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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重圆_分节阅读_第219节
小说作者:一只小蜗牛   小说类别:耽于纯美   内容大小:1.32 MB   上传时间:2025-08-01 12:10:20

  可是不说已是不行的了。陆宁远胸前的长疤时刻提醒着他,催促着他,看它一眼,他心里就像被什么一扎。

  上一世他受过各式各样的伤,也就了解各式各样的疼,陆宁远被救起后,五脏六腑和一身骨头是将怎样的疼痛施加于他,没人比刘钦更加清楚。

  把陆宁远从那根救命的铁钎旁推下的,不是他的横眉冷对、恶语相向,而是他的沉默。

  他拿沉默推拒陆宁远,也拿沉默把他推下,让陆宁远在死胡同里一日一日打圈,任涌上来的水一点一点把他口鼻淹没。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当着他把心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出来给他看。

  “这是第二件事。第三件……”刘钦眼睛被陆宁远胸口遮住,看不见他,反而更好开口,“上次我说,我不爱你了,是骗你的。骗你是因为之前对你发火,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嗯,我知道。”

  刘钦一愣。

  陆宁远偏着头,拿下巴轻轻磨蹭他的头顶,“你那时候在怕我,你怕我因为之前的事……”蹭了一阵,又道:“我不知道怎么要你明白我……现在你相信我么?”

  刘钦想起这一年间陆宁远在信里不厌其烦也不嫌肉麻地对他表明的心志,心里像被什么一捏。陆宁远沉默、木讷,万事都不放在心上,可其实比他想象的要更敏感。

  他不说话,陆宁远又问:“现在你还怕我么?”

  “你以死明志,”刘钦道:“还有什么可说?我再不明白,便是有眼如盲。好了,我要讲的都讲完了。”言外之意,是问陆宁远有什么问他。

  陆宁远果然问:“那你现在……现在我让你开心么?”

  刘钦就知道了,自己还有没抖搂干净之处,定定神又道:“你去平定翟广的时候,我已经对你说了……说了不好的话,你还在每天给我写信。有一天我没收到,以为你从此不会写了,却没想到第二天一下收到两封,才知道前一天的信是有事耽搁在路上了。”

  他今天简直将一生、甚至是两辈子的坦诚都用尽了,“那时候我松了口气,很高兴,心里……轻飘飘的。我其实还是,不想和你分开的,也怕你——”

  说不出口,刘钦索性把眼睛闭上,“怕你从此不再给我写信了。那天没再收到,本来我想,这次是当真结束了,可是转天又收到信……我很感激你。”

  “直到现在我也感激你。你比我坚决,比我更有勇气……你很好,我不如你。”

  陆宁远喉咙里轻轻发出一响。

  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从某一天开始,一直沉默的刘钦忽然开始给他回信了。从前他不知道,刘钦为什么突然推开他,后来他渐渐找到了缘故,可却不知道刘钦为什么又拉回自己。

  那真是折磨,像火一样烧着他的心,像野兽啮着他的肢体,可刘钦亲口对他说了这些话,那时候的挣扎他就不想再讲,只道:“因为我,你的开心比伤心更多。”既是对他说,也是说给自己。

  但他不确定,又问:“是么?”

  “是。”刘钦坦然应下,“你不用额外再做什么。我只要看着你,就觉着心里喜爱,忍不住开心。”

  他轻轻一推,同陆宁远分开,翻一个身,坐在他的腰上,自觉已经说尽了话,就换了一张面孔,抬手摸摸陆宁远的脖颈,越过锁骨轻滑下去,话音一转,“不过也没有之前开心了。”

  陆宁远一怔,随后一瞬间紧张起来,目光当中多了分探究,低声问:“为、为什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刘钦手往下移,目光也渐次向下,陆宁远循着他的视线低头往身上一瞧,入目就是纵贯了前面一整个身体的长疤。

  下意识地,他想给它遮住,可两只手全按上去也不够用,心里一急,竟然抬起手掌,一把遮住了刘钦眼睛。

  刘钦张了张嘴,半边脸上露出讶色,挡开他手。陆宁远被他压着,转不过身,情急之下,只有向上弓起腰,好让那道疤痕看着小上一点。

  “下次可以……”他手心冒汗,“从后面……”

  刘钦惊讶地看着他,“也可以,不过——”他伸手在陆宁远胸脯上捏了捏,“我是说,你小多了。”又移到他腹上,“这里也就剩下薄薄一层皮,不仔细摸都摸不出来。”

  “大病一场,身上什么都没有了。”刘钦按住陆宁远的半张脸晃晃,“怎么办?”

  陆宁远好像快要哭了,鼻子上也滚出汗珠,“我最近在……努力复健了……只是腿上还没有力气,所以腰腹这里,也还没有……过一阵子……”

  其实刘钦病了之后,一度也消瘦得厉害,就是到今日也没恢复多少,指摘陆宁远时没照镜子,陆宁远却也没想起反驳。

  刘钦问他:“最近吃饭上没上心?”

  陆宁远应:“嗯,嗯。”

  “吃得和以前一样?”

  “没有以前多……但是……”陆宁远抬手又去遮刘钦眼睛,这次刘钦把身子一仰,躲过去了。

  他沉了沉面上神情,摸向陆宁远的那道疤,这一次没用指甲,手指肚轻轻碰在上面,“现在还疼么?”

  他动作真轻柔、真小心,从两眼中垂下的怜爱之色,恍惚就和那日摸向自己膝盖时一样。陆宁远糊涂了,肚子里涌起气泡,说话的声音忽然变得奇怪,“有时候会……有一点。肚子疼,还会咳嗽,也不可以吃太油的。腿……腿更疼些。别、别摸了,我有点……”

  刘钦不肯听从,手指仍是沿着伤口处凸起的软肉一点点轻轻抚过。

  陆宁远不敢低头,不敢去看,却也想象得到他那几根骨节好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手指,想到他皮肤的白,和自己身上的麦色,想到刘钦手指下面自己肚皮的起伏,忽然难以自制,轻轻颤抖起来。

  “别、别摸了……”他伸手去抓,抓了两下空,第三下抓到刘钦的手,可是没有力气,只是轻轻挂在上面。

  不是他使不出力气,而是碰到的那刻,他竟不想刘钦把手拿开。他想要刘钦用这样的目光看他,想刘钦用手轻轻抚摸在他身上,膝盖也好、伤口也好,哪里都好,肚子里的泡沫要将他胀开了。

  忽然,刘钦弯腰向他吻来,“我也爱你,靖方。以后好好待自己。”

第342章

  两人都是大病初愈,闹过一次之后,难免精力不济,又说不几句,就依偎着闭上眼没了动静。

  这几个月来,两人分隔两地,不曾见面,冷不丁让人抱在怀里,刘钦反而有点不大习惯,以为自己要过一阵子才能睡着,可让陆宁远的鼻息在额头上轻轻喷过几下,就不觉沉沉进入了梦乡。

  一路旅途劳顿,又忙过大典的事,他这一觉睡得黑甜,似乎连梦都没有,却忽然被什么惊醒,乍然睁开眼,四周沉沉一片夜色,只远处点着几盏昼夜不熄的烛光,显然离天亮还早。

  有片刻的功夫,他忘了自己现在在哪,却忽然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暗暗一惊,就要坐起,马上想起是陆宁远,绷紧的身体又松开了。

  他眨了下眼,正待要重新睡去,忽然明白了自己夜半惊醒的缘由。

  陆宁远的手紧箍着他,直到现在也没放松一丝力气,勒得他直有些喘不过气。刘钦稍稍起身,借着爬入窗棂的月色向陆宁远面孔上打量,就见他双目紧闭,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嘴角抿得紧紧的,极深地向下撇去。

  刘钦想:他现在正做着什么梦呢?

  恐怕不是一个美梦。

  他等了一阵,伸出只手,在陆宁远拧起的眉心处抚了抚,不料反引得他多添了几分痛苦之色。

  陆宁远好像让梦魇了,蓦地摇起头来,喉咙滚滚,低声说了什么,声音囫囵在喉咙里面,听不真切。

  刘钦低声问:“靖方?”

  陆宁远像是听见他的声音,将头摇得更加厉害,按在他腰间的手也又多添了几分力气,挣扎片刻,忽地醒来。

  在他醒来前的最后一刻,刘钦这次听清楚了他的呓语。

  他在问:“为什么?”

  他好像问了不止一遍,声音说不上是焦急多些,还是伤心多些。刘钦见他醒来,便问:“做噩梦了么?”

  问过之后,却有一会儿功夫不闻陆宁远回话,黑暗当中也看不清神情如何。刘钦一怔,正待奇怪,陆宁远的声音却响起了,“嗯。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刘钦见他不愿说,也就知道了这梦和自己有关。陆宁远是在向谁发问?向他么?他要问自己什么?

  正沉吟间,陆宁远的手从腰间松开,一下下抚在他背上,“离天亮还早,再睡会儿吧。”

  在宁武时,刘钦曾说喜欢被陆宁远这样对待。那时陆宁远重伤在身,无力为此,重见之后,总算如愿,于是就不轻易撒手。

  刘钦任他抱着,“我不困,咱们两个说说话。”说完才想起来又问:“你想睡么?”

  “我也不困。”陆宁远答。

  他手心温暖,手掌有力,浑不像刚刚才从噩梦中惊醒。刘钦等了一阵,见他没有别的言语,才道:“我第一次去宁武看你,你躺在床上还连手都抬不起来。后来天天书信往来,见字毕竟不能如晤,一晃大半年过去,今天亲眼见着你,我总算是安心了。”

  近一年的时间里,陆宁远因为伤重不耐奔波,一直在宁武休养,刘钦除去最开始去探望的那次之外,后来从建康又去过一次。

  建康毕竟不比开封,从建康到宁武,纵然是轻骑快马也要走上半个多月,一来一回,时日更加无算。

  天下初定,国家多事,刘钦实在抽不出太多时间,可又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宁可焚膏继晷,力排万难也又跑了一趟。

  陆宁远的军队和麾下部将,几月间陆陆续续都调动了出去,分守四方,刘钦却特意将李椹、张大龙二人留在他身边。

  可韩玉等人送来的密报中写,陆宁远时常仍一个人发呆,纵然他在一封封来信中表现得一切如常,刘钦也不敢大意,风尘仆仆赶到的时候,两个人彼此见到,俱都吓了一跳。

  陆宁远吃惊,是因为刘钦为着给他惊喜,快马加鞭,比原定的时间提前了半日到达,陆宁远浑没想到他会在此时从天而降。

  刘钦吃惊,则是陆宁远比上次分别时还要更瘦,坐在宽大的轮椅里面,衣服空荡荡的像是挂在身上。

  刘钦收回思绪,继续道:“你比上次我见你的那时候结实多了。”

  他直言此时“安心”,那之前大半年里便是多有不安,陆宁远闻言一时有些无措,“你上次见我,我卧床太久,刚能起身,所以消瘦……你别担心,往后还会慢慢恢复的。”

  刘钦点点头,又道:“可惜最难捱的那阵我没陪你太久,都是你自己一个人撑过来的,很辛苦罢?”

  陆宁远喉结滚滚,“没关系的,只是有一些疼……况且你每天都给我来信的。”

  陆宁远说得轻描淡写,刘钦却清楚他那时候的伤势,绝不是“有一些疼”能糊弄过去的,不然他那样雄健的一个人,也不至一度形销骨立,望之让人心惊。

  “现在总算是在你身边了,”刘钦状似寻常地道:“有什么事都要和我说。”

  陆宁远应:“嗯。”却没有当真说些什么的意思,只是问:“我这样抱着你,热么?”

  刘钦自然答不热。于是陆宁远把他抱得更紧,长长出了一口气。

  过一会儿他又问:“同夏国商议的划地之事怎么样了?”

  夏人北退之后,于雍国而言,上计自然是追亡逐北,一举扫平漠北,永除边患,但于此时的国力而言,实在力有不逮。之前的全面决战,乃是举全国之力,民力已竭,当务之急乃是休养生息,实不宜再动刀兵。

  而于夏国而言,损兵折将,士气大溃,情形只有更坏,短时间内自然也要蕃息六畜,无意再战。于是两国重新订盟,约定疆界。陆宁远所问便是此事。

  刘钦想了想,微微一笑,“你不问我,我也正要和你说。你正在养伤,本来不该再拿国事相扰,但此事说来还非得你操心不可。”

  “文臣不通兵事,折冲樽俎间,恐怕再闹出宋徽宗时赎买燕云却不得其要地,锁钥仍在辽人手里,自己还沾沾自喜的笑话。别人我不放心,还得你亲自把一把关。”

  “是。”陆宁远应声道:“我一定小心计议。”

  刘钦又道:“有你坐镇,料他们也不敢把口开得太大。”

  陆宁远这次没应声,却知道刘钦在夸奖他,拿下巴在他头顶蹭了一蹭。

  刘钦这才安心睡下。

  之后一个月的时间,陆宁远一面屡遭弹劾,一面忙于此事。

  因为夏人未息南下之心,刘钦也阴怀北进之意,对九边要地,两国各有主张,约定疆界时,一城一地都争夺得格外厉害,都想将险隘据为己有,好在日后进兵。

  两国使者中间一度争红了脸,放出话要再启刀兵,但因两国实在都不想再战,最后只能又重新回到桌案前。

  陆宁远不善口舌,打起嘴仗自然吃亏,可是谈不拢时,哪边拾起了动兵的话头,他稍一出言,夏使气势就难免先短上三分,说话间也硬气不起来。

  几人私下里嘀咕时,讨论起明日的话术,往往热火朝天,但一提起陆宁远,便马上相对无言。

  书桌前争来争去,说到底还是看桌子底下谁的拳头更大,这瘟神还活着,他们说破天去,到最后怕也是徒费口舌。

  “听说他之前失足从山上掉下来了,可惜命大没死。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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