顿脚,两手下意识摊开了,一时愣在原地。
刘钦从他身旁走过,走到椅子旁边坐下,神态语气倒是一切如常,让人去地窖里挖点冰块过来,说要敷敷眼睛,却被下人告知,本府没有冰块这种稀罕物,“啧”了一声,挥手让人自去了。
他见陆宁远呆愣愣站在原地,奇怪招呼道:“靖方,傻站着做什么?”
陆宁远回过神来,朝他走过去,没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了,站在刘钦旁边,低头问他:“殿下今日进宫面圣,一切还好么?”
刘钦爽快答道:“还算顺利。”见陆宁远一直往自己眼睛上看,“哦”了一声,抬手摸摸眼睛道:“哭了两通,没事。”
今日他见刘崇,几串眼泪换得他大哥被严加申饬一番,当着他面,对着刘崇伏地请罪,指天誓地地说自己所指的几件事绝对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