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愁想，人生果然是难以预料的。

　　待他转瞬间，将二人带到了无孽城最高塔，噬魂铃下时，玄月和沧源看向他时，刹那间，像是看到了自家亲近的晚辈。

　　可随即，他们又变成了平常的模样，对他微微颔首，就算是谢过了。

　　此时正是孽力遮掩了外界的太阳时，无孽城里，灰蒙蒙的，暗无天日。

　　依照无孽城的规矩，只有月光照到无孽城时，无孽城里的城规才有作用。

　　而此时此刻，月光找不到无孽城，太阳也照不到无孽城，无孽城里，正是没有规矩律法的时候。

　　任何人，都可以行烧杀抢掠一事。

　　只要你够强，什么都可以做。

　　这就是对无孽城所有人的惩罚。

　　好在因为玄月做了城主，至少让无孽城的人，在家中时是安全的。因此，这个时候的无孽城里，外出的人不算太多。

　　噬魂铃下，也只寥寥数人而已。

　　这个时候，显然正好。

　　沧源对玄月和春愁分别点了点头，玄月和春愁于是就远离了这座塔，立在了远处的半空之中。

　　春愁低下头，有点想看塔下有没有凌无忌几人，但是……月光照耀不到的时候，无孽城的孽力还是太严重了，他只能看向塔下的人头，压根看不到人脸。

　　玄月瞧见了，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若非是你这三年里不停地吸收孽力，就算是沧源和我，一起联手，也根本不敢去尝试将噬魂铃拿下。”

　　春愁不禁问道：“若是强行拿下，会如何？”

　　玄月不在意的道：“想来，会瞬间被火属性的噬魂铃灼烧全身肌肤，然后灼烧其寿元，令其痛苦不堪。然后，才是孽力反噬，让此人气运变得极低，无论做什么都不会顺利。且这种孽力，会跟随其好几世，都未必能消散干净。”

　　她看向了正站在了噬魂铃旁，一步一步，正试着靠近的沧源，道，“不过，既然你已经吸收了大半的孽力，噬魂铃的反击就不会那般强烈。且沧源是化神期修士，大约，是会无事的吧？”

　　听着玄月也不是十分肯定的语气，春愁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灰蒙蒙的画面，他只能看到人影，看不到人脸的那种。

　　——那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女，正低着头，听一个黑衣服的少年夸张的说这些甚么。

　　好一会，那少女忽而抬起头来，问那少年：“那你发誓，你发誓你说得都是真的，你会带我出去无孽城，去寻我的家人，而我的家人……也的确心念我。”

　　那少年仰着头想了一会，才发誓道：“行啊，反正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可是个知恩图报的，你救了我，我怎么能骗你呢是吧？我发誓，绝对没有欺骗谢小五，谢小五的家人的确在等着谢小五，等到谢小五将噬魂铃取下，我一定带着谢小五一起离开无孽城，带他去寻找他的家人。否则的话，我秦小凡若是食言，就……”

　　少女忽而道：“可你不是叫凌小凡？秦小凡是谁？”

　　“唔，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其实我是神女之子，是神女和第一大世家秦家秦逐月的儿子。我本来就该叫秦小凡，就像你，你本来也不叫谢小五，而是另一个名字来着。”

　　少年这样哄着，少女才点了点头。

　　少年继续发誓：“否则的话，我秦小凡若是食言，就、就变成太监，一个妞儿都泡不到，还要死在我父亲手里，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爹不疼，娘不爱，手足嫌弃，好不好？”

　　少女这才恍惚着点了点头。

　　然后，画面一转，就是那个少女，真的在少年的帮助下，上了无孽城最高塔的最高一层，伸出手，去取那噬魂铃。

　　然而，少女修为太低，噬魂铃周身的孽力太盛，少女尝试了好几次，依仗着她的火系灵根，到底是将噬魂铃取下了，可同样的，被噬魂铃所灼烧，少女刹那间周身肌肤都被火焰炙烤，随即，孽力还抽走了她的寿元，原本的少女模样，变成了一个老妇人的样子。

　　而无孽城里，瞬间晃动了起来，犹如发生了地动一般。

　　那等在塔下的少年，眼看情况不妙，无法拿到那浑身孽力的噬魂铃，一拍大腿，就趁机溜了。

　　而那个取下噬魂铃的少女，即便变得如此狼狈，还是强撑着握紧了噬魂铃，迫其认主。

　　即便付出了这般大的代价。

　　……

　　春愁蓦的回过神来，脑海中的画面消失，他忽然想立刻就去握住谢悠悠的手，想要看一看，谢悠悠现在好不好，有没有忽然变老，皮肤有没有被灼烧……

　　可身边的玄月忽而道：“他成功了！”

　　刹那间，原本被黑色的孽力笼罩的噬魂铃，终于被取下了。

　　随即，无孽城中，天旋地转，犹如发生了剧烈的地动一般。

　　春愁立刻空间瞬移到了那座最高塔上，从已然被黑色的孽力包围住、已经连脸上的五官都看不到的沧源手里，将噬魂铃给拿了过来。

　　沧源此刻，才终于缓了过来，至少，他人已经能看到他的脸了。

　　观其容貌，已经从壮年模样，变成了五十余岁的模样。

　　而春愁则是被孽力包围着，无人能看到他的脸了，只能隐约看到起身形。

　　沧源面色复杂，和赶过来的玄月一时间面色很是复杂。

　　他们显然没想到，春愁竟然愿意将噬魂铃拿在自己手里，承担部分将其取下的孽力。

　　其实是觉得神器噬魂铃也该属于他的春愁：“……”

　　春愁却是对玄月道：“前辈，你该履行约定了。我相好的我和妹妹他们还在下面等着呢。”

　　玄月回过神来，立刻道：“你放心。”然后就传音给春愁一个阵法漏洞，让他即刻带着人离开，还丢给了春愁一枚白玉令牌，言道，这是送给春愁的“大礼”。

　　春愁将白玉令牌收下，压根都来不及看是什么令牌，就拱手告辞。

　　他是可以随时进出无孽城的。

　　但是，剩下那几位，必须要趁这个机会离开。

　　春愁立刻瞬移到了塔下，这才看到了他相好的和妹妹几人。

　　“快跟我走！”春愁立刻跟几人喊道，接着就往前跑。

　　凌无忌几人：“……”

　　他们认得这个声音，下意识的跟着春愁跑，可看向春愁时的目光，却极其复杂。

　　因为，春愁现在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团被黑雾包围住的看不清楚的人影。

　　段修竹忍不住小声道：“那、那是大哥吧？”可别跟错了人。

　　凌无忌笃定道：“是他。”他的春愁的长命锁上，有他的鳞片，他知晓，那就是他的春愁。

　　谢悠悠则是下意识的看了凌无忌一眼，抿了抿唇，没说话。

　　——因为，柳婷儿藏了许久的秘密，在凌无忌来到无孽城时，终于告诉她了。

　　她的大哥心心念念的那个相好的，其实是个鲛人。

　　而修炼到化神期的鲛人，当然就只有那一个……如今的，鲛皇。

　　历代都会对心上人用上情蛊的鲛人族的鲛皇。

　　谢悠悠最初知道时，心烦意乱。可是想到之前她将情蛊一事告知大哥时，大哥并未表现出甚么奇怪的态度，想来“大嫂”并没有对大哥用情蛊。

　　可是，没有用情蛊，“大嫂”怎么一下子就能确定那就是大哥呢？

　　这样一个危险之人，她定要提醒大哥小心。哪怕大哥之后可能疏远她，她也一定要提醒大哥。

　　谢悠悠正想着，凌无忌如何危险，一抬头，就看到手握噬魂岭，被孽力黑雾包围着、但仍旧活蹦乱跳的大哥。

　　谢悠悠：“……”其实说起来，她的大哥大嫂的危险程度，可能，半斤八两？

　　她大约是白操心了！

第208章

　　春愁引着凌无忌几人, 来到了一个因为无孽城里发生动荡，阵法松动之地，按照玄月告诉他的, 念起了口诀, 果然，那处阵法直接打开了。

　　春愁立刻道：“快出去！”

　　凌无忌看着依旧被黑雾包围的那个看不清楚的人影, 立刻用灵力推着谢悠悠和段修竹出了阵法, 然后就朝着被黑雾包围的那个人影走了过去, 还伸出了手。

　　被强行推出阵法的谢悠悠回过头, 就看到了这一幕, 怔了怔。

　　春愁却是连忙后退几步，生怕凌无忌碰到他周身的黑雾, 道：“你先走, 你们走了, 我还得把阵法补上, 然后再出去。而且我现在身上孽力太多了，别传给你了。这可是会吃掉人的寿元和气运的东西。凌无忌, 你快出去！”

　　然后传音给凌无忌, 说他其实和当年的神女一样，是可以随意进出无孽城的，这阵法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所以他补好阵法再出去，也是没问题的。而孽力对他来说，就像是毒，他都能“吃掉”，所以不必担心他的气运和寿元。

　　凌无忌却不肯相信, 还是不肯走。

　　春愁：“……”他眼看自己身上的孽力，都快把自己给淹没了，没法子伸手去推凌无忌，只好哄道，“你快出去，你知道我不喜欢撒谎的，不会骗你。你乖一点，上次你说的……那件事，我答应你了！”

　　其实就是凌无忌之前说的那个姿势，说了好几次，春愁自觉自己还要脸，就算被孽力影响了，也着实接受不了凌无忌的拿出的话本上的“姿势”，怎么都不肯同意，但是现在为了凌无忌的安全，终于肯同意了。

　　凌无忌一顿，似是态度松动，“嗯”了一声，然后他手中忽然幻化出了一把冰刀，寒光凛凛，一脸肃然道：“你若不出来，我就杀了谢悠悠。”

　　春愁：“！！！”

　　谢悠悠：“……”

　　然而，凌无忌显然说的是他的心里话。无论如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不能再失去他的春愁了。

　　春愁恼道：“不许这般说！”顿了顿，才安抚道，“你放心，你出去后，我修复好阵法，立刻出去。不过片刻功夫，不会食言的。”

　　凌无忌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又看了一眼被黑雾包围的春愁一眼，才紧紧的握着手里的冰刀，踏出了那个阵法漏洞。

　　春愁见状松了口气，忽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凌无忌走出去后，立刻也冲了出去——

　　春愁原本可以拦的，但是他想起来了，这个冲出去的小孩，才七岁大小而已，是无孽城的一个孤儿，为了活下去，坑蒙拐骗都得做，但，终究只是个小孩子罢了。

　　他顿了顿，就没有去拦，而阵法外的凌无忌并不在意这个小孩子，他只是静静的站在了谢悠悠的身畔，其意显而易见。

　　而谢悠悠和段修竹也认出了那个小孩，见他既然冲出来了，也没有将他赶回去。

　　小孩就这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春愁则是已经开始修补阵法了。

　　他原本对阵法方面，并不精通，只能说是略懂。但是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阵法，他就忽然知晓应当如何修补了。

　　他还知道，要尽快修补，不可以让无孽城的人出去祸害归元大陆的其他人。

　　春愁动作迅速，用自己的杂灵根的灵气，很快就将无孽城的阵法补足了。

　　然后，如同他对凌无忌说的那般，一步踏出了这个许进不许出的阵法。

　　凌无忌顿时松了口气，立刻就要上前来抱他。

　　春愁立刻闪躲了开来：“你先等等！等我将身上的孽力都炼化了，再来抱我！”瞅见凌无忌脸上露出了受伤之色，他嘴角一抽，“你先布置个隐匿阵法，在一旁等等我，唔，照顾好我妹妹和段修竹。”

　　凌无忌抿了抿唇，这才“嗯”了一声。手里的冰刀，瞬间化为空气里的冰灵力，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