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此刻正光着上半身，拿着一把匕首，咬了咬牙，还是亲自动了手。

　　——无论如何，那是他为数不多记忆里的大哥，他一定要认！

　　这至宝，既是大哥的，就还给大哥。

第129章

　　春愁已经许久不做噩梦了。

　　可这个晚上, 他在从温秋池口中，知晓了些有关谢长年的消息，并毫不犹豫的杀了温秋池后, 突然就做起了噩梦。

　　*

　　夕阳, 烈火，鲜血。

　　红彤彤的颜色, 晕染了一整座城池。

　　而在这无边无际的烈火之上, 夕阳之下, 一名身穿黑色道袍的俊朗青年, 正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 手持一把长弓，脸上、衣服上都带了新鲜的血, 冷冷的俯视着从这座城池里仓皇逃出的人们。

　　那些人中, 还有人在高声斥责他：“果然是大魔头大魔女的亲弟弟, 你竟然也是个魔头！你且等着！万妖鞭的主人凌小凡凌尊者, 和无声琴的主人无我大师，他们都正在朝这里赶来！

　　虽然因你也是神器之主的缘故, 凌尊者和无我大师不会杀你, 会留着你来完成七星救世，可你将把你养大的散修联盟盟主杀死的罪孽，还有害得一城之人都没有家的罪过，都该偿还！凌尊者和无我大师, 即便不杀了你，也必不会让你好过！”

　　“正是如此！都说养恩大于生恩！虽说散修联盟的盟主不是你的亲外公，可盟主毕竟将你养大，让你好吃好喝的在散修联盟待着，给你最好的修炼资源, 还让自己的亲外孙如同半个仆人一般的陪伴着你，将你当成亲外孙养大、疼爱、照顾，你还有甚么不知足？

　　为什么非要为了你那大魔头的哥哥，大魔女的姐姐，害死盟主？你这般不孝不义之辈，究竟是怎么被神器选中的？神器竟是如此只看资质，不堪人品的么？天道啊天道，你究竟有没有长眼？”

　　“简直荒唐！”

　　“你且等着，你杀了盟主，让我们一众散修无所依靠，就算是凌尊者和无我大师不杀你，你也绝对不会有甚么好果子吃！等天道发现了你的所作所为，你迟早会遭报应！”

　　……

　　高高的城墙上，那黑衣青年唇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将灵力凝入声音之中，轻蔑道：“报应？尔等可知，被神器选中做主人，就是我此生最大的报应？就因为我能被神器认做主人，你们人人敬仰的盟主，为了能保证利益最大化，为了让你听从他的命令，强行抛弃自己的嫡亲外孙，偏偏要认我一个外人做他的外孙，为此，不惜将我的脸给重新换了一张，并再次给我喂了令我失忆的丹药。你们说他待我好，好在何处？哪里好？

　　“正因他的自私自利，所作所为，我的记忆不是我的，我的身份不是我的，我的脸不是我的，我身边的亲人、朋友、大哥，统统都不是我的！我这一生，活在了无数谎言之中，没有一件事是真实的，没有一个人，是全心待我。末了，还非要说那个害我至此的人对我大恩大德，让我能被神器认主，是我天大的幸运。

　　“所谓七星救世，呵呵，尔等蠢货，当真知晓所谓的七星救世是什么吗？既然那些大人物们，当权者们，始终不肯说出真相，那就由我来告知尔等真相！所谓七星救世，就是要七大神器所认主的主人，将自己的性命、神魂、修为，全部献祭给神器，以此通过神器，召唤神界之人，让神界之人，来拯救此界世人！七大神器的主人，只能在偶尔时候，活下来一个，其余人，全都要神魂俱灭！

　　“这对尔等未曾被神器认主之人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情，牺牲别人，就可拯救自己，何乐而不为？可对我这种，自己的身份、脸、亲人朋友、记忆，全都是虚假的人来说，凭、什、么？”

　　高高的城墙上的青年，双眼赤红，透着浓浓的杀意：“若是我没有一直生活在虚假之中，若是我像是个普通人一般长大，为了待我以真的亲人、朋友，我自是愿意牺牲自己，不是为了拯救尔等这些陌生冷血之人，而是为了让我的亲人，朋友都能活下去。”

　　“可我并没有。”

　　“我什么都没有。”

　　“凭什么还要我死了，去救给我设了这个骗局的人，还有……尔等这些什么都不知道，开口就责怪我的人。你们，配吗？”

　　“你们所敬仰的散修联盟盟主该死。你们，也该死！”

　　话音落下，城墙下的一众人都恐惧无比，仓皇逃窜。

　　而从万里之外赶来的凌小凡和无我和尚，则第一时间，跃在半空之中，将城墙下的人都给护住了。

　　无我和尚没说话，只是一面护着那些他不认识的人，一面看着高墙上的人，脑中似乎闪过了什么画面，随即，他就自发念起了经文——过去种种，已然逝去，何必在意？

　　他既修了无我诀，以众生为先，众生永远高于己，那么，他的过去种种，便无需挂怀，忘记便是。

　　而凌小凡吊儿郎当的，一面随便的护着那些人，一面嘲讽道：“切！亏我们还费尽心思的赶来，你也就是个怂包，还说什么他们该死，呵呵，你有本事就杀啊？根本就是嘴上厉害而已。”

　　凌小凡撇撇嘴，一副十分看不上那高墙上站着的人的模样。

　　那高墙上人，闻言却也不恼，似是想通了什么，脸上的戾气尽去，微笑道：“我说的是你们，不是他们。”

　　随即，就将背着的相思弓往人群中一抛——

　　凌小凡：“！！！”竟然玩真的！但是也没关系，他和无我和尚一起，一定能挡得住这相思弓！

　　可很快，凌小凡就发现，他得一个人挡这相思弓了。

　　因为无我和尚，竟然抛弃了他一直维护的“众生”，反而朝着高墙上的人奔去！

　　“不可轻生！”

　　无我和尚的这一声喊声刚刚落下，高墙上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而高墙上的人，在抛出了相思弓后，毫不犹豫的自爆了元婴。

　　“轰”的一声巨响。

　　那个被相思弓认主的青年，宁可死，也不要留在这个对他来说满是谎言的世界里，拯救这些人。

　　紧接着，就是天雷轰隆轰隆作响。

　　凌小凡：“……”那接下来还能怎么玩？七星救世，七星之一都没了啊！

　　众人：“……”原来是他自己死。可问题来了，作为神器之主的人死了，什么时候能寻到下一个神器之主？还能寻到吗？如果寻不到，那他们是不是就只能等着灭世？

　　而无我和尚终究还是没能救下高墙上的人，只能怔忡的看着那个人自爆之后，神魂俱散。

　　心中仿佛有哪里不对劲。就像当初，大魔头谢浮生，撞上他的刀锋，自尽而死的时候。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

　　春愁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并没有从前的那种惊恐感，而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

　　他开始有些怀疑，他的这些噩梦，究竟是预知梦，而是对“前世”的回忆。

　　许是这方世界都要塌了，穿越者、重生者汇聚一堂，那么，是不是时光回溯，前世今生，也是有可能的？

　　春愁从前在心里琢磨的时候，虽然觉得“前世”这个词用着方便，但也并不觉得当真存在所谓的“前世”。可是，他遇到了柳婷儿，温秋池，慕容珩，这三个人都有着所谓的“前世”记忆，且对自己重生一事，深信不疑。

　　他的噩梦，也从最开始的模糊不清，开始变得越发清楚，他甚至能看到每个“路人”的脸。

　　这就让春愁有一种感觉，他的确亲眼看到过这一幕画面。

　　但是，怎么可能呢？

　　就算是有所谓的前世，他也不可能在现场，还是以一种仿佛在天上围观众人的视角，看到了这一切。

　　这很不对劲。

　　春愁挠了挠脸，才发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他这一觉，睡得可是有些久啊。

　　将手拿起来，就看身上的皮肤白皙如故，青色不见了。也就是说，他昨天吃的毒药，都被吸收了。

　　这就很开心了。

　　春愁心大的很，这就又心情愉悦了起来，毕竟有些事情，他再纠结也改变不了，不如开心一些面对。

　　正想着不知道他和谢浮生一起送去符宗驻地的帖子，有没有给回帖，他们什么时候能见杳杳时，春愁的耳朵微微一动。

　　看向客厅的方向。

　　果然，是凌无忌从客厅的窗户进来了。

　　手里还端着两盘……鱼？

　　凌无忌将窗户关上后，就也化为了鲛人原型，一手拖着一盘鱼，微笑着就来到了寝室，瞧见春愁醒了，一点也不惊讶。

　　“醒了？快来吃鱼。这是落神城的特产鱼，听闻当年神女对此鱼甚是钟爱，我便让落神城城主府的大厨特特做了两盆，一盘清蒸，一盘红烧，快来尝尝。”

　　于是，春愁就看着拖着漂亮的深蓝色鱼尾的鲛人，捧着两盘同样有着鱼尾的已经做熟的鱼，笑眯眯的深情的看着他。

　　春愁：“……”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凌无忌并不觉得哪里怪，见春愁不动，还蛊惑道：“其实这种鱼本身微毒，大厨做鱼时，本是要将其毒性用旁的药材去除，我让他们不必如此，你来尝尝，是不是如此更合你的口味？”

　　春愁心道，相好的都对他如此细心了，他也只好答应了。不就是在一个有着鱼尾巴的心上人面前吃鱼吗？

　　他、可、以！

　　春愁立刻应道：“好呀！你先端出去，我这就来！”

　　然后想了想，就一键换衣，然后跑去沐浴间洗漱了一番，就到客厅去了。

　　客厅里有张桌子，凌无忌正在坐在那里等着春愁。

　　春愁换了一身白色道袍，道袍的衣摆处绣着青竹，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凌无忌瞧了春愁一眼，就觉比昨日更心动一些。

　　而春愁则是打眼一瞧，就见桌子上，不只是两盘特产鱼，还有各种他喜欢的吃的，以及两只大闸蟹！

　　春愁看向鲛人模样的凌无忌，顿时觉得心上人整个鲛人都在发光！

　　唔，虽然这个鲛人在床事上偶尔会疯狂且控制欲强了些，花样多了些，一会想让他哭一会又想让他欢愉，但是……总体来说，还是个不错的恋人。

　　春愁多看了凌无忌一眼，才坐了下来，二人一同用膳。

　　期间凌无忌一面神色淡淡的在桌子上给春愁夹菜，剥蟹，倒酒，一面在桌子底下，用自己漂亮冰凉的鱼尾，去碰春愁的腿。

　　春愁：“……”

　　就，有点想摸。

　　但是他好像说过，半个月内，不许凌无忌爬床来着。

　　他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于是就镇定了一下，开始和凌无忌说自己昨天杀了温秋池的经过，以及自己的“噩梦”的事情，凌无忌却仍旧拿自己的鱼尾巴，去碰春愁的腿，然后面上依旧镇定自若，也和春愁说起了昨天两件神器，都找到了主人，以及温掌门昨天到今天的各种疯狂举动。

　　夫夫二人互相交流过各自知晓的信息后，都开始面面相觑。

　　春愁显然没料到，昨天温秋池才跟他说了佛修无我的事情，他梦里梦到了无我和尚，现在，凌无忌就告诉他，的确有这么个佛修无我，年纪和他弟弟谢长年差不多大，小宗门出身，被器宗所供奉的神器无声琴认主。

　　土木双灵根。

　　春愁一怔：“他这个灵根，是真的？”

　　凌无忌颔首：“应当是真的。因为无我小和尚是目前的神器主人里，唯一的双灵根。当然，昨天很特殊，灵佑的那个前相好的慕容珩，以无灵根的资质，被神器七宝刀认主。这两人的情况都极其特殊，因此当时在场有三人，分别亲自检测了二人的灵根资质。”

　　所以，那个无我小和尚的土木双灵根，完全没有问题。

　　而认主无我小和尚的神器无声琴，则属于土系。无我小和尚的灵根里有土系，倒是也合上了。只是到底不如单系灵根资质出色。可话又说回来了，无我小和尚都被神器认主了，即便是双灵根，也是神器认主的双灵根，论及资质，到底还是属于上乘。

　　根据温秋池所说，无我和柳寒衣，都有可能是真正的谢长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