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萦绕在江月白周身的霜雪猛然落在他的手臂上，那令人心惊的杀意刹那间沿着手臂蔓延，他也只是狠狠咬紧了牙关，双眼直视着江月白眼底的月光，没有一丝想要松手的意思。
“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扰乱我的心？”
“为什么偏偏要说出那种话？”
“为什么要挑拨我跟师尊之间的感情？”
“你究竟想要我怎么做，你究竟想看到什么！”
“回答我！！！！”
两秒时间过去了，那惊天的杀意终于散去。
萦绕在江月白周身的霜雪也消失不见。
可莫语的眼底依旧充斥着愤怒，他的脸色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抓住江月白衣襟的手掌上青筋蹦起，似乎誓死不肯松开。
见此，江月白非但没有一丝紧张，反而饶有兴趣地微微一挑眉，莫语还是第一个能够突破两秒的限制，成功触碰到他的人。
是因为被愤怒失去了理智了吗？
还是因为感受到了他的关心？
但无论如何，江月白所说的话语都不包含一丝虚假。
他平静地注视着莫语的双眸。
一如既往那般。
“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对你如此严厉，让你踏踏实实练剑的师尊，却忽然间给了你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丹药。”
“你是否心底已经感觉到了违和，但却因为被复仇蒙蔽了双眼，不愿去想，不敢去想？”
他抓住了莫语的那只苍白的手腕，一眨不眨直视着对方。
“那么，就让我来揭露你内心的恐惧。”
“就让我来告诉你，你所不愿意听的真相。”
“我并不是在挑衅你，也不是在玩弄你的情感。”
“我只是在提醒你，你的危机即将到来。”
“我能看见了你的未来，一个相当悲惨的未来。”
“而我，不愿意让那种未来发生！”
莫语的瞳孔紧紧收缩，呼吸赫然一滞，他不明白江月白的话语，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想要什么，可那双眼底澄澈的月光却仿佛能够倒映出他此刻歇斯底里的丑态，因为愤怒而扭曲的神态。
握住对方衣襟的手，情不自禁一松。
“……你是想说你能看见未来吗？何等愚昧！”
“我不相信！”
但他却仍旧咬着牙，不服输地瞪着江月白，似乎不想要承认自己的软弱，也不想在那眼底看见一丝令他不知所措的温暖。
而江月白则整理了一下稍微被他弄得有些凌乱的衣襟，心中清楚他已经信了一半，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信不信由你，等到满月之时自会见分晓。”
“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多做一些准备，多留一个心眼。”
“毕竟，你的命运只能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这场对话……嗯应该是对峙，就在江月白单方面的神棍之下，匆匆结束。
但那天晚上江月白却忽然再次做了一个梦。
这回，梦中的主角便是莫语。
第63章 上一世
江月白第一次见到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天之骄子, 是在各大宗门联手举行的秘境之中。
为了亲眼见证真正的天才是何模样，他不远万里偷偷一人来到洛合城前去围观，却因为偶然间在路上遇见一低级的妖兽而险些丧命。
关键时刻, 一路过少年出手相助。
他只拔出腰间剑身，眼前便陡然划过一道跳跃的雷霆, 那对于江月白来说无力抵抗的炼气级妖兽, 便瞬间被对方一分为二失去了呼吸。
江月白瘫坐在地上，抬头望向面前身形颀长的少年, 对方如墨一般的发丝和冷漠的眼眸便是对方留给他的第一印象。
似乎是发现他的打量, 少年扭头朝他看来，年纪跟他差不多相仿也在十四岁左右，那张英俊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有些畏惧的江月白心中一暖：“受伤？”
下一瞬间，一治疗用的丹药便被抛到江月白的怀中：“拿去。”
在江月白手忙脚乱接过丹药怔忪之时, 那冷漠的少年便已经身形一动, 继续御剑飞走，仿佛就是随手做了那么件善举，甚至江月白连一声谢谢都未能脱口而出。
“哎！刚才那不就是玄天剑宗这一届的天才弟子吗？”
“你也认出来了？听说他叫莫语，是继叶天问之后的又一位前途无限光明的天才, 而且还是雷系变异灵根！”
后方有人的窃窃私语引起了江月白的注意。
他竖起耳朵，听着众人对那名叫莫语少年络绎不绝的赞美。
“听说这一届，莫语以全优的成绩成功进入的玄天剑宗。”
“并且其修炼速度也惊为天人, 也是他们这一届最快筑基之人。”
“好像最近还爆出来其身具剑骨, 甚至被那大名鼎鼎的剑尊关注，简直就是天才中的天才呀。跟我们这些废灵根有着云泥之别。”
“这也是他第一次筑基后参加各大宗门联手举办的秘境，不知道他会不会和上一届的叶天问一样，在里面一鸣惊人呢？”
江月白听着那些令他心神向往的谈话, 更加期待的赶往洛合城，而后他就在那里看见了各大门派的天骄，同样也精准地找到了那个名为莫语的少年，位于玄天剑宗之首，傲慢而冷漠的站在那里。
周围之人都对他投来羡慕的敬佩的目光，他却并未露出一丝笑容，瞳孔深处弥漫着的似乎只有对实力对强大的追求。
不知为何，江月白觉得这个人跟他很像，隐隐牵动着他的心绪。
他深深地将对方记在了心底。
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一年之后。
在一场大雨瓢泼落下之际，江月白隐约在森林深处的洞穴里看见了满地的血迹。
而当他进入洞穴之后，迎面却快速飞来一匕首，他掌心凝聚出一团黑气，轻松将那匕首接下。
然后朝洞穴深处的那一狼狈的人影身上看去。
——正是莫语。
此时此刻，莫语似乎经历了一场危险的厮杀，浑身的衣服都被剑气刺伤，其身上更是有着多处剑痕留下的血迹，甚至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不已。
他没能认出江月白，不如说他根本不会记住像江月白这等小人物，而是脸色一瞬间露出厌恶警惕的模样。
“魔修，你是来杀我的？”
江月白感受着他那澎湃的杀意，却因为身体过于虚弱而无法动弹的模样，一时间陷入沉默之中。
半晌，他突然从怀里拿出一上好的还春丹隔空扔给了莫语，因为不常说话声音趋近于沙哑：“拿着。”
这一举动令莫语眉宇紧紧蹙起，露出疑惑神色，在确定了瓶子里的丹药确实是伤药之后，他的脸上便越发费解。
“你……究竟想做什么？你明明是个魔修，为何要救我？”
“因为你之前救过我。”
江月白平静地在洞口的位置坐下，仿佛守护一般蜷缩成一团，警惕地看向洞穴之外是否存在敌人。
“而且我不喜欢滥杀无辜。”
“魔修不喜欢滥杀无辜？”
莫语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并不信他的鬼话。
至于江月白所说的救过自己，他也没有什么印象，反正事情已经不会再糟糕了，他也就服用了丹药打坐开始疗伤。
而等到一日一夜后，他身上的伤口大部分已经痊愈，而洞穴之外搜索的敌人也成功被江月白引走，让他有了喘息的余地。
这一刻，莫语似乎真的相信了江月白确实不想伤害自己，左右无事，二人就如同普通朋友那般随意地聊了起来。
“既然你不喜欢伤人，为何要坠入魔道？”
“你们魔修不都是杀人修炼吗？”
“……也有别的方式。”
江月白闷闷地回答了这一句。
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自己入魔的心中想法，但是面对这个人，这个跟他很像却有着截然相反人生之人，他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我生来根骨不好，资质最差，所有宗门都不会收留我，家族也已经将我放弃，唯有母亲……”
“但我不甘心，我渴望获得力量，我渴望获得实力，毕竟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只有力量才是一切不是吗？”
“我所有的经历都在告诉我，弱小才是原罪，无论你做过什么，只有胜者才是永恒的真理！”
看着他紧紧攥紧的手臂，语气中深深流露的讽刺，莫语的眼神之中也浮现出了一片动容。
“我……或许能够理解你。”
半晌，他冷静吐出的一句话令江月白猛然抬头看他。
“因为如果是我，如果我没有雷灵根的天赋的话，我也会像你一样寻求力量，即使是向魔道求助！”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也莫名将心中谁也不曾知晓的想法脱口而出：
“我有一个想要杀死的人，他杀了我的全家，毁掉了我的一切，我发誓一定要为家人复仇。”
“因此，我要不惜一切代价获得力量，无论这力量是正道的还是邪道，只要能够杀死那个男人，我愿意放弃我的一切。”
而他这时看向江月白怔忪的双眼，漆黑眼底似乎浮现一丝笑意：“你看，这么说来我们倒是很相似。”
江月白也忍不住勾唇笑了，他那苍白的带着魔路花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发自真心的笑意。
“嗯，我们很相似。”
这一刻，他忽然发现，即使他走向了不能被人理解，被所有人笔伐口诛的道路，这个世界上却依旧有人能够理解他。
他……似乎交到了一位朋友。